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江城往事>第32章 守株待兔

  我追到电梯口,拉住夏溪。

  “小溪。”我上气不接下气,挡在她和孩子面前,“你误会了,我和她什么都没发生。”

  我还想解释清楚,就被夏溪一句话堵住。

  她问:“为什么要向我解释呢?”

  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只是刚刚看见她,就忽然心虚。

  像被做奸在床,下意识想证明自己清白,根本没考虑原因。

  夏溪垂眸盯着电梯门,自说自话般:“其实我知道你们在一起,而且,我觉得你们很般配。”

  我心凉了一半:“你真的这么想?”

  “嗯。”

  “可我觉得你和我才般配。”

  听见这话,夏溪很意外望向我,随即又低下头,喃喃说了一句话,声音很小,但我还是听清了。

  她说:“我不行。”

  不知为何,我情绪瞬间爆发,死死抓住她手臂,几乎是吼出来。

  “夏溪,你到底在想什么?!在躲什么?!”

  夏溪满脸涨红,明显被我吓到。

  意识到自己失控,我卸下手上的劲儿:“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夏溪抽回手臂,语气似赌气:“安知乐,我在想什么,你真的愿意了解吗?”

  “你告诉我啊,我愿意听。”

  听见我的话,夏溪终于对上我的视线,只不过她的神情平淡,看不出丝毫情绪。

  她说:“你上次陪在在去郊游,他写的作文被评优了,小孩想来谢谢你。”

  又是这样……

  夏溪又缩回壳子,顾左右言其他,以此躲避我的问题。

  我俯身揉了揉小孩脸颊,夸他:“在在真棒。”

  小孩歪头看我,笑时露出了酒窝。

  电梯到了,夏溪牵着孩子进入,我跟着她走进去。

  看着楼层下降,我说:“外面下雨,我开车送你们回去。”

  “不用。”夏溪立马拒绝,低头在手机上划:“这里滴滴很方便的。”

  “我还是送你们吧,这天气小孩淋雨容易感冒。”

  我找出一个小孩的理由,想着这次她总会同意。

  可很意外,夏溪依旧摇头。

  “真的不用,你去照顾杨教授吧。”

  夏溪态度很是坚决,等电梯到了一楼,直接抱起小孩朝外跑。

  这次我没追。

  我知道夏溪在避嫌。

  她知道我和杨涵伊的关系,绝不会有任何逾越的行为。

  以前她就是这样。

  大学时夏溪喜欢倪博,但每次对方有女朋友后,她就会主动退回到比朋友还陌生的位置。

  我叹口气,按下楼层回去。

  回到家,发现杨涵伊也准备走。

  我双臂交叉,站在门口恶狠狠盯着她。

  对方作为始作俑者,竟毫无自觉,甚至还笑着:“哄好了?”

  我问她:“你刚刚到底想干什么?”

  “实验。”杨涵伊歪头,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我总得从这段感情中有所收获吧,我的现女友?”

  这话莫名其妙,但我听出她的意思。

  对方也想分手……

  还没等我问清楚,她就踩着高跟离开了。

  晚上,我给夏溪发了微信。

  【小溪,周日下午三点,我在上次见面的茶楼等你,有事告诉你】

  关掉灯,我躺在床上。

  外面的雨声淅沥,催促着人入眠。

  一夜无梦。

  周日上午,我八点就到了杨涵伊家。

  她毫不意外我提前了三个小时来,故意问:“不久留?”

  “嗯。”

  我表示都要分手了,还是干脆利落的好。

  在书房,杨涵伊递给我个文件袋,我抽出来后发现是以前在研究室的笔记本。

  当初明明找不到了,没想到竟在她这儿。

  “可不是我故意拿的。”

  杨涵伊倒了杯水递给我,坐在了我对面,指着笔记本解释。

  “你回国后,他们收拾你的座位发现的,掉在桌子间隙里,我恰好路过遇见,就顺手要了过来。”

  我打开笔记本,里面记录的除了实验数据外,还有好几页夏溪的名字。

  字迹从一撇一捺到潦草,完全可以窥探到当时越发混乱的情绪。

  这些都是我等实验结果时,无意识间写的。

  合上笔记本,我决定提起今天最重要的事:“杨涵伊,其实我……。”

  “安知乐,这次分手让我提吧。”

  杨涵伊打断我,她抬眼对上我的视线,浅浅笑道:“要不然被你甩两次,说出去怪丢人的。”

  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回答,我也不再开口,静静听她讲。

  杨涵伊放下玻璃杯,手臂搭在沙发靠背,好似在回想。

  “我决定回国,除了家人要求之外,还有个原因是我快老了,比起继续孤独的生活,我更想有人陪着度过。”

  说着,杨涵伊扶额,自嘲道:“很自私的理由,对吗?”

  我摇头:“人之常情,理解。”

  杨涵伊噗嗤笑出声,她仰头看着墙上时钟,许久才又开口:“在我三十九年的人生中,前三十五年一心扑在事业上,从未考虑过感情,所以当我无意间打开你的邮箱,看见了你写给夏溪的信,诧异之外还有些羡慕。”

  “我确定自己任何方面都不输给夏溪,也认为你会是一位很好的伴侣,所以一而再的向你提出交往。”

  “我这几天想了许多,是我理解错了感情的本质,把它简化成了一道公式。因为在这套公式中,从任何维度上,你的条件都是最合适的,所以我喜欢你,并决定来江城找你。”

  杨涵伊垂眸,手指点着表盘,像是反省。

  “安知乐,我对你的喜欢,是因为你是条件最契合,最不会产生损耗的选项,而不是因为你本人。”

  听到这儿,我松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滑稽。

  即庆幸她并非真的喜欢我,可又觉得被人当做最优解,像是选项般,有些说不出的别扭,高兴之余又感到伤自尊。

  杨涵伊继续说:“我坚信自己的选择,直到看见有人爱我的模样,原来眼睛真的会一下亮起,会不由自主就靠近我,会找各种蹩脚理由留在我身边。”

  我轻咳两声:“你这是……向我炫耀?”

  “不是,我只是……因为看见了她,所以知道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也意识到自己对你的感觉并不是喜欢。”

  杨涵伊靠在沙发上,望着我笑。

  “前天晚上,你很勉强我接近你,或者说……厌恶?”

  我想起杨涵伊的话:“你说的实验,是这个意思?”

  “不然呢?”杨涵伊挑眉,“你不会真的以为,我那天对你有什么想法吧。”

  我端起茶杯喝水,掩饰自己的尴尬。

  杨涵伊得逞般哈哈大笑,最后她按着眼角,乐不可支地问我:“好了,我提完分手了。你有什么和我说的吗?”

  我想了又想:“还真的有。”

  “有些话,我开始认为你说的对,后来发现,并不如此。”

  杨涵伊最初告诉我,她说我忘不了夏溪是因为难受、执念和自责,不是因为爱。

  我当时接受这句话,却无法说服自己。

  那天在会议室,我与自己对话了无数次,博弈了无数次,终于发现矛盾点。

  这句话的因果关系颠倒了。

  我爱夏溪,所以牵挂她,怜惜她。

  由此衍生出难受、执念和自责的情感。

  会关心她有没有吃好睡好,担心她受到委屈和伤害,想保护她,对她的一切,包括那个孩子,都有莫名的责任感。

  从十四年前到现在,从没变过。

  我与夏溪唯一的问题,就是彼此从未坦诚过。

  七年前是我再躲,如今是她在躲。

  我望向杨涵伊:“我是真的考虑过和你在一起的,但不管理智如何提醒,我最后还会忍不住偏向夏溪。”

  “杨涵伊,你说的没错,你是更好的选择,也是更合适的选择,但……”

  我顿了顿,捏紧笔记本:“不管如何摇摆,夏溪是我唯一的选择。”

  这是我才意识到的。

  七年时光,期间想放弃夏溪的瞬间,想忘记夏溪的瞬间,多的数不清。

  很多次劝自己。

  算了,放弃吧,还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可等第二天太阳升起,我又会觉得,先就这样吧。

  忘不了就偷偷藏着,将将就就过着正常人生。

  日复一日,我如此过了七年。

  回国后,我对新同事隐藏了自己的性向,努力如普通人般生活,甚至还应付了几次相亲。

  我有时会想,等我年龄再大些,会不会就能清静了。

  直到夏溪出现,她给我浇了盆凉水,于是我接受了杨涵伊。

  我知道分寸,也注意了自己的举止。

  即使如此,每次我依旧会下意识以夏溪为先,相比较其他人,我更在乎她的喜怒哀乐。

  我克制过,也压制过,可行动总是先于理智。

  我很抱歉:“杨涵伊,对不起。”

  杨涵伊并不意外,她浅浅笑着,明显已经释怀。

  她前倾身子,朝我伸手:“分手快乐。”

  我握住她的手,我俩像结束商业合作般正式,彼此表情皆轻松愉快。

  又聊了些工作的事情,她说起对现在部分制度的不解,坦诚对目前研究环境有些水土不服。

  我听出言外之意:“你要走?”

  “是,打算毁约了。”杨涵伊直接承认,“香港的老同学联系我,他们那边的机制更像我之前的研究室,我已经考虑好几天了。”

  我觉得这么决定太匆促,劝说她多想想。

  “办公室的流言蜚语能杀人吧?”

  忽然被问起这个,我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杨涵伊苦笑:“那女孩偷亲我时被发现了,我发觉她被研究室的同学孤立,也偶然听到了很难听的话。”

  我恍然:“你是因为这个才决定离开?”

  “不,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杨涵伊嘴硬,但飘忽躲避的眼神出卖了她。

  我不打算追问,可她又来一句:“中国对师生恋很不齿吧,尤其是同性。”

  我纠正她的说法:“不管在哪个国家,师生恋接受度都不高,毕竟违背了伦理道德,也涉嫌诱导威胁。”

  在身份差距过大的感情中,人们不会认为他们是两情相悦,而是潜意识断定他们不过各取所需。

  可笑的是,这种论断十有八九是正确的。

  尤其是大学,只要提起教授和学生的感情纠葛,尤其是男教授和女学生,大家首先想到的是权色交易,或者勾引胁迫之类的阴暗面。

  所以各校禁止同系师生恋情。

  加上3月份陶崇园事件,还有网上热议的几例校园性侵,江城各高校虽然没明文规定,但都对在校老师发了工作邮件,遵守师德四个字被加粗标注。

  杨涵伊听完我的话后,沉默许久,最后她笑笑:“也对,离开挺好。”

  她垂眸看着手中的玻璃杯,表情怅然若失。

  离开杨涵伊家,我就去了茶楼。

  从十二点等到四点……

  檀香已经烧了两盘,还是不见人影。

  时针指向5,我知道自己等不到夏溪了。

  她不会一声不吭地爽约或者迟到,除非是不愿意来。

  正准备走时,一个人推门进来。

  竟是倪博。

  他径直走到我对面,拉开椅子,很随意地坐下。

  “安知乐,我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