“我见你的灯还亮着。”唐漫雯的语速比平时慢一些, 声调也比平时低一些。
“所以，现在你在我家门外么？”陶小屿不懂得为什么自己的身体和声音都在失控地微微发颤。
“你能给我开门么？”对方淡淡地请求着。
本来，她对唐漫雯总是只说结果的说话方式感到有点生气, 可是, 听出她声音中的疲惫和语气中的歉意之后, 她要拿一拿架子那种决心轰然坍塌。
“可我已经睡了啊！”这是陶小屿最后的倔强。
“忙了一整天，什么都没吃, 忽然想吃火锅。”唐漫雯自顾自地说着。
“我家里并没有火锅材料的。”
“陪我去。你之前不是要我不要忘记约定？”
“什么约定？”
“你记性真的很不好。”
“是啊, 这个漫雯姐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你说过, 你可以陪我。”
其实，在唐漫雯说出陪她去的时候，陶小屿就已经想起去小学那天晚上自己说过的话, 她只是想确定一下对方还记不记得。
她发现，原来唐漫雯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心细, 她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也知道自己总是在她身后看着她。
也是啊，陶小屿想，自己面对她的时候，几乎是裸露出整颗心的,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可是她光知道，却迟迟没有实质性的表示。
很多时候，陶小屿不知道唐漫雯在做什么、在想什么。
“你还说过——”
听起来唐漫雯好像很难以启齿，陶小屿忍不住逼问了一句, “我还说过什么？”
“你最擅长陪伴。”
“漫雯姐你等我。”
和唐漫雯对峙好几分钟已经是陶小屿的极限。
说起来，不过多地解释才是漫雯姐一贯的风格。
陶小屿一边换衣服一边想，要是她对她今天早晨的离开、以及晚上不能如约回来解释一大通，那才奇怪呢。
出门的时候, 陶小屿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到一点钟。
又是一个不眠夜。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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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漫雯从公司离开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半。
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前，她在忙碌的间隙给陶小屿发过一条信息。
虽然已经很晚，按她的性格，唐漫雯猜她应该还在等。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桌上的电话震动了一下。
“好的，那我先睡了。”果然还没睡，会议中的唐漫雯看着陶小屿发来的消息，脸上不自觉地露出浅笑。
“今天先到这儿，明天继续。”她打断了还在做报告的财务总监。
随着她声音落下，彻亮的会议室的高压阀仿佛瞬间回落，每个人都如获大赦。
唐氏高管们一边为唐漫雯的回归感到庆幸，一边又为将要而来的工作头疼不已。
因为她良才善用、能者居之的用人策略，上进的人绝不会在工作中有怠慢心理。
今天，从早晨忙到现在就是很好的例子。
率先离开办公室，颜乐桢将唐漫雯送到停车场。
“已经很晚，你也回家吧，今晚我自己开就好。”唐漫雯对颜乐桢说。
“唐总，那你路上当心。”颜乐桢了解唐漫雯的性格，她不喜欢重复。
“再见。”唐漫雯的声音透出倦意。
“唐总，明天早晨——”
“等确定的消息下来再说。”
坐到驾驶位上，唐漫雯又看了看陶小屿发来的消息，那时候，她的肚子忽然发出一阵咕噜声，饥饿感随之袭来，忙了一整天，除了水，她什么都没吃。
车开到半路，陶小屿那带着淡淡清愁的雪白面容冷不防又浮到她的脑海，于是，打算回自己家的她在斑马线的附近调了车头。
“你失控了！”在往陶小屿家的方向开的时候，唐漫雯忍不住在心里自嘲，“大半夜，就为了去确认她到底睡了没有？”
如果程琦昀是这个世界上会让自己负面失控的人，她想，那么陶小屿一定是他的反面，是能让自己良性、正面失控的人。
深夜的马路畅通无阻，没多久，她的车就拐进那条熟悉的巷道，接着很快就开到了陶小屿的家门外。
透过车窗，唐漫雯见二楼房间的灯还亮着。
果然没猜错。她拿出电话，并没有过多犹豫就拨了陶小屿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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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门而出，凌晨已经变得凉快的空气贴到陶小屿脸上、裸露的四肢上。
穿过院子的时候，她冷不防地想起，以前对唐漫雯提起外婆说过的话——
“和喜欢的人一边喝酒，一边看星星，是最、最幸福的事情了。”
也许吧，因为外婆是在夏天深夜的院子里说这些话，而自己和漫雯姐提起的时候，刚好也是深夜，就像此时此刻一般的深夜。
重重叠叠的事情，有一种缥缈而又虚幻的感觉。
陶小屿忽然觉得在这种时候和唐漫雯相见，别有一番滋味。
虽然说在早晨的时候就约好了要见，可是，在一波三折之后，原本她以为今天的见面已经泡汤，可最后时刻又出现了这样的转机。
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说的就是今天的这种状况。陶小屿想。
比起平平淡淡的、约好的见面，她觉得，此时此刻，唐漫雯出其不意的到来让快乐翻倍了。这种快乐交杂着失望和希望、失落和欢欣，对立的情绪碰撞出一种令她激动的紧张和不安。
在穿过不到二十米宽的小院的短短时间里，陶小屿忽然好想和唐漫雯一起去看星星。
咔嗒一声，她打开门跨出去。
又是咔嗒一声，小门在她身后闭合。
唐漫雯就站在她的车边，那身影，她那等在深夜中的身影看起来虽然寂寞，却又因为这个非比寻常的时间点而变得弥足珍贵。
陶小屿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下来，两个人的视线隔街交汇，在光线黯淡的深夜中连成一条明亮可见的线。
“过来！”唐漫雯的手忽然举高，手背对着陶小屿，往她自己的方向一招。
陶小屿没有回应，也没有顺应她的招唤，而是盯着她又看了看，她想看清等待中的唐漫雯的模样。
“陶小屿，发什么呆？”
安静的半夜，唐漫雯的声音仿佛将这一片街区都唤醒了。
“我才没有！”陶小屿的声音就像阴雨天里受潮的纸张一般软塌塌的，听起来像在撒娇。
“动作快点，你再磨蹭，待会儿我该没力气开车了。”
陶小屿心里想嗔怪一两句，结果张口却哑然。
她慢慢地走到唐漫雯身边，佯装生气说道，“漫雯姐，你不能这样子！”
“什么样子？”
“就是一会儿让我不用等你，隔一会儿跑过来叫我陪你去吃火锅。”
“你就当做提前吃明天的早餐，不好么？”
“请你正经一点，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
陶小屿快被气得吐血，原本她还觉得有些悲情，结果一下子就被唐漫雯破坏殆尽。
“那走吧，可这个时候，除了麦当劳和肯德基，就只有大排档还在营业了吧。”
“跟我走。”唐漫雯向她的车偏了偏头。
自信得过头，不愧是你。陶小屿在心里嘀咕着。
大约半个小时后，她们到了一家台湾的小火锅店。
店里有几桌吃客，并不算冷清。
唐漫雯显然是常客，出来招呼的人带着领班的工作牌，“请问唐小姐，需要为你们安排包间么？”
“不用，院里有位置么？”
“抱歉，午夜过后，我们外面的座位都撤了。”
“那靠窗的座位就好。”
陶小屿见那领班一直盯着唐漫雯，一脸花痴，她完全把自己当空气。
等领班将她们带到座位上，唐漫雯对陶小屿说：“你先点，我去趟卫生间。”
然后她转身轻车熟路地往里面走去。
这时，领班带着职业笑看向陶小屿。
陶小屿在她面前伸出食指，指向唐漫雯的背影，那领班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接着她将手收回，领班就像是一个牵线木偶，目光轻而易举地被带了回来。
她手指对着自己，隔空点了两下。
那领班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嘟起嘴，右手甩了两下，赌气走了。
一会儿，换了一个服务员过来招呼。
陶小屿并没有忙着点餐，因为她并不饿，所以只是和那服务员聊着，问她店里的特色菜、以及大家最爱点的是哪些。
一会儿之后，唐漫雯返回，陶小屿立刻对服务员说：“让她点。”
服务员会意，便将另一本菜单呈给唐漫雯。
唐漫雯很干脆，三两下就点好了。
“你点了没？”她问陶小屿。
“我不想吃。”
“那你看着我吃。”
陶小屿想了想，觉得那画面有些诡异，就点了一锅，选的是刚刚服务员给她推荐的选择困难症套餐。
这时候，刚刚的领班又装模作样地过来倒茶，陶小屿知道，她是过来看唐漫雯的，那点小心思，太过昭然若揭。
等领班离开之后，服务员将小火锅推过来，接着，她们点的菜品也送来了。
深夜的火锅店，飘散的火锅香味令店里的空气一直保持着清醒。
比起川味火锅，这家小火锅的味道温和许多、清淡许多。
店里冷气开得很足，以至于灯光也显得有些冰冷，好在，食物的香气中和了空调不停地吹出的冷气。
“你没有话想问？”比起平时，唐漫雯发觉此刻的陶小屿过于安静了。
“漫雯姐，你是不是有话想说？来吧，我已经准备好了倾听。”陶小屿挺直腰背，睁大杏眼回视着对方。
“也不算。今天很早的时候，我父亲把我叫回去，公司里一团糟，忙了一整天。”
原来如此，这就是她叫自己不用等她的原因了吧。陶小屿想，她父亲忽然把她叫回去，会不会是因为——
“照此看来，漫雯姐是不是等于复职了？”陶小屿压根没有想到是工作的事，她还以为是因为她母亲的哭泣。
“差不多，等正式文件。公司的事，我哥他做不来，如果我离开太久，势必有人取代他，那是我父亲不愿看到的。”
“恭喜漫雯姐啊！”陶小屿由衷地说。
她不敢跟她确认，她父亲叫她回去与他之前要她嫁给程琦昀的事情会不会有关联。
虽然她曾经否认，可是陶小屿知道，一切都都么容易生变。
“不生气了？”
“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陶小屿死鸭子嘴硬，绝不承认。
唐漫雯莞尔一笑，“汤滚了，开动吧。”那声音，真的是忙了一整天之后所特有的倦怠声。
灯光下，陶小屿发觉她的面色有些苍白，嘴唇也有些干燥，“漫雯姐，你不是有好几个助理么，她们不管你的饮食啊？”
“是我没时间。”
陶小屿被噎住，微微有些心疼，忙到没吃饭的时间，她们公司应该是出了比较紧急的状况吧。
“尝尝看，这家的蘸料不错。”唐漫雯已经开动。
陶小屿开始往自己的锅里下菜。
热气往上冒着，汤咕噜咕噜地滚着。
深夜里和唐漫雯一起吃火锅这种事情，在今夜接到唐漫雯的电话之前，陶小屿连想都没想过。
来路上，她原本觉得在这种时间点绝对不会有用餐的氛围，可此时此刻，看着虽然饿坏了、进食的模样却依旧不失优雅的唐漫雯，她心里不由得泛滥出一股莫名地温柔。也许所谓的用餐氛围并没有那么重要，她想，重要的是和自己吃饭的那个人。
“你真看我吃？”唐漫雯觉得陶小屿呆呆的模样又娇憨又可爱，看上去令她不自觉地感到放松。
“喔！我也要吃的。”被唐漫雯抓住自己在偷看，陶小屿一阵发糗。
……
她们离开火锅店的时候已经两点半。再过两个小时左右就会天亮，夏天的夜晚出奇地短暂。
“漫雯姐，我们去海边看星星吧！”走到车旁边的时候，陶小屿说。
“不了，今天有点累。我们回家。”唐漫雯已经为她打开副座的车门。
陶小屿觉得有些扫兴，不过看着唐漫雯的倦容，旋即她又心软，于是上了车。
当车开到正道上的时候，唐漫雯说道：“鹭岛没有适合看星星的地方，以后有机会带你去北欧看。”
“真的么？！”因为兴奋，陶小屿的声音变得有点尖。太不矜持了，她好气自己。
“当然，你不是没见过雪么？可以两个一起。”
唐漫雯的声音很淡、很轻，可却很认真、很坚定，就像在承诺。
“啊！我可以开始幻想了么？”
刚刚陶小屿还在心里自我警告过不能这样傻帽，结果她还是做不到，一开心，她就忍不住欢呼，连对唐漫雯即将复职的原因还悬而未决都抛到了脑后。
她发现，唐漫雯的车是往自己家的方向开。
想起她刚刚说的我们回家，陶小屿觉得就要被幸福湮没了。
于是，她忍不住悄悄地看向专注地开着车的唐漫雯，想着，今晚超值。
回到家。
我要不要试一试美人计之类的呢？因为止不住地想入非非，陶小屿心里一片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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