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晚潮>第67章

  好在尴尬没持续太久,于舟她们就过来了。

  赵女士姿态大方地把手搭在沙发靠背上,颇有儿孙满堂的高贵感,气宇轩昂地宣布:“叔叔在蒸鱼,叔叔蒸鱼很好吃的哟,等一下就能开饭了。”

  于舟坐到苏唱旁边,挽着她的手:“是不是只差一个鱼了?那你坐下歇会儿嘛。”

  “哎哟,你们年轻人聚会,我怎么好意思坐在这里的。”赵女士说着,把裙子一捋,就坐在了晁新身边。

  向挽姗姗来迟,坐在另一个单人沙发上。

  “牌牌多大了?”赵女士象征性地看了几眼电视,决定迂回前进,从小孩入手。

  “十岁半。”牌牌扶着沙发扶手,一跳一跳的。

  “那你长得很高的,看上去像个初中生了。”

  小朋友最喜欢比身高,牌牌听闻又不自觉地挺拔了一点。

  “我才小学,还没有上初中,我要是上了初中,学习任务重,就考不到今年这样语文年级第二数学班级第五了。”牌牌谦虚地说。

  几个大人都听出了她的小心思,于舟把头靠在苏唱的肩膀上笑。

  “牌牌。”晁新拉了拉她的手。

  赵女士还没见过这样主动秀成绩的小姑娘,简直快把她可爱死了,于是夸张地收了收下巴:“这么棒?一个班上得很多人吧?”

  “六十个。总分班上第二,第一才比我多0.5。”牌牌尽量自然地说完,转身去看电视。

  她其实也不是特别喜欢炫耀的姑娘,但她想着,自己成绩好一点,奶奶喜欢一点,说不定也不会觉得自己特别拖累晁新。

  “那应该表扬的,”赵女士理所当然地说,“奶奶给你包个红包。”

  “不用不用。”晁新摇头,看了赵女士一眼,耳朵红了。

  于舟觉得有趣死了,和向挽对了个眼色,向挽也掩唇笑,笑着笑着,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既然晁新接了话,话题就顺水推舟地转到了晁新身上。

  赵女士倾身拿了个橘子,在手里一边剥一边问晁新:“新新啊,阿姨可以这样称呼你吧?”

  “可以的,阿姨。”

  晁新的声音很轻,低得苏唱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新新是做什么的呀?”橘子皮的汁液很刺人,赵女士眯了眯眼睛。

  “我和挽挽一样,做配音演员。”

  “哦,那很好的,同事啊,”赵女士别了别脸,眼神还是看着橘子,“那新新入行早,算是前辈了吧?”

  “妈,晁老师很出名的,”于舟开始助攻,“卫视每年都重播的《青鹤》就是她配的,还有去年你特别喜欢的那部电影《沉香前传》里面那个三圣母就是晁老师。”

  赵女士张大嘴,惊呆了,声音都提高了八度:“是青鹤呀!”

  于舟笑到发抖:“对啊,你听她声音像不像。”

  “哎哟!”赵女士上上下下扫描她,“是有点像啊!是青鹤啊!”

  她把橘子放下,双手一拍:“我是不是跟你说过,粥粥,我说那个神君死的时候,青鹤演得老好老好了,我每次看那里我眼泪直掉呀我,是不是?你还跟我说,这个配音配得好,我那时候就说,怪不得嘛,我看那个演员别的剧也没有这么好。”

  “呃……”于舟有点尴尬,“也不能这么说,人家演得也很好的,锦上添花,锦上添花哈。”

  “是青鹤呀挽挽,”赵女士又抻着眼皮子对上向挽,“你没有跟我说新新是青鹤呀。”

  “我……”

  “哎哟真的是青鹤啊,”赵女士又看一眼晁新,“那你见没见过那个演员哦?现在都是影后了。”

  “我见过一次,后来有朋友一起约着吃过饭。”

  “那她真人漂不漂亮的?”

  晁新沉吟了一下,看一眼向挽:“很漂亮。”

  “是啊?我听说那些演员镜头下瘦得不好看的。”

  “还好。”

  “那新新啊,你能不能用青鹤的声音跟阿姨说句话啊?你可不可以说那一句——不服?本上神可准你一战!”

  向挽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之前和晁新去饭局,那个投资方起哄让晁新配音。这是她和晁新心里不大好的回忆,她怕晁新不自在,于是提了气息就要说话。

  “可以。”但是晁新答应了。

  “晁老师……”向挽叫了她一声。

  晁新看看她,耳朵还是红着。

  “哎呀妈,”于舟受不了了,“你好像那种过年回家追着小孩表演节目的家长,人家刚来,你这样合适吗?”

  赵女士“嘶”一声,拍拍脑门:“对不起对不起,阿姨是太喜欢那个角色了,真的你配得太好了,新新不要介意哦。”她拉着晁新的手,拍了拍。

  晁新笑了笑:“没事。”

  赵女士拉着晁新问东问西,这个角色是不是你配的呀,听着声音跟青鹤有点像,那个演员你又有没有见过。

  于舟和向挽对个眼神,呼出一口气,看来向挽不用担心赵女士不喜欢晁新了。

  这简直是喜欢得不要不要的。

  所以啊,女人,还得搞事业。事业是立身之本,搞不好还能在上门时让丈母娘对你刮目相看。

  但于舟同时又有点酸,靠在苏唱肩头小声说:“你看看你看看。”

  “嗯?”

  “啧,和某人第一次自我介绍的时候,态度天壤之别。”

  那时候赵女士问苏唱配了些什么角色,无论是游戏还是广播剧,赵女士都没有听说过,于是就很理解地点头,说了个“啊……”。

  挺好,挺好。

  苏唱本来不酸,但于舟这么一说,她就真的有点酸了,把肩膀抬了抬,让于舟起来,然后自己坐到一边玩手机。

  “网上说丈母娘最不待见的‘女婿’第一名就是回家只顾玩手机的。”于舟盘腿坐在沙发上补刀。

  晁新靠青鹤和赵女士迅速拉近了关系,吃饭时甚至坐在了赵女士左侧。

  赵女士变身她的经纪人,如数家珍地跟于爸爸介绍晁新的角色。一顿饭吃得是其乐融融,下午的尴尬氛围也很快烟消云散。

  吃过饭,赵女士上楼给晁新和牌牌收拾了一间卧室,新换好床单,又找了一床电热毯来铺上。

  给晁新演示了一下电热毯怎么使用,然后几人就关了灯下楼,去看院子里于舟苏唱她们放烟花。

  晁新靠在门边,望着漆黑的夜幕,偶然被花火照亮,一同定格的还有亮起的一瞬,驻足观赏的吟吟笑意,印象中过年不是这样的,烟花和鞭炮都是别人的,而在她家是摔碎的碟子,是撕心裂肺的哭闹,是好容易蒸的一碗肉被扫到地上,咕噜噜滚了一层灰,姐姐眼疾手快地捡起来,也不管烫,捧到水龙头底下仔仔细细地冲干净,然后悄悄让她吃。

  这才是属于过年的声音,是劈里啪啦的嘈杂声中,姐姐蹲在面前,让她赶紧吃的窃窃私语。

  今天才知道,过年也可以是劈里啪啦的爆竹声中,向挽问她吃不吃坚果的窃窃私语。

  她有点看不下去,回到客厅的沙发上,给客户回几个消息。

  院子里的牌牌也望着五彩缤纷的烟火出神,依偎在向挽的怀里,俩人坐在秋千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荡。

  是向挽邀请她过来坐的,看了一会儿,可能牌牌有点乏了,身子就软了下来,抱住了向挽。

  小朋友的身子总是暖乎乎的,被她抱着向挽的手脚也热起来。

  “向老师。”牌牌突然哑着嗓子叫她。

  这一声让向挽很恍惚,可能也是年关的这个节点,叫得让向挽觉得好像初遇时那样。

  那时候牌牌很喜欢她,叫她的时候偷瞄了一眼,眼睛里有点不舍得的眷恋。

  “向老师,如果奶奶很喜欢小姨,咱们可以每年都这样过年吗?”牌牌问她。

  有蒸鱼吃,有和蔼可亲的奶奶和爷爷,在漂亮的小院子里一起放烟花。

  向挽搂着她,问:“你很喜欢,是不是?”

  她也很喜欢,来了一次,就喜欢上了这个家庭的氛围,太容易让她这样的“流浪汉”心生眷恋了,所以她很理解牌牌。

  “我很小的时候,有一年冬天,我妈也这样抱着我看烟花,我们没买,在河边看别人放。”

  向挽直觉,牌牌嘴里的妈妈并不是指晁新。

  “是你妈妈,还是你小姨?”她轻声问。

  “我妈,我亲妈,小姨的姐姐。”牌牌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好像是进了蚊子。

  向挽心里叹一口气,有一点小心地问她:“那你妈妈呢?”

  “死了。”

  沉默两三秒。

  “死了,小姨才把我带出来的。”

  向挽还是没有说话,牌牌能听见她胸腔淡淡的回响,一下一下地坠着心跳,像摇摆的钟锤。

  这样的节奏让她很安心,又很愧疚。

  “向老师,我之前不懂事,以为小姨有了你,就不想养我了,所以有一点不待见你。”

  向挽悠悠一笑:“我知道的,没关系。”

  “你不知道。”牌牌说。

  “其实我喜欢你,比小姨喜欢你,还要早很多呢。”

  “我也知道啊。”知道她打赏自己,打赏到晁新找上门来。向挽莞尔,摸了摸牌牌的下巴。

  就这样一个动作,让牌牌罕见地恍惚了起来。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为什么?”

  “因为你像我妈妈。”

  “像你……”向挽一时回不过神来。

  “嗯,第一次在网上看到你的照片,你的鼻子和嘴角特别像我妈妈,我那时候很小,也不太记得我妈了,就大概记得她下巴那一块的样子。”

  向挽愣愣地听着,耳朵里像是堵了棉花,听不见烟花爆竹声,但留了个缝隙,让牌牌稚嫩的嗓音往里面钻。

  她咽了咽喉头,问牌牌:“晁老师知道吗?”

  “知道,所以我打赏了那么多,她也没有怪我。她知道我想妈妈,她也很想妈妈。”

  牌牌想说,她想通了,向老师像她的妈妈,也许是缘分,也许是老天爷给她和小姨的补偿,她们以后可以一家人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以后她不会因为没有跟妈妈买到烟花而遗憾,小姨每年春节也不会把自己关在录音棚,一直录音了。

  向挽眨了眨眼睛,眼前盛开的烟花虚化成了一条条五彩斑斓的线条,像扭曲的爬虫。

  “既然我像你妈妈,那你怎么有段时间又不喜欢我了呢?”她目视前方,平静地问。

  “因为那时候发现你和我妈妈的性格不太一样,我又觉得不像妈妈了。”牌牌老实地说,所以就“脱粉”了。

  但后来发现向老师也不错,除了娇气爱哭和不会飞飞机,别的都很好。

  原来如此。向挽低声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