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一号中午, 陶小屿在和唐漫椿的通话中失控哭了一场。
通话结束，她擦干眼泪，洗了一把脸, 调整好情绪之后才返回办公室。
下午, 她离开公司, 打了一辆车，目的地是程琦昀的别墅。
半个小时后, 她在那栋别墅之外, 按下门铃。
那道厚重铁门, 即便是在盛夏也显得如此冰凉，冰凉到令陶小屿不禁以为，这是一栋久无人居的别墅。
三分钟之后, 就在她准备再按一次门铃的时候，小门忽然打开。
开门的人是上次将陶小屿带到那个白色房间的男子, 今天他也是一身黑。
“陶小姐, 程先生有请。”他说，那语气，就好像程琦昀早就知道陶小屿会来似的。
“有劳。”陶小屿回了一句，然后在对方的恭迎中跨了进去。
相比夜里, 程琦昀的院子在白天看起来更加严谨、更加一丝不苟。
那男人的脚步很快，他把陶小屿带到一个灰色的房间。
这个房间比那白色的房间小，虽然不是纯色，却全都是冷色调, 里面的家具说不上是什么材质，看上去隐隐生凉。
“陶小姐请稍等。”那男人说话依旧那么机械，表情也一如既往地单一。
“好的。”陶小屿点了点头，房间里的冷气很足。
那男人离开之后, 她特意看了下时间，那时是下午四点四十分。
大约过了三四分钟，程琦昀来了，大热天里，他穿得严严实实，白衬衫的每一个扣子都紧紧扣着；他身材很匀称，看起来绝对称不上瘦，可是他的脚步却轻到让人几乎听不到。
“想不到，你来得这么快。”他那声音，一定比空调吹出的冷气冷很多。
“昨天晚上，让我再唱一遍的人，是程先生对不对？”
在紧张的时候，陶小屿说话会变得更加直接。尽管对方刚才说的话已经够明显，她还是想听他亲口承认。
“是我。”
“为什么？”
“我高兴。”
“你撒谎！”
“你已经得到答案。如果没别的事，你可以走了。”
“请你告诉我，你那样做是为了什么？”
“和漫雯有关的事情，你比我还疯！”
“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想呢。你咬我？”
陶小屿看着对方渐渐邪恶的眼神，她咬了咬下唇，然后说：“等公司跟我分成结算之后，你的打赏，我得到的那一部分，我会还给你。”
“如果你不想要，扔掉就行。”程琦昀右手举到半空，开始玩弄自己的手指。
两个人一直站着。气氛算不上紧张，但也绝对称不上轻松。
“你是不是还是放不下漫雯姐？”
程琦昀的脸浮出一抹诡异而不自然的笑，“你猜！”
“你知不知道，你用漫雯姐的名字那样做不只扰乱了我的心，还将我和漫雯姐都推上风口浪尖，你怎么可以这样？！”陶小屿真的很想抓住他，掰开他的脑袋看一看他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程琦昀的头微微向左偏，“你真觉得把你们推上风口浪尖的人是我？”
“如果不是你没有原则地胡乱打赏——”
“嘶——”程琦昀眯起他又好看又危险的眼睛，“你知不知道，漫雯对我的ID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热搜，你要是很在意，我认为，你该质问的是你们公司的人，而不是我。”
陶小屿哑然，她也不是不明白，严格地说，程琦昀的打赏只不过是一个诱因，制造和推动舆论的确实是公司的营销部；他用唐漫雯的名字作为ID，如果唐漫雯都没法管的话，那自己就更不用说了。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打扰我的生活。”她说。
“你这样冲动地找过来，是因为你对你自己、对漫雯都没有信心；因为没信心，你才会这样经不起风吹草动。”
陶小屿忽然发现，这绝对是她听到程琦昀所说过的话当中最有人情味的一句了。
虽然这些话深深地刺痛了她，但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一针见血。
“程先生，抱歉，打扰你了。告辞。”陶小屿狼狈不堪，她想立刻逃走。贸贸然地来找程琦昀，确实是过于冲动了。
“有一个问题？”
“程先生请说。”
“你昨天晚上的歌，是为漫雯唱的，对不对？”
陶小屿怔住，她心里想否认，最后却点点头。
为什么他能听出来？她忽然想起，唐漫雯曾说过他擅长看透人心，原来是真的。
“你的歌声，就像阳光。”
“程先生过奖了。”
“等你新专辑发布，能送我一张？”
“难、难道——”陶小屿无比震惊，“程先生喜欢听我唱歌？”
程琦昀笑。这笑，很真实。“是。”
陶小屿怀着复杂的心情到来，离开的时候心情同样很复杂。
这么说的话，程琦昀是自己的歌迷么？！听到身后那道门闭合的沉闷声音时，她转身，呆然地想着。
陶小屿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司，一到办公室就听到席惠昕说，直播的热搜莫名其妙地从热搜榜消失了。
她知道原因，可是她不想说。
夜晚，和唐漫椿见面时，她告诉陶小屿，“和你上热搜的人，果不其然是程琦昀！讨厌死！”
白天见程琦昀之前，陶小屿也是非常、非常讨厌他。
可是，这一次见过之后，她进一步看清他的脆弱，还发觉，他真实而且纯粹，尽管他行事自我、偏执又极端，甚至会让人恐慌，但他真的是一个很真实的人。
这一次见面之后，陶小屿好像能理解他了，毕竟，疯狂地喜欢过，又怎么可能短时间之内就释怀？！他的身心，都还明显地残留着爱过的痕迹。
对于偏执的人来说，说服自己的难度可想而知。
她能理解他的举动，也能理解他不够彻底的结束。因为，她也曾经、或者说现在也依然处在爱而不得之中。
虽然唐漫雯叫她等她，可是她没信心，也不知道那代表了什么。
那等待，或许有希望；但也可以什么都不是。她想。
“漫椿，我们别说程琦昀了，说点别的吧。”陶小屿岔开了话题。关于白天她和程琦昀见过的事，她只字不提。
“唉小屿，等我们忙完这一阵，一起出去玩一趟好么？去哪里好呢，让我想一想，浪漫的新西兰，还是狂野的东非，又或者是斯里兰卡，摩洛哥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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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陶小屿忙完从公司回家，刚刚拐进自家的那条巷道，她一抬头，就看见了靠车而立的唐漫雯，那高高的身影是多么失真。
夜幕刚降临不久，红色的路灯下面，她和她的车都静静的。
前天夜晚，她明明还在挪威的卑尔根。
所以，有那么一瞬，她不禁以为身在梦境，或是，自己产生了幻觉，直到她一步一步走近，走到唐漫雯的身边，看清了她那张交杂着疲倦、担忧以及愠恼的面容，才知道，她真的回来了。
“漫雯姐，好久不见。”陶小屿说完，她连忙低下头，眼泪跟着涌出来。
两天前的深夜，那通不愉快的通话结束之后，她久久难以成眠。
如果漫雯姐真的觉得她在不在都没有差别的话，当时她觉得真的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了，她想，以前漫雯姐不喜欢自己，那她有可能永远都不会喜欢自己。
那样的自我联想令她陷入绝望，在软弱地哭过一场之后，她退回自己的世界，对唐漫雯发过来的消息置之不理，就像，就像以前对方冷落她的时候那样，所有的消息都当作没看到。
她甚至还打算就那样结束，完全将唐漫雯离开的时候跟她说的那些话全部忘到了脑后。
可是，昨天，见过程琦昀之后，他所说的那一句——
“你这样冲动地找过来，是因为你对你自己、对漫雯都没有信心；因为没信心，你才会这样经不起风吹草动。”
他的话将她点醒。
陶小屿觉得他说的很对，自己摇摆、没有安全感，至少在这一次的事情中是因为自己对自己、对唐漫雯都没有信心。
所以，她才会那么在乎唐漫雯没有观看她的直播；
所以，她才会被唐漫雯说的看不看有什么差别刺伤；
所以，她才会觉得，唐漫雯也许永远都不会像自己喜欢她那样喜欢自己……
因此，昨天和唐漫椿见过面回到家之后，看着自己和唐漫雯的对话框，明明有千言万语，最后，她只输入了一句：“漫雯姐，你能早一点回鹭岛么？”然后摁下发送键。
从昨晚到现在，她一直在等唐漫雯的回复。
可这一条消息就像以往她发给唐漫雯那些有去无回的消息那样，孤伶伶地躺在对话框的底部，没有得到回应，又弱小、又无助。
啊！果然是被忽视了吧。今天，每一次打开微信的时候，陶小屿都是这样心痛而绝望的想法。
当她心灰意冷地回家，差一点忍不住在七月中旬浅夜里的马路上放声哭一场的时候，一拐进自己家门前的这条道，她就看到了唐漫雯和她的车。
她走向她的一路，心里想的全都是，这是梦，一定是梦……
而真的确认唐漫雯已经回来的那一刻，她明明已经极力地控制想哭的自己，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跟她说话，结果一开口，她的眼泪就忍不住了。
唐漫雯站直，默默地靠近陶小屿，将她揽入胸怀。
“别哭，我回来了。”
那声音，那带着倦意可又不失平静的声音；那仿佛已经知道所有令陶小屿失控的事情的声音，令陶小屿在她怀里呜呜呜地哭出声来。
“傻瓜，有什么好哭的！”
“我、我，呜呜呜……漫漫、雯姐，我好、好热啊。呜、呜呜……”
唐漫雯没忍住，笑了场。“不愧是你，陶小屿。”
陶小屿听到唐漫雯的笑声，她挣扎着，想要从她的怀抱挣脱。
可唐漫雯并没有松手，反而将她抱得更紧，“答应我，以后有事不要瞒着我。”
闻言，陶小屿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抽泣了几声，然后回答：“我没有什么事瞒过你。”
前天夜晚，唐漫雯和陶小屿通话结束之后，通过助理，她马上就知晓了一切。
于是，机票改签，她不顾旅行和徒步的疲惫，当晚从卑尔根到哥本哈根，隔天直飞上海，再回鹭岛，一路马不停蹄。
原本，她只以为像以前那样，是因为事关程琦昀她才会那么着急。
可一下飞机，看到陶小屿发来的消息的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为什么慌张。
不管程琦昀再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她都不想再管，那一刻，她唯一想做的事情只有，尽快到陶小屿身边。
“漫雯姐，”陶小屿剧烈地挣扎着，“真的好热啊，我觉得我的——”
唐漫雯也热，但她依然没松手，“把话说完。”
“我的——”陶小屿真的羞愧难当，“热得我的咪咪都湿了，好难受啊。”
“娇气。”其实，唐漫雯的状况也差不多。
七月炎天，确实不太适合在屋外面拥抱。
“你要是喜欢，那就继续吧。”陶小屿想，反正都湿了，有机会不如多抱一会儿，于是，她把手放到唐漫雯的腰上，然后还在对方的肩头蹭了蹭。
“你是不是把鼻涕蹭我衣服上？”陶小屿的手在游移，唐漫雯怕痒就随便找个借口将她推开了。
“我哪有？”陶小屿慌忙躲避唐漫雯的目光。
“喂——”
“怎么？”陶小屿低着头，一边用手背抹了抹眼睛。
“既然热，就快进屋，我可是在外头等了快一个小时了，你不是六点钟下班？”
“最近事情多啊，”陶小屿转身朝家门口走去，开门的时候，她背对着唐漫雯问道，“漫雯姐，为什么你每次都要这样悄无声息地来，电话不好用么？”
“惊喜。懂不懂？”
“什么惊喜啊？”
“你说呢？”唐漫雯深感无力。
“对了，漫雯姐，你还没吃饭吧？”
“没有。”
“我也还没有。”
“别废话了，快点进屋。”
“漫雯姐，你怎么现在才变得烦躁啊，你不是已经等了很久么？”她多希望她早一点告诉自己她回来了，不过，这样的惊喜，她确实很满意。
“因为，现在，我，肚子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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