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可呼吸都静止了。
那双圆眼睛在光亮处,愣愣的看着何径寒。
即使看不清黑暗里的女人,但是她心底里也知道,此时,此刻,那双狭长的凤眼一定是凝视着自己的。
那目光如有实质覆盖在身上,夏可说不上来,只觉得难以呼吸。
而这几分窒息中,到底是因为心绪的剧烈波动,还是因为震惊到无以复加,抑或是被突然的表白手足无措……哪个占据主要的地位,夏可也分不清楚。
每种情绪她都能感觉到,每一种情绪都在她心头交织缠绕,分不开,说不清。
“你……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结巴半天,第一句话竟是微恼。
何径寒的视线内,夏可耳根红透,说话的时候小小跺了跺脚,十足着恼。
夏可脾气很好,真是罕见她这个模样。
而何径寒开口说完后,心内的那么两分忐忑,也尽数因着女孩儿的反应,悄声逝去。
何径寒低头笑了起来,觉得挺好玩的,还打趣夏可,“你这什么反应,第一次听人表白啊?”
“我我我……”
夏可更结巴了。
何径寒像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调侃小女生,人都精神一些,“还真是第一次?”
“不至于吧,你也不丑啊?!”
女人反问还听着格外的诚恳。
“我……何径寒!!”夏可着恼开始喊女人的大名。
何径寒更是乐不可支,她经历多又复杂,只要一旦找到了能自处的点,瞬间便变得如鱼得水起来,就像是此刻,说完心里话后全身的气质不过局促一霎,又变得从容。
“我在呢。”还能噎夏可一下。
夏可窘迫得不行了,脸整个都起了火,她也不敢去摸,怕一动作,女人更笑话她。
磕绊着,夏可皱眉,脑子也稀里糊涂的,翻来覆去还是那么一句话。
“你突然说这个干嘛!”
心境变化,何径寒的回答也变了,变得更镇定,也更有条理性。
“之前你不是问我吗,我今天给你回答,还不好?”
“……”夏可再度小小的跺脚,恼火,“你不是说没意义了吗?”
何径寒不说话了,坐正了身体,脸部神情模糊的浮现于黑暗之后,定定看着夏可,也不回答,但是那视线……却好像会说话。
夏可被看得一瞬醍醐灌顶,差点牙齿都咬到舌头。
她居然还问,她的问话不就带了答案吗?
天,这是什么场面。
问的时候夏可不觉得,但是被女人目光看得这么一个激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说女人之前回避这个问题,说没有意义。
那现在既然对方回答了,所以她这番话怎么听,怎么就有点……有点高高在上,逼问意义的感觉……
意义,能有什么意义,表白的意义……难道不是……
但是她们……
夏可眼睛睁得圆溜溜、水汪汪的,大瞪着何径寒。
何径寒轻出口气,不同于夏可的煎熬,女人心内却仿佛有什么尘埃落定,近来一直困扰她的问题,也在这几句话中,忽然如冰雪消融掉。
为什么频频想到夏可,为什么着恼,为什么不想女孩儿来她身边工作……
为什么呢……
呵,不就是放不下嘛!
放不下……
她原来也有放不下的时候啊!
鼎沸的情绪下,夏可不过脑子,下意识脱否认道,“怎么可能,你……你骗我?”
“没有。我不爱骗人。”
何径寒好笑,右手背撑着下颌,歪头,长发如藻垂落一侧,晚上看着,像是个娇媚的女妖精。
“再说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骗人的,你有什么值得我骗的?”
“要钱没钱,要貌倒是有,但说难听点,又不是图你新鲜我没睡`过……都三年了,你身上几颗痣我都知道,图这么点子事儿早就腻了。”
夏可面皮涨红,好了,这下不仅错乱,还很羞赧了。
“你脸怎么更红了,成年多久了,还听不得啊?”何径寒饶有兴趣又歪了歪头,口吻变得亲昵轻挑,“还真是小朋友。”
“……”
忍无可忍,夏可怄得不行,“你怎么可能喜欢我?”
何径寒扬了扬眉,对这个反问有些惊讶,但是一寻思,又在情理之中。
微微叹息,自言自语低喃,“何行海给我说你有点自卑,没想到竟是真的。”
猝不及防,何径寒不答反问。
“我为什么不可能喜欢你?”
夏可几乎全然被何径寒牵着在走了。
“就……我什么都没有,你……你喜欢我什么啊?”
曾几何时的思维还在,和现实相悖的认知煎熬夏可也不止一天,让她不敢信,不愿意相信,但同时,又在现实强有力的证据说服下,被逼着去探寻,去寻找认知和现实的交会点。
“我学历很一般,只是江城大学的学生而已,你是常春藤大学毕业的。”
“长相还过得去吧,但是你自己不是更好看吗,如果冲着脸,你照镜子不就好了吗?”
“然后,我也不是你们圈子里的人,认知和眼界都很局限……”
越说越多,这样一理论,夏可又觉得何径寒不可能喜欢自己了。
自卑的情绪蔓延,她也不想自卑的,但是,何径寒就是现实意义上的很好啊,除去性格不说,条件各方面的,不只是她觉得好,是大家都觉得好啊,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怎么纡尊降贵喜欢她呢,不合常理啊!
夏可说不下去了,闷闷低了头,沮丧嘟囔,“差这么多,你就开我玩笑吧。”
“我没开玩笑。”
女人口吻又变得罕见正经起来。
一板一眼的,甚至还和她理论,“你觉得我该找个什么样的,应群的那种性转版本的大小姐?家里有产业,长得好看,能力也强的?”
“不是么?”
虽然用应群形容怪怪的,但是又异常的贴切。
“不是啊。”何径寒长目直视夏可,意外的坦陈,“和应群当朋友可以,当恋人还是算了吧,也不知道是折磨他还是折磨我……”
“如你所说,我是公认的出色。找漂亮的,我对着镜子看就是了。优秀的,我也很优秀,那还是照镜子。”
“不过我想提醒你一句,你说的都是外在条件,说白了,也就是老一辈口中的门当户对,你不觉得少了点什么吗?”
“什么?”夏可怔怔。
何径寒垂目好笑,她不语,夏可便久久迷惘。
看女孩儿实在是通过自己想不出来,何径寒方大发好心解惑道,“你少说了一点,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我喜欢什么样的。”
夏可:“。”
何径寒:“就像是你以前喜欢孔今瑶一样,难道是因为你们特别门当户对?别开玩笑了,喜欢一个人最初衷的原因,不就只是自己喜欢吗?”
“我可以喜欢你好看,喜欢你懂事,喜欢你相处起来舒服……”
“也可以,喜欢你仅仅是因为你对我的眼,我第一眼就把你瞧上了,因为你每一次出现在我的视线里,都让我心生欢喜。”
女人声音温柔,合着疲惫的沙哑,低低的入耳。
明明只是给夏可分辨,但话说出来,像是在念什么缱绻的情词一般,烧人得紧。
夏可:“!”
何径寒起身,慢慢踱了过来,夏可定定看着她,目不转睛。
理智彻底被烧了个干净,她大脑是空白的。
女人走一步说一句话,嘴角带着笑,优雅身姿像是一只魅惑人心的海妖。
“想听我为什么喜欢你吗,你能说出那么多不合适,我也有很多合适。”
“你不拐弯抹角的,要买什么要要什么都直说,我不用猜,钱我有啊,但是我工作也累,下了班就想安安静静休息,不喜欢玩猜来猜去的游戏,很不幸,我的前任们都很热衷这种问题,我烦。”
“对应的,你心思也简单,没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不会突然的抽风发脾气,也不会因为奇怪的小事而要我去哄,你不折腾人,这很难得。”
“嗯……你声音好听,身材是我喜欢的,尤其……”
冷不丁女人走到夏可面前了,面对着面,何径寒笑:“不说话,还不相信我喜欢你?或者说,你还想听我给你分条缕析,细细说最后的几点?”
最后几点……
声音……身材……
夏可脸红的不能再红,头登时摇的和拨浪鼓一般。
何径寒觉得她太可爱了,是她见到就心生欢喜的那种可爱。
久久凝视着夏可,何径寒弯腰下去,夏可被吓得猛的往后缩,想退。
何径寒却只是揽着她腰身,把她带了起来。
“既然相信了,我也真的困得不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近处瞧,夏可这才看清女人眼眶里的,那几缕不易察的红血丝。
被推着到门外,何径寒继续道:“你最早那句话没错。”
“之前说没意义,今天说是因为,我又觉得有意义了。”
顿了顿,何径寒轻出口气,“或许,我们可以尝试另外的一种开始。”
夏可再度双目圆睁。
何径寒本来想放开她的腰的手,看到这个小表情没忍住,下一瞬又揽紧了夏可。
眼前一黯,一个如蝴蝶般的吻落在了眉心。
女人贴到她耳朵边呵气道,“晚安,我可爱的小朋友。”
*
夏可如游魂般回到自己的房间。
本以为一定会大半夜睡不着的。
但不知道是一天下来太累了,又或者是其实她心底已经默认了各种可能,不管何径寒口中是什么回答,她都能坦然接受。
总而言之,一沾到枕头,只翻了个身,夏可就睡熟了。
第二天闹钟响了,显示周日,夏可看过一眼,又倒回去睡觉。
中途孔今瑶的信息来了几条,夏可打开看了一眼。
孔今瑶:
【你真的辞了珍宝的工作去何氏了吗?】
【哎,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希望最后的结果都好吧】【你从小就是这个性格,可可,真的,有时候得多考虑下自己啊】夏可不知道怎么回。
太困了,破天荒的,她头一次没回复。
扣下手机又睡了。
最后是被一条请帖炸醒的。
无他,针对性太强了。
菲比斯的开业首场拍卖会的入场邀请函,前同事发给她的,让她看看。
【菲比斯拍卖行将于X月X日正式开业……第一场拍卖会主题为古董珠宝……压轴宝石为一颗传承多年的祖母绿……该祖母绿设计良好,不存在任何短板缺陷,前主是英格兰某位……】【本行信用良好,届时起,每一件我行的拍品都将有半年的售后服务期】【希望为您和您的家人带来优质的服务】
夏可:“……”
夏可:“!”
这……
夏可一抓头发,从床上蹭一下就起来了,洗了把脸,匆匆的出房门。
何径寒正坐在餐厅里,夏可一见着女人,登时叫道:“何径寒,菲比斯,你你……你来看……”
一句话说不清楚,夏可干脆将自己的手机,整个的塞到何径寒手里。
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何径寒只扫了一眼,就放下了。
从容不迫的,女人还给夏可捞了一下睡乱的头发,“怎么这么急吼吼的……”
夏可指着手机,着急:“你看这个啊……”
“菲比斯要开业了,第一场拍卖会做古董珠宝嘛,我知道。”
何径寒放下手,把自己的手机往夏可面前推了推。
“呐,林明一早就给我发了相关的消息了,我这个请帖比你那个还全,拍卖的古董珠宝全都列了出来……”
“他们……”
何径寒点头,“嗯,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就是借着何氏的这个事情,故意的。”
“我们祖母绿出了问题,现在外界还在闹,他们就故意找了颗古董的祖母绿宝石压轴,还去实验室做了结构分析,证明宝石没问题,切割的琢型也很牢固。”
“乃至在后面说售后服务期,也是针对何氏最近的纠纷,踩着我们上位宣传呢!”
夏可:“那你……”
你怎么不着急啊!
之前找人来闹拍卖行也就算了,现在……现在人家这都踩到脸上来了喂!!
何径寒抬头看了看夏可,不止不着急,反而还微微笑了下。
祸水皮相,笑的人心都跳起来。
“有什么好急的,他们敢这样宣传,我又不是没有更阴损的招制他们。”
夏可愣了愣,“你有办法?”
“办法那就多了。”
“什么办法啊?”
何径寒挑眉,“想知道?”
夏可毫不犹豫点头。
何径寒把两部手机都拂到一边,早上的阳光暖融融洒在餐桌上,女人慢条斯理道:“那你收拾好,出来把早饭吃了,我们慢慢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