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一, 上午10点, 悯忠寺里的一个不起眼小楼内。
会议室的样式非常古旧, 甚至连空调都没有，只有一个头顶的大吊扇。不过鉴于现在开春时节, 天气凉爽，所以风扇也不用开了。
此时此刻, 一共七个人围着会议桌坐成一圈, 其中不少人江晨欣居然都认识。
不过大概是为了照顾她这个实习生，王福泉还是依次做了介绍。
首先，他走到一个老头的身后, 笑容满面：“小江同志，这位老人家您应该很熟悉。他叫沈修德，符箓大师, 我们都叫他沈老，是我们管理局的返聘专家, 也是我们此次项目的顾问。”
呸, 这个见死不救的老东西居然还叫什么修德，真是讽刺啊。江晨欣对他实在没什么好感，只是不屑地一声冷笑。
沈修德也不是好脾气, 阴阳怪气地开口：“现在的年轻人还真的没有礼貌, 尊老爱幼的传统都丢了。”
还是王福泉会说话，连忙打圆场：“年轻人嘛，心气高傲很正常，沈老不要见怪。嗯, 这位小韩同志你是认识的吧？”
江晨欣和韩雨晴对视一眼，点点头，但没有多言。
接着，王福泉走到一个健壮的中年男子背后：“这位小江你应该也熟悉，之前见过一次的。”
“铁叔对吧？”江晨欣对这位大叔印象很深，因为他很轻松的就一次性扛起三个女生，这份力气起码也是大力士级别。
健壮男子点点头：“铁石。”
唔，还真是有个性的名字。
此时房间里有两个人江晨欣此前还没见过。其中一人颇为奇特，穿着一身厚厚的黑色长袍，面部也被兜帽完全遮住，雌雄难辨。话说大马路上要是出现这么一号人物，肯定会被路人当猴围观吧？就算出现在漫展上那大概也是cos死神什么的。
不过，宗教管理局本身就是一个很奇特的地方，反而似乎并不那么突兀。
王福泉终于走到了这个人的身后，不过却有些略微迟疑：“这位是总部特派专员，协助和监督这个项目。”
后者的兜帽动了动，似乎在点头。
诶？这就算介绍完了？
另一位则正常了很多，一身西装，利落的分头和眼睛，25岁左右的年纪，就像是街头地铁里经常碰到的刚毕业不久的上班族。这次不待王福泉开口，他主动自我介绍：“我叫孙定国，初次见面。”
呃，又是超级短的简介……
当然，江晨欣也需要自我介绍一番，不过似乎其他人对她兴趣了了，没什么特别关注。
随后，只见王福泉回到他的座位上，清清嗓子：“好了，项目组员的会面已经完毕，今次会议只是宣告项目启动，具体的任务会更过邮件派发给大家。接下来，我会再次详细叙述目前为止的发现。”
174路公交的自燃事件充满了诡异。
王福泉用老旧的投影仪播放了一段摄像头记录的视频，录像中，一辆普通的公交车停靠在总站那边，里面空空荡荡。然而下一刻，这是一眨眼的功夫，一个穿着司机制服的人坐在了驾驶位上，光明正大的把公交车开了出去。
韩雨晴连忙举手：“等一下！慢镜头重放一下这一段！”
王福泉似乎早有准备，开始一帧一帧的重现那几秒。
这次在座的人都看的很清楚，一阵沉默后，开口的是江晨欣：“我没看错的话，它是直接穿过车厢壁飘进去的，对吧？”
“不错，这就是一个鬼物，只是不清楚它究竟是那一种，恶鬼还是厉鬼。但是恶鬼一般神智混沌，不见得能操纵汽车。”
虽然王福泉没有讲下去，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眼见众人面色沉重，王福泉轻轻嗓子，决定缓和一下气氛：“其实大家不会担心太多，我们的任务只是调查详情，不会遇到太大危险。”
众人看向胖大叔的表情很一致：我信你的邪！
王福泉有些尴尬，只好跳入主题：“咳咳，下面，我把任务简单的分配一下。小江和小韩同志，有个地方拜托你们去调查一下，这是具体详情。”
江晨欣接过一份文件，上面是一份家庭的简单档案。
“这家人的儿子在事故中意外死亡，我希望你们能去慰问一下，顺道调查一下他们儿子出事前的情况，有没有什么异常。对了，动作要快，明天就要看到你们的报告。”
咦，怎么这么急啊？
韩雨晴似乎也是心头不快，但是没有发作：“行，记得兑现你许诺的奖金。”
“呵呵，放心吧，叔叔说话一向算话。”
事不宜迟，会议结束后，两个妹子立刻打车来到住址。
那对意外丧子的夫妇分别叫于宝胜和李兰香，看介绍是外来务工人员，工厂的普通工人，换过一次工作。他们有一个儿子，今年才8岁。只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上学放学都是一个人独行，结果就碰到了这种意外。
计程车内，江晨欣有些愁眉不展：“学姐，人家刚刚痛失爱子，我们这样过去，是不是就像在伤口上撒盐？”
韩雨晴沉默片刻后开口：“或许吧。但我觉得，对他们来说，知道儿子之死的真相也许更重要。”
“真相吗……”
“或许真相很残忍，但人们还是有权知道真相。对了，那个埋在坟墓里的女子，真的是凭空消失了？”
“嗯，一觉醒来就……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不辞而别，明明好像还挺依赖我的……”
“这样啊，还真是古怪……”
说起来，这个红珠本来还大有可能收入自己后宫的，还有那位漂亮的同居大姐姐。一想到后宫-2的悲伤，江晨欣顿时心头很郁闷。
于宝胜住在郊区的城中村里，一栋栋古旧的平房在逼仄的小巷两侧散乱排列，路上到处可见脏水和垃圾，不时还有院子里的狗吠声吓人一跳。
江晨欣自小在相对高档的居民小区中长大，很不喜欢这种旧式的脏乱城中村，一路上不由得捂着鼻子，不停皱眉。
反倒是韩雨晴神色坦然：“我也不喜欢这种地方，就像是上个世纪的古旧残留。但这里的房租很便宜，他们也只能住在这里。”
“是吧……我们快点调查完回去吧……”
或许因为还是下午，上班时间，她们一路上没有遇见多少居民，只是偶尔撞见几个坐在板凳上发呆的老头子和老太太，冲着她们嘿嘿傻笑，木偶般地点头。
江晨欣的心里更加的不舒服了，下意识贴近学姐，只想早点完成任务走人。
于宝胜一家住在城中村偏西的位置，古老破烂的平房，外墙的砖面上满是污渍，拐角处还有恶心的尿骚味不时传来。
还是韩雨晴带头扣门：“于先生？请问于先生在这里吗？”
足足过了一分钟，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就当两个妹子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拄着拐棍的老头子突然从拐角冒了出来：“你们是谁啊？”
“我们找这里的于先生问一点事情。”
“哦。他们夫妇这个时候应该在厂里工作，你们晚点再来。”
“老爷爷，那他们一般几点回来呀？”
“大概10点以后吧？”
“啊？这么晚？”
老头子突然一阵剧烈咳嗽，不再多说话，径直慢悠悠地钻进另一道曲折的小巷子里。
两个妹子面面相视，只好暂时离开城中村，在附近找个还算干净的饭店，在那里边吃东西边等候。
她们没人留意到，刚才那个老头子从始至终都没有影子。
夜色降临，江晨欣坐在窗边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饭店里的客人并不多，所以老板始终也没有驱赶她们。
等待固然无聊，但这里可是郊区，若是往返学校反而更麻烦，偏偏调查工作又要今天完成，只好耐心等一等了。
那个死胖子，最好兑现他的万元奖金承诺，不然老娘和他没完！
终于熬到了半夜十点钟，饭店里已经再没有其他客人，两个妹子准备动身。
结账的时候，老板苍老而瘦削的脸上始终都是客客气气地微笑，却从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
等到两个妹子离开走远，老板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呆若木偶地站在饭店的门口，目送那两道身影没入浓浓的黑暗中。
半夜10点，如果是放在大城市，其实算不得多晚，反而正是热闹喧嚣的时候，商业街上会有满满的各色行人，就算是宿舍里也都在忙着追剧聊天打游戏，完全不会寂寞。
然而，大概是由于位于远郊的关系，这个老旧的城中村依然奉行着古老的作息时间。明明才晚上10点，各个房子的窗户里却都是一片漆黑，犹如吞噬一切的黑洞，听不到半点的声响。
江晨欣借助手机照明才算勉强看清前方的路，心头越发的不安：“学姐，这里……这里也太安静了吧？”
“可能只是他们习惯早睡早起罢了。”韩雨晴嘴上这么说，但看表情明显也有一丝紧张，“我们别在这里逗留太久，调查询问后就立刻离开。”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很快，她们再次站在了于宝胜家的房门口，轻轻扣了扣门。
大约十秒后，里面传来一个女人偏粗的声音：“谁啊？”
“阿姨你好，是于宝胜先生家吗？我们想来询问一点事情。”
里面的人似乎在透过猫眼观察，非常警惕：“什么事？”
“阿姨，可以让我们进去说吗？你看，我们两个女孩子，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又是半分钟的等待，房间内还能隐隐约约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
终于，房门被从里侧推开，伴随着有点刺耳的摩擦音：“进来吧。”
城中村的房子大都有好几十年的历史了，布局非常老旧。诡异的是，这里居然连电灯都没有，全靠几盏蜡烛照明。烛光悠悠，忽明忽暗，残破家具的投影随之扭曲。
女人引领她们坐在木质餐桌的旁边，老旧的椅子会伴随上身移动晃来晃去。桌面上还摆着一锅残羹，色泽浑浊，看不清具体食材。
一个约莫30多岁的男人已经坐在桌边等候，板寸头，眉毛很浓，但两鬓却已经有了几丝白发，他不甚友善地打量一番来客：“我就是于宝胜，你们找我有事吗？”
江晨欣很讨厌这种环境，始终都是畏畏缩缩不敢开口，还是由韩雨晴落落大方地应答：“叔叔你好，我们是晨报的实习记者，想和你们打探一下关于你们儿子——”
『砰！』
于宝胜猛一敲桌，小锅里的汤汁都溅出来好几滴：“你们TMD什么意思？老子话撩这儿，公交公司不赔我们500万，这事儿老子和他们没完！”
江晨欣被突然的重击吓得不轻，韩雨晴倒是依然淡定：“叔叔您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如果想讨个公道，那起码也要让公众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吧？我们晨报一向是为民做主，很愿意能帮到你们。”
不得不说，韩雨晴自称是记者还是挺机智的。若是上来就亮出『宗教管理局』的名号，怕是马上就会被当做神婆轰走。
听到记者说要给自己做主，于宝胜的表情顿时缓和下来，对着旁边的女人就是一嗓子：“楞什么呢老娘们，快倒水啊！”
女人似乎习惯了逆来顺受，很顺从地倒了两杯热水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水质的缘故，杯子里的水有些浑浊，卖相很不好，还带着一股异味。但是出于礼貌，两个妹子还是各自小呷一口。
这之后，于宝胜的话匣子也就打开了：“我那个宝贝儿子啊，可优秀了，年年都是班级班级第一，老师都说他以后考个重点大学没有问题。还有，他特别懂事，一直都是自己上下学，还会帮忙家里家务……”
韩雨晴一直耐心等着男子唠叨完，这才开口：“能不能请您描述一下出事的当天，您的儿子都去过哪里？”
“唉，都是命啊。那天他说要去买几本老师推荐的参考书，可是附近书店刚巧卖光，他就去了市里的大书店，结果回来的时候……”
这还真是挺惨的，难得去一趟市区，就碰到了这种事。
不知为何，江晨欣突然回忆起那天在公交车上，黄泉路的那一次，貌似影影绰绰的乘客虚影中，就有一个似乎像是小孩子的黑乎乎身形，她的身体突然打了个寒颤。
韩雨晴又问了几个问题，手上的手机一直都开着录音功能，但并没有太多的有用情报，似乎死者就是单纯的点儿背运气差。
不管怎样，任务算是暂时完成了，两个妹子起身告辞。于宝胜倒是挺热情，拉着妻子一直送到门口，还对着远去的她们不停挥手。
只是，他们挥手的动作特别僵硬，就像是上了发条的木偶，一摆，又一摆……
总算是离开了那个破旧的老房子，江晨欣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个黑乎乎的城中村，回到宽敞光亮的马路上。
只是，好像建筑物的位置变了？
两个妹子原本是沿着来时的路折回，却被一片平房挡在了前面。
路断了。
奇怪，两次过来的时候走的都是这条路啊，那时候明明是通的啊？
韩雨晴的表情有些阴沉，但还是安慰一旁的少女：“或许是天太黑，我们记错路了吧，绕一绕就是了。”
然而这一绕，她们就绕晕了。
不管她们往哪个方向走，最后都注定会被一片连起来的房子挡住前路。
这些房子就好似是RPG游戏里的复杂迷宫，故意为难玩家，绕来绕去就是绕不出去。
怎么会这样……
江晨欣心头的不安越来越浓，灵机一动，掏出了手机。
是了，用地图导航的话，很容易找到出口吧？
然而，偏偏这时候，手机却没了信号。
怎么会这样？就算是远郊，也不至于一格信号都没有吧？
韩雨晴似乎也碰到了同样的情况，面色阴沉：“似乎，我们中了圈套。”
“圈套？”
“嗯，没想到，他居然……”
同一时间，王福泉正坐在办公室里，慢悠悠地品茶。明明都已是深夜，他却根本没有回家的意思。
而他的对面，坐在一个瘦高而健壮的中年男子，短袖外的手臂上肌肉如同铁块般坚硬，正是铁石。
铁石的表情就没有王福泉那么轻松了，他浓眉紧皱：“老王，我们这样做真的好吗？”
“不然呢？你还有什么办法？鬼王点名要的人，你敢违抗？”王福泉悠悠地喝了口茶，神色轻松，“而且你别忘了，那个女孩儿有天师血脉，不会那么容易死掉。”
“唉，希望如此吧……”
铁石望向窗外的浓浓夜色，一轮血色残月高高悬于天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