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陷这等绝境中, 两名少女并没有太多选择, 只能硬着头皮走去, 推开房门。
房间里是一片温暖的烛光榻榻米上摆着一张小木桌，桌边的坐着一位女子, 似乎正在慢悠悠品茶。
“段姐姐？”江晨欣惊喜地喊出声。
没错，莫名失踪的同居大姐姐居然就在这里。
然而, 她没有等到意想中的回话。
段雨萱似乎正在给自己沏茶, 只是动作异常僵硬，就如上了发条的木偶，眼瞳里更是只有一片灰暗。
“段姐姐？你怎么啦？”江晨欣走上前, 焦急地拉了拉她的手臂，“你那天突然就被人带走了，怎么会来到这里？”
然而, 段雨萱依然没有回应，只是木然地倒好一杯热腾腾的茶水, 递到江晨欣的身前。
说是茶水, 色泽却是一片鲜红色，血一般的颜色。
江晨欣当然不敢接茶：“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啊？”
“咯咯咯咯咯……”
一阵古怪的笑声从段雨萱的喉头传来，仿佛是木头片之间的摩擦, 刺耳异常。
接着, 她竟然将新鲜的茶水倒在地上。
明明茶杯并不大，里面的茶水却仿佛永远倒不净，在地板上凝聚成浅浅的红色水层。
“快走！”
韩雨晴一声尖叫，强行拉着江晨欣离开房间, 猛然关上房门。
一片漆黑之中，传来江晨欣的哭腔：“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会变成那个样子……”
韩雨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也许……她不再是你之前认识的那个人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呀？”
“先出去吧，这里……这里的煞气好重……”
然后，她们悲哀地发现，来时的大门已经紧紧阖上，怎么用力都推不开，似乎已经从外侧锁死。
奇怪，刚刚门口明明没有任何动静，是谁把大门关上的？
没人能回答。
江晨欣真的好绝望，现在她们被困在漆黑一片的塔楼里，四周又那么安静，真的太让人心慌。
“学姐，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呀！”
韩雨晴没有答话，却望向另一侧似乎是楼梯的地方，上面隐约有着亮光。
上楼吗？
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了……
踏着腐旧的木质地板，两个妹子来到二楼，四周依然是一片漆黑，隐约可以分辨处一扇扇门扉的形状。
江晨欣胆子再大也不敢随便进去，谁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或者说，这个鬼城里压根就没有活人，随便一个人形生物都诡异而致命。
事已至此，两个妹子对视一眼，只好继续向上攀登。
爬着爬着，头顶豁然一亮，居然已经来到了塔楼顶端。
说到底，5、6层的建筑在古代算是很高了，但放在现代就不算什么了。
塔楼的顶端是一个卧室大小的圆形平台，四周也没有护栏，可以居高临下清晰眺望整个鬼城。
鬼城的形状倒是挺简单的，好似一张大大的圆饼，圆饼表面贴着各色古旧的建筑物。塔楼位于圆饼的正中央，越是接近塔楼的地方建筑物越密集，灯笼越多。反之，越是靠近圆饼边缘的位置，建筑越稀疏，灯笼也几乎没有。
至于圆饼边缘之外，那是一片如同混沌般的纯黑。
江晨欣的一颗心渐渐下沉。
根本就没有回去的路。不管往那个方向走，最后都只会到达混沌边缘。
鬼城四处的灯笼好似黑暗海面上的斑斑磷火，又如夜色里静止不动的萤火虫，危险而迷人。
韩雨晴也发现了这一点，握紧江晨欣的小手，声音苦涩：“小欣，我们似乎回不去了。”
“是啊……”发现了真相之后，江晨欣反而心头一阵阵解脱，陪着学姐坐在高高的塔楼顶端：“学姐，还好有你陪着，让我黄泉路上不至于太寂寞。”
“小欣……”
高处的风儿有些凄冷，两个妹子很自觉地香肩靠在一处，小脑袋互相依偎，十指紧扣，静默瞭望天边的无尽黑暗。
似乎……这样也不错……
这之后，两个妹子絮絮叨叨地讲着陈年往事，从幼儿园到现在，偶尔还会相视一笑。
经过了长时间的逃避，见过狰狞的鬼物，她们似乎已经隐约看淡了生死，格外享受此刻塔楼顶端的片刻安宁。
也许，她们也将成为这个鬼城的居民，在阴阳两界的夹缝间安静地永存。
直到大衣被风震动的猎猎声响传入她们的耳中。
江晨欣扭过头，一个人正突兀站在她们的背后。
巨大黑袍在风中飞扬，脸上戴着古怪的黑铁面具，露在黑袍之外的两只兽爪布满青色鳞片。
虽然只见过一次，但江晨欣不会忘的，当初就是他把厉鬼楚媛活生生抓走，间接救了她和韩雨晴的命。
没想到，会在今天再次见面，还是这种场合。
韩雨晴那个时候处于昏迷状态，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黑袍面具人，但是身子却不住地剧烈颤抖：“好……好强……好强的煞气……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煞气……”
江晨欣看得到鬼物，但还不能看到煞气。
煞气，就是鬼物身上的独特戾气，通常厉鬼才会有。
煞气并不属于人间，鬼物才会有，对活人而言就是一种可怕的兵器。若是普通活人被煞气入体，往往活不过当夜三更，死前还会伴随种种可怕的幻觉，甚至躯体都扭曲的不像样子。
可以说，煞气的强弱决定了厉鬼的战斗力。若是遇到煞气太强的厉鬼，就连专业捉鬼人士都要避让三分，不敢招惹。
而眼前的黑袍面具人，根本就是煞气凝成的实体！
厉鬼仅仅是体表覆盖着一层煞气就如此可怕，更何况是这种凝如实物的煞气？
韩雨晴生平第一次看到这么可怕的东西，仅仅是看着都会心胆俱寒，不停大口喘息，面白如纸，额头上尽是虚汗。
江晨欣虽然看不到煞气，但也知道这个黑袍面具人的身份非同一般。
当初虐的她死去活来的厉鬼楚媛，被这个东西一只手就抓走了，可想而知……
但她的心头却没有多少畏惧。或者说，她刚刚经历了太多的可怕事物，导致心理承受力大大提升，现在已经没什么东西能吓到她了。
“你是谁？”江晨欣看向黑袍面具人，定定开口。
黑袍面具人没有回答，而是高高举起布满青色鳞片的巨大兽爪。
一轮血色残月在他的头顶骤然浮现，妖冶的光芒照亮整个鬼城。
“无月鬼王！”一旁的韩雨晴脱口而出。
果然……
江晨欣多半已经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反而是很淡定：“鬼王，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我无冤无仇，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什么两次把我带到这里。”
反正也打不过，就算是求饶估计也是枉然，还不如破罐子破摔。
无月鬼王依然没有言语，只是一根粗大的手指笔直指向江晨欣。
这……这是要我身体的意思吗？
当然，鬼王不可能还有男女欢愉的功能，估计看中的是我的天师血脉吧？记得以前听学姐说过，天师血脉在阴间就像是唐僧肉，鬼见鬼爱，都想吃一口。
既然是这样……
江晨欣缓缓站起身，直勾勾地与黑铁面具对视：“你要我可以，但是请放走我的朋友！她是完全无辜的！只要你答应我这个要求，你要对我做什么都行！”
韩雨晴震惊地望过来：“小欣，你这是要干什么？”
“反正我们今天也走不掉了，学姐，你不该因为我被牵连。”
“这是什么话！我的命格是天煞孤星，说不定是我牵累了你！”
“学姐……”
然而，鬼王对这种女生间的感情明显毫无兴趣，两只青麟兽爪同时出击，把两名少女紧紧攥住。
好疼！
江晨欣被拦腰抓住，那种感觉如同是被蟒蛇缠身。呼吸困难，又没有任何方法挣脱。
鬼王的身体也在变形，黑袍高高掀开，露出密密麻麻的白色复齿，宛如鲨鱼的血盆大口。
可恶，这个东西根本就听不懂人话，他还是要把我和学姐一起吃掉！
但是怨恨也没有用，从她们被诱导来到鬼城的那一刻起，结局已经注定……
同一时间，宗教管理局的办公楼内，王福泉望着窗外的寂静夜色，看了眼手表：“都到了凌晨3点，无月鬼王应该已经把她们吃掉了吧？”
桌子对面的铁石也依然没走，喉头微动，重重叹了口气：“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她们可都是无辜的啊！”
王福泉冷笑一声：“无辜又怎样？每年死于意外的人还好吗？你应该清楚，鬼王每隔一个甲子就要出来掠食。若是喂不饱它的肚子，你知道后果会有多严重？用两个女孩儿的命换回几万条人命，难道不值得吗？还是你希望各种离奇灾难在你我眼前不断发生？”
铁石这次迟迟没有答话，却拿起桌面上的两份文件，在手里掂一掂：“这是她们和管理局签过的血契，还没消失，说明她们依然还活着。”
“哼，那又怎样？活人进了鬼城，还有活着出来的道理？之前若不是无月鬼王有心放行，江晨欣那小丫头又怎么可能活着回来？”
“江晨欣……说起来，她还是天师血脉，我们这样出卖她真的好吗？假如让她顺利成长——”
“顺利成长？老铁啊，你是真的落伍了。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哪里还有天师的成长空间？现在京城坐镇的那位老天师怕是都100多岁了。只要无月鬼王满意，我们就可以给上头交个漂亮答卷，升职加薪触手可得啊！”
“唉……”
这一次，铁石双臂抱胸，余光瞥了一眼身侧，不再言语。
一个穿着古怪长袍的木偶人正站在他的旁边，戴着极其干净的白手套，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