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晚潮>第104章

  晁老师一直都很厉害,向挽当然知道。

  她伸手,轻轻地勾了勾晁新的小拇指,用微弱的动作告诉她,自己不会再睡过去了。

  向挽的精神果然越来越好,到了下午,血常规的结果出来了,两个重要指标都开始往正常方向靠近,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医生把向挽的呼吸机撤了,她一时有点不适应,狠狠吸了两口,又张开嘴用力咳嗽起来。

  晁新忙帮她顺着胸口,等她的喘息声渐渐平息,听见了一声很嘶哑的:“晁老师。”

  很难听,难听得向挽瞬间就皱了眉头。

  站在床尾的于舟赶紧说:“你先别说话,几天没说了,嘴干,休息会儿喝口水润润嗓子再说啊。“

  苏唱正好从外面倒了热水进来,递给晁新,往里面加了一点矿泉水,估摸着等水温合适了再递给向挽。

  彭姠之把向挽的床摇起来,扶她坐着。

  向挽的头还很晕,像是睡过了头的那种,眼睛也烫烫的,不过倒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

  她抿一口温水,听晁新问她:“烫不烫?”

  向挽用力清清嗓子,先是试了两个音,发觉不那么难听了,便弱弱开口:“你怎么问我?”

  还是哑,像玻璃珠子被砂纸磨过。

  “嗯?”

  “你怎么不自个儿尝一尝,再递给我?”向挽苍白着小脸,睁着黑葡萄一样的眼,望着她。

  “我,”晁新有一点意外,“你不是细菌感染吗,我怕……”

  于舟要笑死,和苏唱对视一眼,大病未愈,醒来问的是她老婆怎么不试试水再递给她。

  亏她还担心等下她俩抱头痛哭互诉衷肠,自己要不要一个箭步冲出门去。

  “你怎么会感染我?”向挽眨眨眼,还在问。

  “我不确定。”晁新有点懵,挽了挽头发。

  “你怎么不确定?”向挽摇头,“往日我们同吃同住,亲密无间,我也不曾感染过。”

  晁新微张嘴,往于舟她们相反的方向回避性地侧了侧头。

  “那什么,”彭姠之看不下去了,“我们还在呢。”

  “你想让她嘴对嘴喂你呗?那我们走?”她把手抄起来,翻了个白眼。

  向挽胸腔一震,微微一笑。

  “小没良心的,知不知道我们守你多久啊?醒来招呼都不打一个。笑,还笑。”彭姠之觉得她需要再去照个CT,看看心肺还完好吗,有没有缺斤少两的。

  “那么,”向挽虚弱地扇了扇睫毛,说,“能否请你们出去一会子。”

  “因为,我十分想要吻她。”

  她坦然地说。

  踽踽求生时是,命悬一线时也是,梦里是,醒来也是。

  “对不住,等我同她接完吻,再与你们说话,可以吗?”

  从来没见过这么赤诚又这么直白的姑娘,头发还散乱得很,神色也没有整理好,手腕瘦得衣袖空荡荡的,说话也还吃力,但是她醒来第一件事是对朋友们道歉,说还请回避,她想要吻她的心上人。

  于舟的心都软了,软得跟搅拌好的饺子馅儿似的。

  于是她拉着苏唱的胳膊:“走走走。”

  但椅子一动,晁新也站起来:“我出去找一下医生。”

  “你干嘛?刚她说话你没听见啊?”彭姠之笑她,“你出去,那我们出去干嘛啊?”

  晁新略垂着头,把头发往后一撩,不自在地说:“她才刚醒。”

  还没有做完检查,不太好。

  于舟眼盯着她,头靠近苏唱,掩着嘴小声说:“晁老师脸红了。”

  “看到了。”苏唱也回了个耳语。

  于舟的心理活动是这样的:哦呵呵呵呵呵呵。

  但她表情很镇定。

  “哎呀,怎么办啊小古人,”彭姠之两手撑在床尾的铁架子上,阴阳怪气的,“我们一出去,你家晁老师也要走。”

  “你可能野不了了,还得先等退烧。”她做出很遗憾的表情。

  向挽垂眸想了想,说:“那便欠着。”

  “所以我们可以回来了吗?”于舟站在门口,吊在苏唱身上。

  “请坐。”孱弱的向挽仍旧大家闺秀的做派。

  几人都笑了,又回来坐下。

  说话间医院送餐来了,哪怕向挽没办法进食,晁新还是每天按时给她订粥,这回终于不用浪费。

  她接过来先放到床头柜上,把盖子打开,等稍稍凉一点,再喂给向挽吃。

  “刚醒,可能胃不太舒服,先慢慢喝,我们喝一点就好。”她一边执勺,一边说。

  “她好会哄。”彭姠之“啧”一声,对着于舟摇头。

  “我们喝一点”这种语气,彭姠之是万万不可能说的。

  向挽听见她说的了,嘴角一掖,竟然有一点骄傲。

  “她好得意。”彭姠之皱眉,抵了抵下巴,又对于舟说。

  这跟她想的一点都不一样啊,本来是收到通知说可能要去ICU,她在家里伤伤心心地哭了一场,妆都没化就来了,半道上又听说醒了,她推门时做好了喜极而泣抱头痛哭的准备,但是向挽这么平淡这么日常,好像她根本没有病过。

  但嫌弃了一会儿,她似乎有点回过味来了,向挽鬼精鬼精的,最知道怎么让所有人放松。

  心里又有一点感叹,不要再受罪了,希望她以后都别再受罪了。

  几人坐着聊了一会儿,向挽说头不大疼了,于是又量了一次体温,37.8。

  真好,又降了,晁新抬手摸摸向挽的头,像一个无需明言的鼓励。

  “看起来是没什么问题了吧?”于舟把保温杯递给向挽,“再多喝点热水,发发汗。”

  “等出院,再休养一下,记得来把疫苗补了。”苏唱说。

  “唉,打疫苗什么的,你们公司报销吗?”彭姠之问。

  苏唱没理她。

  “我昏了几天?”向挽这才看向苏唱,“节目录制如何了?”

  “停了,没继续录,还是之前的进度,录完了交换导师,等你和晁老师回去,继续录个人竞演和最终舞台。”

  向挽“唔”一声,又说:“我怕是拿不到最强个人了。”

  她的状态她自己清楚,苏唱跟她说过,如果觉得自己不行,要趁早跟她说,早做打算。

  但苏唱笑了,轻声说:“挺好的。”

  “嗯?”

  “至少你还没有跟我说,想要退赛。”

  “我自然会比到最后。”向挽又咳嗽一声。

  “嗯。”

  “苏唱。”但向挽没有结束对话,又低低叫了她一声。

  “嗯?”苏唱把玩着于舟的手,掀了掀眼皮子。

  向挽沉吟了一会儿,说:“从找晁老师到接回牌牌,再到影响工作室的比赛,我十分想同你说对不住,但这会子人有点多,我脸皮薄,不好太郑重,却又觉得,若此刻不说,转过头来,未见得很恳切了。”

  于舟笑出声:“你怎么还这么逗啊,刚醒就开始致辞。”

  苏唱也拎了拎嘴角。

  于舟点她:“你最该致辞的,是苏唱吗?是我们吗?最该说的那个,你只跟人家说了一句想要亲她。”

  晁新收拾桌面的动作一顿。

  向挽瞄她一眼,说:“我与她,自是不必说太多。”

  说完动了动输液的手,很麻,低头一看,同大白萝卜似的,她蹙起眉头,问:“晁老师,我这是受什么伤了?”

  “没事,输液太多,手肿了。”

  向挽默了一会儿,问:“还能恢复么?”

  她是拉拉,手之一事,有一点紧要。

  晁新笑了:“当然可以,只要你不再乱动。”

  故意吓唬了她一小下,向挽果然正襟危坐,另一手伸过来,将肿了的五指捋平,放放好。

  晁新看着她的小动作,眼里盛满了笑意,抬头看着她,向挽也抬眼,眨了两下,垂下眼帘。

  对视这个动作真的很奇妙,奇妙在于它很叛逆,它会在该严肃的时候让你忍俊不禁,止不住上扬的嘴角,也会在明明故作轻松的时候用棍子捣一下你的心底,令双方同时失去语言的能力。

  晁新看出来她有一点失落了,也不管还有别人,抬手轻柔地捏捏她的下巴,说:“其他什么都不要想,想想出院以后想吃什么,既然还要参加比赛,也想想怎么调整状态。”

  “好喜欢。”向挽低着头说。

  “什么?”

  “这个捏下巴的动作,好喜欢,”她抬眼,“再来一次。”

  “……我们还是走吧。”

  彭姠之把二郎腿放下来,翻着白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