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怎么结束的,何径寒忘了,只记得后半段女孩儿心情一直很好,笑容也明丽。
她也跟着笑,就是有些不想去看夏可。
她平时是喜欢夏可笑的,或者可以说,从一见面认识,她就喜欢夏可的笑容,笑起来好看,不笑的时候又安安静静的,像是一杯水,不染纤尘。
如果夏可之前没有问那句话。
如果她没有作虚假的承诺。
当然,何径寒小时候家里教她不能说谎,成年之后要是还刻板遵守,早就在商场上被人啃得渣都不剩了。
这几句谎话对她而言没有心理负担。
女孩儿问话后面潜藏的深意,才是让她心神不宁的根源。
以至于何径寒在看着夏可玩项目的时候,看似微笑着等着女孩儿,实则心内不断在复盘,复盘从黄钻的设计图之后,她回到江城之后,再到现在,中间是有哪儿不对。
一回来就坦荡认了错,第二次夏可来她办公室怀疑她,即使那么生气,也还是被她强忍了下来,甚至于后面的处理虽然有些憋屈,但是成功打消了夏可的顾虑……
至于孔今瑶,她知道以她和夏可的关系现在还不是处理的时候,也没硬来,而且按照孔今瑶一贯的性格,假模假样的,她虽然讨厌夏可和孔今瑶见面,但心里另一方面,她是知道,孔今瑶暂时是无害的。
如果孔今瑶真有她表现的那么喜欢夏可,那么三年前就不会……
何径寒双眼微眯。
都是对的。
她和夏可的关系也在慢慢拉近。
只不过……相对于她想要的修复地步,可能,还是慢了。
刚想通,女孩儿从游乐设施里走了出来,夕阳余晖洒了她满身。
手中拿了朵玫瑰花,花衬着人脸,相映生辉。
“别动。”何径寒骤然道。
夏可奇怪,还是依言停步,然后就看着何径寒拿出手机来,猝不及防拍了她一张。
“怎么突然拍我?”夏可奇怪。
“挺好看的,就拍了。”
“有吗,我看看。”
何径寒把手机递给女孩儿,看着夏可满脸笑容的翻看她的相册。
“哎,对了,我刚进去的时候,可巧了,也听着有人在说绿野仙踪的故事……”
夏可说的兴高采烈,何径寒收回手机听着。
刚想锁屏,瞧了会儿拍好的照片,手指一顿,又发了张朋友圈,只有一张图,配字随手打了个句号。
十分钟不到,手机提示被密密麻麻的回复塞满了。
何径寒扫了一眼,轻嗤,一条也懒得回。
一抬头,夏可正排着队买冰品,问她要什么口味的。
何径寒二话不说,伸手捏夏可的脸,捏的夏可哎哎的叫。
其实力道不重。
夏可问她怎么了,她敷衍了一句,心里却始终压着没表现出来的着恼。
从女孩儿问话开始,越想就越是消不下去了。
着恼……这么多人排着队想和她搭上关系,怎么偏偏她想理会的,就不待见她呢!
真是,让人生气。
*
“这有什么,好一点不行,那就再好一点呗。”
晚间,实在有些郁郁的何径寒去了李献玉寻欢作乐的场子,她半倚在沙发上,拿了杯酒,和李献玉说了今天的情况之后,李献玉在边上给她当狗头军师,瞎分析。
“那你说怎么好。”何径寒连白眼都懒得给,“难不成把心掏出来给她?”
“卧槽,姐姐,你居然有一天都会说这话了,我……哈哈哈哈……”
何径寒:“……”
李献玉乐不可支,“你这个太好笑了,让我乐呵乐呵。”
何径寒微笑,皮笑肉不笑,“那需要我把这杯酒倒你头上给你乐呵助兴吗?”
李献玉:“!”
李献玉咳嗽好几声,连忙坐正,“我觉得我突然又不想笑了。”
何径寒面无表情盯着李献玉,须臾,李献玉实在没绷住,又笑了起来。
这次十分有自知之明,嘴角一拉,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跑到边上去扶着椅子,哈哈大笑。
何径寒:“。”
李献玉边笑边摆手,“不行不行我实在忍不住了,你说说你,这么多年来,多少男男女女来我这儿打探你,又有多少情人舍不得和你分手,要死要活的,你何径寒却依然是没心没肺的样子,现在好不容易栽了,这就是现世报吗?我真的……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无他,何径寒真把手上的酒泼出去了,没泼脸那么不给面子,泼的裤子……
Emmm,正中两腿之中的尴尬地方,同样,也很让人没面子了。
十分钟后,李献玉收拾完回来,老实了。
“你不是去琢玉下了单子吗,你把她要的宝石给她画呗,在争祖母绿,你就把祖母绿给她设计嘛,你大小姐还缺个祖母绿啊?”
何径寒真的白眼了,“闹呢,还有杜欣把关在,好不好,一圈都是搞设计的,我硬给她走后门,有意思?”
“那你就软着来呗,但凡她画的可以,你就拍板让她过,那她不得感激你?”
何径寒:“……”她忽然觉得今晚来错了地方。
“哎哎,你别走啊,我还有其他的没说完呢。”
“说。”大小姐回头,冷冷的就给一个字。
“祖母绿这个确实有点夸张,但是她设计的黄钻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吗,既然人家喜欢设计珠宝,那你就多搞点花活呗。”
“首先,她没名气,那宣传的时候把设计师的名字都放大打出去,是不是?”
“其次,黄钻拍卖的价格肯定不低,拍卖完了,我估计那个时间也差不多到你说的期限了,你带她看完拍卖会,然后趁着人家正高兴,整点儿庆祝呗,到时候,彩条一拉开,灯光一打,你把自己收拾得好看点,两杯酒下肚……人呐,这就是最感性的时候……”
李献玉振振有词。
“你换位思考想想,以前一直郁郁不得志的事业,有小成了,然后出去高兴庆祝,这个时候你再一通忏悔保证,声情并茂一点,声泪俱下一点,但凡她心里有你,啧——”
李献玉一拍巴掌,“这不是水到渠成,事半功倍吗?”
何径寒难得没反驳,只是站了会儿,反问,“我忏悔保证个……什么?”
“……”李献玉扶额,“人家姑姑那事,那么大的事情,你们现在都没说个一二三出来,你是不是忘了?”
“人死为大,不管你再怎么渣,你是不是得……表面上先悔改一下呢,姐姐!!”
看何径寒不说话,李献玉讷讷:“需要我帮你再回忆下当时人家在病房外送终的时候,你在参加什么……”
话没说完,被何径寒冷眼扫来。
“不用,谢谢。”
顿了顿,何径寒有一说一,“这个听着像回事,我考虑考虑。”
*
李献玉说的“示好”方式不错,也可行。
不过意外的表现机会,却比何径寒想象中的,来的更快一些。
杜欣当时去琢玉开会,说对祖母绿的设计不满意,让三组的人每人出一张新设计图来,定稿的日期在下下个周二。
而头个周五,何径寒带夏可去的游乐园。
周天何径寒也没问女孩儿能不能画出来,只问夏可想不想看看原石,因为据说珠宝设计师们看了原石会有些灵感(这事儿何径寒不知真假,但杜欣这样说过,她就记住了),于是周六晚上何径寒不报希望问了一句,意外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周天带夏可去了一趟何氏珠宝工厂。
九颗宝石,除去最重要的祖母绿还没切割,其他定稿的石头,都陆陆续续开工了,夏可的黄钻和小粉钻都已经切了出来,何径寒也带夏可看了一眼。
黄钻各方面都好,小粉钻虽然块头小,但是颜色浓稠,是评级最高的vividpink。
祖母绿夏可看完,问了何径寒一个奇怪的问题。
她问:“如果我不按祖母绿的琢型进行设计,你说杜老师会过吗?”
杜欣会不会过何径寒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自己的标准,“祖母绿石头硬度高,脆性大,用专门为它设计的祖母绿琢型当然是最好的,但是具体到设计评判,还是看整体。”
“毕竟世界上那么多好的祖母绿宝石,也不全是祖母绿琢型的,如果只是想买好的宝石,那也大可不必来我的拍卖行,其他的拍卖行会有性价比更高的。”
何径寒的拍卖行在江城珠宝拍卖上,能做到龙头老大,一方面固然宝石质量过硬,另一方面,就是凭借何氏设计行优秀的设计加分了。
早些年为了名气还用了不少设计参赛,拿了国内外大大小小不少的奖项。
这两年名气已经起来了,全国不少人慕名而来,设计行对参赛的兴趣就小了。
当时也就这么一问。
送夏可回家,临分别,何径寒还是问了句夏可设计如何,夏可却没回答,只卖了何径寒一个关子,说她看到的时候,就知道了~夏可说话的时候带着笑,眼睛眨啊眨的,在路灯下看着更像颗宝石。
嗯,何径寒想弄回家放床上的那种。
又两天,何径寒跟着杜欣到了琢玉,开会,正式选设计。
三组的人也全都到了。
陈星将设计稿交给了杜欣。
都是的彩打的三视图,清晰明了。
一个小组也就那么些人,先看了两个作品,感觉都很一般。
杜老师好为人师,还建议了修改方向,让设计师们知道自己的不足。
陈星的在第三张。
别说,抽出来的图,投影到屏幕上的时候,整个会议室的人还是眼前一亮的。
何径寒虽然并不青睐于国外对宝石简练的设计审美,但也不得不承认,陈星的最后给出来的方案,还是合格了的。
设计构思借鉴了珠宝拍卖史的一颗天价祖母绿宝石。
中间的祖母绿琢型依旧是常规的,但围绕了一圈碎钻,外面再绕一圈钻石,形成外圆内方的结构。
且钻石的切割是水滴形的,一圈缠绕环抱外围,看着十分优雅。
杜欣看了会儿,点头,“这才是组长该有的水准。”
何径寒转头去看陈星,得了表扬,她也只露出一个笑容来,有些紧,好像并不十分高兴,好像……莫名的,何径寒总是觉得陈星有些紧张,像是在心虚什么似的。
她常年商场上摸爬滚打的,看过的人形形色色,她觉得不对的,大概率有问题。
不过杜欣很快拿出了下一张设计图,何径寒也没细想。
她的时间向来宝贵,可不想浪费在随便的什么阿猫阿狗身上。
夏可的在最后一张。
不太……对。
无他,夏可在工厂的时候问过何径寒那么一句,她潜意识里就认定女孩儿会用比较别致的形状,但是最后拿出来的祖母绿切割,是一张标准琢型的设计方案。
何径寒皱眉,转头,这一看不要紧,奇异的,夏可也是满脸震惊。
何径寒不由心头打鼓。
杜欣难掩眼中的失望。
而谁都没注意到的陈星,绞紧了双手。
就在要评价前一刻,杜欣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重要的客户,冗长的会议因为这么一个电话,暂时的进行中场休息。
这个间隙,林总助赶紧将给何径寒买的咖啡趁热拿进来。
何径寒喝了口,又和林总助说过几句急需处理的工作,再看屏幕上的图,仍旧觉得奇怪,转头想叫夏可过来,也不是其他的,就想问问怎么又改成正常琢型了?
但会议室里哪里还有夏可的影子。
问身边的人,说是陈星把夏可喊走了。
这下何径寒不奇怪都不行了。
有什么滑过脑海,何径寒和林总助打过招呼,去楼下找夏可。
工作的格子间找过,陈星的办公室也找过,甚至卫生间都去了一趟,都没人。
打电话,也不接。
感觉到古怪,好好想过一刻,何径寒又往楼上去了。
不去别的地方,去会议室楼上,专供琢玉的经理们办公的那一层,的卫生间。
琢玉目前的经理都是男性,女性卫生间,平时应该不会有人。
会议又在楼下召开,中途想方便,应该都去楼下那层的配套设施。
刚走近,何径寒就知道找对地方了,无他,她听到夏可的声音了。
女孩儿的声音带着不可抑制的愤怒和崩溃,“怎么会是这张图,我给你的不是这张,这……这甚至都不是我画的!”
“你在搞什么,你……”
陈星的声音就镇定很多了,“不,是你的图。”
何径寒和里面的夏可一样,满头问号。
顿了顿,陈星道:“不过不是你给我的图,是上大学的时候,你当年的优秀作品,老师让我们传阅,并且借鉴的。”
何径寒挑了挑眉。
她抱臂靠着外面的墙体站着,能听到声音,却看不到里面的夏可已经涨红了脸。
夏可不可置信,仿佛第一天认识陈星一般:“你……换图?!”
“对,是我换了你的图。”
陈星供认不讳。
顿了顿,又道,“我需要这个机会,这个设计不能给你。”
“你……”
太过震惊,夏可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或者,能说什么……
怎么可以这样,这……这已经不是恩怨不恩怨的问题了,这是职业操守……
极大的震撼下,面前的陈星却还面色如一,看着她如此镇定,夏可骤然联想到什么,一霎如醍醐灌顶,“既然这次你都……那上次,上次……小粉钻的图,难道也是你在其中……”
话已经说破,陈星对夏可也没有再遮掩的必要。
陈星轻叹口气,神色恹恹,半点不掩饰眼神中对夏可的厌恶,“对,是我。”
“你因为我的介绍来了琢玉,一来就能拥有两件拍卖的设计作品傍身……凭什么?”
“三年没工作的人,就是因为有天赋,所以运气也这么好?呵,不好意思,我不喜欢,看不过去。”
夏可不过是她找来羞辱的,却意外能设计两颗上百万的宝石,凭什么啊!
即使留过学,她也是工作了两年才有的第一颗拍卖级宝石,而夏可,一声不吭离开行业三年,没一点积累不说,回来居然还能撞上这样的机遇,简直……可恶!!
陈星的手指收紧,看着夏可的眼神淬着恶意。
“所以,不好意思,我故意掉在了前台。”
说着不好意思,犯事的人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愧疚之情,反而是居高临下,洋洋的得意。
作者有话要说: 何狗(激动):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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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绿琢型——因为祖母绿脆性很大,容易裂,所以是针对祖母特性的一种切割方式,命名为祖母绿琢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