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岚没在这群人里找到林绯, 便气冲冲地跑上楼。
房间没有开灯，窗户大敞着，皎白的月光一点一点透进来。高岚大力推开房门, 目光扫视了一圈没发现林绯。
借着微弱的光线走进去, 她看到窗台边的吊椅时不时晃荡两下。高岚迈步走上前, 却看到女人有些懒散地歪在吊椅里, 曲着一条腿盘在身下, 另一条腿光着点在地毯上, 白皙的长腿在月色下泛出冷白色的微光。
一泓深邃的眼眸无焦距地凝望着某一处，神情寡淡近乎冷漠。
高岚走到床头, “啪”的一声开了灯，再次来到林绯面前。
灯光乍亮，有些刺眼，林绯条件反射抬起手遮住眼睛。高岚一把将她的手拉下来, 破口大骂，“林绯, 你今晚发什么神经啊？你真准备和那个小屁孩交往不成？”
林绯拢紧了眉头，将腿缩回来，蜷缩在吊椅里，侧过身子背对着她。
高岚绕到她面前，又打算开骂，可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林绯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她这样反常，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这么想着，她的语气温和了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林绯默不作声地闭上眼睛, 声音有些压抑，“岚岚……你帮我找她回来……”
高岚愣了一下，旋即奚落道：“这会儿知道要去找人家了？刚才干嘛去了？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顿了顿，补充说，“我可告诉你，我刚才打她电话关机了，阿城一时也联系不上她，这大晚上的，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用我多说了吧？”
林绯缓缓睁开眼，抬起头看向她，“阿城真的找不到她？”
刚才上官璇跑出去的时候，她分明看到阿城随后就跟上去了，以阿城的身手，应该没理由会跟丢才对。
高岚的眼神飞快地闪烁了一下，面不改色道，“手机都关机了，他上哪找去？”
林绯从吊椅上坐了起来，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打给了阿城。
电话响了半分钟左右才被接通。
“阿城，上官呢？”她平静地问。
阿城报出一条小吃街的名字，仔细回忆过，似乎是上回上官璇带她去过的那条街。
手机开的是免提，高岚也听的一清二楚。
“她……在做什么？”林绯默了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高岚在一旁撇撇嘴，顺道白了她一眼。
就是嘴硬！
“小姐在吃烧烤。”阿城一板一眼地说。
在场的两人闻言同时诧异。
高岚心道：这是要化悲愤为食欲吗？
林绯张了张嘴，还想问什么，只听阿城压低了声音说，“小姐过来了……”
她心下一慌，连忙挂了电话，抬头望向高岚。
高岚再次给了她一记白眼。
“阿城，你在和谁打电话？”上官璇手里拿着几串肉串，一边吃一边朝他走过来。她的眼皮红肿，鼻子也是红红的，眼角还挂着一丝泪痕，说话还带着鼻音。
阿城看了眼手机，如实说：“是……林小姐。”
上官璇一顿，拿着烤串的手僵在半空，嘴里叼着一块肉，就那样愣在原地，眼睛又不自觉红了，止不住吸了吸鼻子。
“小姐……”阿城从没见过这样的上官璇，担忧地望着她。
上官璇如鲠在喉，眼泪经不住掉了一颗下来，滴在烧烤串上，她含着泪将那块肉咬了进去，边哭边吃，带着哭腔说：“她打来干什么……”
阿城盯着她此时狼狈的模样，有些不忍，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湿纸巾递过去，说，“她问小姐在做什么。”
上官璇避了避，自己用袖子抹了把脸，问，“还有呢？”
阿城只好收回纸巾，回答，“没了。”
“没了？”上官璇抬起眸，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要硬生生从他脸上看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然而阿城却重复地说，“没了，就问了小姐在哪，在做什么。”
上官璇鼻尖一酸，连忙仰起脸，将眼眶里的温热逼了回去。
阿城道：“刚才叶小姐也打电话过来，说要过来接您。”
上官璇用力一吸鼻子，听是“叶小姐”，神色恹恹地“哦”一声。
阿城看了看周围来往的密密麻麻的人群，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嘱咐道：“小姐，等叶小姐来了我们就回去吧。”
上官璇赌气说：“不回去了！”将手里的几串肉串硬塞给阿城，“你陪我吃！”
“小姐，这……”阿城有些为难，迟迟没有上手去接。要他吃这些东西，确实是为难他了。
上官璇用通红的眼睛瞪着他，那眼神实在没什么威慑力，看起来可怜巴巴的，但语气却不容置喙，“拿去！”
阿城无奈只好接过。
上官璇转身抹了把脸，回到摊位上，将手里吃剩的竹签丢到垃圾桶里，大声喝道，“老板，再来三十串！”
……
林绯靠床坐在地毯上，脚边放着一瓶红酒，她端起来猛灌了一大口，冰凉的酒液顺着喉咙往下滑，在胃里掀起一股暖流。林绯皱起了眉头，等酒的烈性过了，才稍稍舒展开来。
高岚在一旁看着，连连啧声，“我说你……不会喝酒就别喝。”
林绯再次喝了一口，淡道，“酒这东西哪有会不会的，能咽下去就算会。”她将酒杯端到眼前，轻轻晃了晃，看着透明杯里猩红的液体晕上杯壁，再一点一点褪开，心不在焉地说，“喝多了……也就习惯了……”
高岚也拎起她手边的红酒给自己倒了点，坐在她身边，她的酒量比起林绯要好很多。
“你不是老说上官不让你喝酒吗？你可是一向都很听她的话。”她戏谑道。
林绯手上的动作微僵，她垂了垂眸，继而仰起头将杯子里剩余的液体一饮而尽，着手又倒了点出来。
等她放下后，高岚将酒瓶拿到自己这边，说：“就这些行了，醉了我可不管你。”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小时候有个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吗？”林绯轻声说。
高岚不假思索道：“记得，好像是叫什么……衣衣的，对不对？”林绯除了她就没别的朋友了，所以高岚记得特别清楚。
高岚记得这是她将林绯灌醉了无意中套出来的话。当时她和林绯还不算很要好，林绯又是个防备心极重的人，对待不信任的人，是绝对不会向对方袒露自己的心事。只是那天恰好是她的生日，两人都喝的有点醉，她问林绯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林绯那时看起来有些落寞，只说自己也不知道，从小到大，她一直将自己进入孤儿院的那天当成是自己的生日。
林绯开始有些微醉，整个人飘飘然的，眼里染上一抹苦涩的笑，说：“我找到她了……”
“是吗？”高岚讶异道，“她在哪啊？”
屋子里一片寂静，片刻后才响起一道低低的女声，“她就是上官……”
“啊？”高岚惊的微微张大了嘴巴，“这……这也太巧合了吧？哎……不对，她是上官宏的女儿，怎么可能在孤儿院生活过？”
“当年上官家遭受过变故，七岁那年，她才被爷爷接回来的。”
“原来是这样……”高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片刻后，又说：“那你们俩也算是青梅竹马了，还挺有缘分的。”
“是很有缘分……”林绯轻声呢喃着，目光及幽及静，却隐隐透着万丈红尘的沉沉烟嚣。
……
这次的生日会不欢而散，主角早早退场，那些前来参加派对的人便也纷纷散去了。一楼大厅被折腾的一片狼藉，瓜果纸屑撒的到处都是，桌面上摆满了未拆封过的生日礼盒。
东方宥闲来无事，找了张干净的椅子坐下，对那几个正在清理的下人指手画脚。
“对，那里也扫一扫。”
“这沙发全是奶油，太恶心了，我看得换。”
“把这些音响什么的都收了吧，太占地方了。”
“这些气球啊什么的别丢，赶明儿我带去幼儿园送给小朋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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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高岚豁然起身，满脸惊诧地望着眼前的林绯，“你你、你说的是真的？”
林绯又灌了一杯酒，点了点头。
高岚似乎还没缓过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走了好几圈才回来说，“那你今晚和她闹别扭，就是因为这件事？”
林绯紧紧攥着手里的空酒杯，她的手心冰冷，骨节僵硬地捏着，脸色很是难看，“她一直在骗我，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
她只要一想起自己以前受过的苦都是间接拜上官璇所赐，就无法强迫自己彻底原谅她，她心里始终都有个结。
高岚今晚本来是在为上官璇抱不平，可在听到这些话后，就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思了，也能理解林绯的所作所为。
如果换做是她，别说闹闹别扭，可能连杀了对方的心都有。占了自己十多年身份不说，还抢了自己的亲人，夺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
她原本应该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有权有势，本该是拥有锦绣人生的，却因为她的一己私欲而让自己变成了一个从小没人要的野种，她的人生轨迹通通都被她给毁了。
凭什么要原谅！
高岚是越想越为林绯感到不忿，她道，“那你爷爷呢？他知道真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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