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晚潮>第55章

  晚风很凉,渐渐有了入秋的感觉了,所以真的不太该穿热裤,娄萍萍说的不见得正确,向挽没有辣到晁新,反而冷到了自己。

  车水马龙,有自行车叮铃铃的声响,向挽的影子印在公共汽车的侧面,和车身的广告牌打了个照面,到学校门口,烟火气就浓了起来,有晚归的同学围绕在小摊前,等待一份宵夜。

  向挽抬头看了看,有烤冷面,还有烤面筋,她其实都不喜欢吃,但突然觉得有点寂寞,就是欲望没能够得到很好满足的落寞。因此她决定满足自己的食欲。

  买了根烤肠,一边吃一边走进校园,宿舍楼下的花园里有沐浴露的味道,因为很多刚洗完澡的女同学下楼约会,头发湿漉漉的,就穿着睡裙或者睡衣。

  和一个跑路经过的学长擦肩而过,向挽把烤肠放下,给他让路。

  然后就被学校的流浪狗追上了。

  向挽很怕大狗,流浪狗叫着往前蹭,她惊慌失措地躲,绕着花园跑了一圈,竟然忘记了往宿舍门厅去。

  大狗一看她跑,追得更欢了,汪汪汪地很兴奋。

  向挽又被撵着跑了半圈,才把手中的烤肠一扔,滚到大狗腿边。

  流浪狗于是停下来,嗷呜嗷呜地吃烤肠,向挽惊魂未定,又怕竹签扎着它,愣是在一旁蹲着等它吃完。

  但流浪狗吃烤肠很有经验,避开竹签,狼吞虎咽的,想来是时常有同学用烤肠投喂它。

  见它吃得乖巧,向挽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它的头。

  凶猛的流浪狗竟然开始蹭她的掌心,一副挺依恋的样子。

  向挽又挠了挠它的下巴,流浪狗开始打滚的时候,她想起了牌牌。

  牌牌对晁新的眼神,像极了面前的大狗祈求安抚的样子,渴望,但小心翼翼。

  她之前究竟经历过什么呢?向挽想等晁新跟自己说。

  等向挽拿着睡衣去洗澡的时候,牌牌已经吹好头,躺在床上了。

  她的床边有米奇、米妮,四只圣诞小羊,还有小猪吉祥。

  她穿着蓝色的睡裙,抱着小猪吉祥,突然问洗完澡进来的晁新:“向老师走了吗?”

  她拨弄了一下小猪吉祥的元宝,想起当初自己也送了一个给向挽,那时候她不好意思极了,向挽垂头看她,眼神很温柔。

  “嗯,她回去了。”晁新掀开被子,躺在牌牌旁边,胳膊一伸,牌牌就自然而然地滚进她怀里。

  晁新的样子很疲惫,牌牌在她的心口蹭了蹭,又问:“向老师的小猪吉祥,带去学校了,还是在家里呢?”

  “在家里。”晁新说。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拿呀。”牌牌喃喃地说。

  晁新低头看她:“怎么了?”

  不是之前还闹着不想让晁新和向挽一起吗?

  “我也不知道。”牌牌说。

  拿着晁新的手,拿过来在她手心画圈儿,牌牌又说:“小姨,咱们现在先别睡,好吗?”

  很乖巧,奶声奶气的。

  “为什么不想睡啊?明天还要上课呢。”晁新轻声哄她。

  “你每天都很晚才回来,有时候我都睡了,有时候没有睡,我们也没怎么说话。你知道吗?周子奇跟我说他喜欢我了,但是我拒绝了,因为咱们约定过,十四岁以后才能谈恋爱,我都记着呢,我想跟你说来着,你没有时间理我。”

  晁新摸着她瘦弱的背脊,表扬她:“做得很棒。”

  “老师在家长群里说让做亲子作业,你那天没有回,老师问我,我跟她说我妈妈忘记回复了,但是她会做好的。”

  “什么亲子作业?”

  “是我们班会的内容,和家人一起用废品做一个环保的再利用,下周班会上展示。”

  “下周?”晁新皱眉。

  “我做好了,我用热水壶的盖子做了一个机器人,但是颜色涂得不好,我怕老师看出来是我自己做的,你如果有空,帮我再改一下,我放在桌子下面了。”牌牌说。

  晁新有点心酸,说:“好。”

  “晁新……”牌牌突然翻身,趴着看着她的脸,小手捧着晁新的右颊,问她:“等你忙完了培训班,你就会每天来接我了,对吗?”

  “像以前那样。”她补充。

  “对,”晁新也拍拍她的小脸,“不好意思最近让你一个人回家。”

  有时热中午吃的饭,有时就点外卖,牌牌没有说什么,但晁新知道她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只是今天爆发了。

  “所以,”晁新见她又趴下来,便轻轻抚着她的背,问她,“你今天在向老师面前这么不礼貌,是因为我没有陪你吗?”

  牌牌在她的胳膊上蹭了蹭眼睛,晁新能感觉到柔嫩的睫毛,和略微的濡湿,不知道是不是洗澡的水汽。

  牌牌说:“也不是,我有一点害怕。”

  “害怕?”

  牌牌的脚脚动了动,为难了一会儿,才说:“我那天。”

  她侧睡着,抱住晁新的腰,把脸捂在她身上,闷闷地说:“我那天在车上,听到你说。”

  她又动了动脚。

  晁新心里“咯噔”一下,想过她猜到了,但没想到她那么早就亲耳听见。

  “你记不记得,那会儿我找电视剧看,看了《小别离》,里面有个后妈,还有张小宇,张小宇对他后妈可坏了,我那时候跟你说,我肯定不是这样的小孩儿。”

  “但我现在觉得吧,我也可坏了。”

  “怎么了呢?”晁新把她拉开,看着她的脸色。

  但牌牌不敢看她,眼睛只盯着晁新睡裙上的褶皱。

  和大人谈心这种事,一认真,她就脸红,觉得臊得慌。

  “我刚刚说,你是大姑娘了,不仅仅是指洗澡的事情,”晁新捋着她的头发,“你可以告诉我你的想法,如果你不说,我们怎么一起解决呢?对不对?”

  牌牌咬了咬嘴唇,坐起来,小腿曲在裙子外面,仍旧抱着小猪吉祥。

  “我怕你跟向老师好了,就不管我了。”她垂着睫毛,别别扭扭地说,然后把嘴巴两边吸进去,做了个鬼脸。

  因为晁新这会儿就不怎么顾得上她了,如果再有向老师和她分时间,她就真爹不疼娘不爱了。

  晁新盯了一会儿她的鬼脸,也坐起来,靠着床头。

  安静了一会儿,好像在措辞,之后才说:“我和向老师,没有在一起。”

  牌牌吸着嘴角抬眼看她。

  “但是我很喜欢她。”晁新笑了笑。

  牌牌把嘴角放开,嘴一瘪,要哭了。

  这么多年,这是晁新第一次在她面前说喜欢别人,她好伤感,伤感得堪比一百个周子奇变了心。

  晁新抿抿唇,又“啧”地一声放开,说:“要不你还是接着做鬼脸吧。”

  牌牌把眉头拧成蚯蚓状,看着她,明白了,晁新不想看她哭,她们要进行大人的谈话了。

  于是她咽回去,又卖力地把嘴角吸起来,做成一个扭曲的小黄鸭。

  “我喜欢她,但我们还没有决定在一起,可能,跟你和周子奇差不多,我们在等一个更好的时机。”

  晁新不打算谈很多恋爱,甚至在遇到向挽之前,她根本没有这方面的需求,因此,“在一起”对她来说,就意味着“不分离”。

  她知道向挽也一样。

  “你喜欢周子奇,但你也喜欢我,我想,并没有因为你喜欢他,就不喜欢我了,对不对?”晁新扬了扬眉头。

  牌牌狠狠摇头。

  晁新笑笑:“所以我们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嗯……打个比方说,就是我们每人都有三个水杯,分别装着亲情、爱情、友情,它们在三个杯子里,不是混在一起的。”

  “之前我其他的杯子被我藏起来了,你看不到,所以以为我只有一个,其实我很多呢。”她低言软语,朝着牌牌微微笑。

  “所以,不管我跟她是什么状况,我们之间的感情增也好,减也好,只会添加和倾倒另一个杯子里的水,不会动我和你的。你明白吗?”

  似懂非懂,牌牌犹豫地点点头。

  晁新伸手揽过她:“不管我和谁在一起,在不在一起,我都不会不管你,我只有一个牌牌啊。”

  最后一句很轻,但牌牌突然就鼻酸了,伸出小手抹着眼泪。

  “但我也不会跟你说,假如我跟她在一起,会有多一个人来爱你这种情况,我不认为非这样不可。”

  “因为我是你的小姨,我们是彼此最重要的亲人,我对你有义务、有责任、也有感情,但向老师不是。”

  “她和你之间没有关系,我不太想她因为喜欢我,而‘必须’去爱你,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

  “我也不会要求你,因为在乎我,‘必须’去喜欢她。”

  牌牌仰着脸看她,晁新脸上的线条从来没有这样柔和过,或许是因为谈论到她在意的两个人。

  “我之前也跟你说过,人和人之间,不过就是真心换真心,如果你想要她喜欢你,那你自己去表现,去争取,去对她好,而不是说,当成我的附属,去享受她的‘爱屋及乌’。”

  “如果你想和她做朋友的话。”

  “你很会交朋友的,是吗?”晁新低头看她。

  “可是,”牌牌突然想起了什么,脚脚又动了一下,娇娇地说,“她会不会再让我背《师说》呀,我害怕。”

  晁新笑起来:“她现在不教你古琴了。”

  “那,那,”牌牌有点恐慌,“她如果和你在一起了,会让我背《孝道》吗?”

  ……

  晁新眨眨眼,有点没想到。

  “应该……不会吧。”她皱眉。

  但她很快笑起来,想去问一问向挽。

  想了想,她和向挽又没有在一起,问这个问题也不太好,于是她只是暗暗勾了勾嘴角,跟牌牌说:“睡吧。”

  “我睡着了你要跟她打电话吗?”牌牌问。

  晁新没回答。

  “我承认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是我心里还是酸,你最近可不可以不要当着我的面跟她这个那个,我不想看。”牌牌哭丧着脸,哼哼唧唧的。

  “好,我答应你。”晁新笑着掐掐她的脸。

  “我还是觉得她好像狐狸精啊。”牌牌“哇”地一声嚎。

  “哇,向老师有狐狸精这么漂亮?”晁新惊叹。

  牌牌急了,上手打了她一下。

  晁新抱住她躺好:“不闹了,快睡觉。”

  “晚安。”不情不愿地。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