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犯罪心理侧写>第74章

  卫子萌站在平台的边缘, 半个身子都暴露在外面,就要朝着楼下的大地倾覆过去——

  这一刻仿佛魔鬼拉响了地狱里的和旋,宛如慢镜头一般在她眼前清晰闪过。在漫天苍白的雨里, 那个影子张开了双臂,像是拥抱身后漆黑的夜空一般, 慢慢向身后无尽的深渊仰躺下去。她听见自己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突兀地划破了死寂的夜空, 无力地朝那个影子伸出了双手——

  不要!

  几秒后,重物撞击地面的声音传来,沉闷得像是魔鬼的休止符,为这个残忍的乐章划上了句号。

  刁书真大脑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幕仿佛是做了一场阴森可怖的噩梦,镀上了一层血色的底纹。她下了平台,坐着电梯一路向下, 看着镜子里映照出了一张面无人色的脸。

  她抱紧了自己的双臂,身上一阵战栗, 机体疯狂地分泌大量肾上腺素, 令她心脏急剧地泵着血,面色苍白, 腿软无力。她的双手满是黏腻的冷汗,拼命回想着刚才的那一幕, 却仿佛失了忆一般想不起那个影子的轮廓模样。

  一定不会是卫子萌的, 不可能是那个积极乐观阳光的女孩子,我一定是在做一场噩梦。她张开毫无血色的唇,像是给自己催眠一般反复念叨着这些话语。

  她跑到了楼下,顾不得许多,一脚踹开了宿舍的大门。在冰凉的雨丝里, 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四肢百骸里幽然升起。靠近坠落点,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她抖抖索索地从衣兜里掏出手机,颤抖着点亮了手电筒,缓缓移近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你见过摔死的人吗?

  那摊面色青紫,躺倒在血泊里的尸体强烈地冲击着刁书真的眼球,她的脑海一片刺激过度防御性的空白,她根本几乎无法将它还原成自己熟悉的模样。

  曾经在上实验课的时候,刁书真见过不小心被人踩死的小白鼠,皮肉瘫在地上成了一张薄薄的肉饼,腥臭的鲜血四溢。她还犹记得笼子里的其他小鼠像是疯了一般的乱窜,尖利的爪抠着笼子的大门,眼神发绿,惊恐万状。

  而此时刁书真终于体会到了同类在自己面前摔死的那种恐惧了。她浑身僵直、汗毛倒立,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久久不能移动脚步。

  不,不仅仅是恐惧。某种绝望而愤恨的情绪冲击着刁书真的心脏,仿佛揪紧了那里的神经,令其刺痛一片。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似乎马上要炸裂开来——

  她站在最高处俯瞰着整个灰败的世界,这初秋的雨夜也洗涤不尽这个世界上的罪孽,肮脏的血水在城市里肆意流淌。脚下的大地是那么近,仿佛随时都能朝她扑来。

  愤恨,痛苦,自责,绝望,种种浓烈的感情交织在一起,成了一杯醉人的鸩酒,惹得她沉溺其中。她回望了一眼,张开双臂,向着地面扑跌下去。一了百了。

  刁书真一直拿着那支手电筒,僵直地站在那里,直到一双柔软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带着她退开了几步。

  “别看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和,“剩下的都交给我吧。”

  不知何时,在刁书真还未曾回过神的时候,周围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在120救护车来之前,医学院的老师就上前查看了她的生命体征,证明是已经死亡。

  警车低调地开进了校园里,悄无声息地完成了现场的勘查检验,将尸体带回了分局的法医科进行取证。偶尔有睡眠浅的学生醒来,望着楼下闪烁不停的警灯,才会揉揉自己的眼睛,怀疑这是否又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一切都安静有井然有序,愈来愈大的雨将地面冲刷得干干净净,尸体坠落的地方很快又恢复了洁净的模样,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单纯无辜。

  在这幅安静的壁画里,唯一的败笔就是坐在旁边的刁书真,那张惨白的面颊上满是水珠,温热的泪与冰凉的雨点混在一起,分不清孰是孰非。一把伞隔绝了秋夜冰凉的雨丝,为她遮挡出一片温柔干燥的晴空。

  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无论学校再怎么低调处理,封锁消息,Z大医学院心理学系大二女生跳楼自杀的消息就像是长了脚一样,飞速跑遍了整个学校。甚至有好事者跑到案发现场去实地围观,指着那些似是而非的痕迹编造一些煞有介事的故事。

  什么当了别人的小三被大老婆逼到自杀的、什么被学校的教授潜规则了、什么患上了抑郁症等等,一个个精彩至极的故事,说着有心,听者有意,实在是为了枯燥的学习生涯添上了无穷的乐趣。

  而作为真正第一目击者的刁书真,从警局做完笔录出来,就皱着眉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

  “你看到她的时候,她是一个人在楼顶吗?”宋玉诚急忙拉住了失魂落魄的刁书真,后者仿佛行尸走肉走在大马路上,似乎下一秒就会撞上来往的车辆。

  “没错。”刁书真闭了闭眼睛,昨晚那噩梦般的一幕在她眼前闪过,她懊恼道,“真没想到子萌竟然会自杀,早知道如此,我就算是借也得找三万块钱给她了。”

  “她的死不简单。”宋玉诚摇了摇头,不忍看刁书真那副沮丧至极的样子,“昨晚我值夜班,查到你们寝室的时候,发现大门开着,一个人都没有。紧接着没多久就听到一声闷响,我就跑下了楼,发现你站在血肉模糊的尸体旁边。”

  “在老师和警方到来之前,我戴着手套查验了一下尸表。”宋玉诚缓缓说道,“尸体面部凹陷,眼眶青紫,眼睑以及球结膜见片状出血,口鼻部鲜血溢出,脑组织外溢,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内脏器官破裂*。这些都符合这高坠伤的特点,但是,可疑的地方在于——我发现她的眼睑、腹部右侧、以及双侧腰际线都有着锐器切割的创口,那明显不是地心引力带来的挫裂创口,而是人为割伤的。”

  “如果说她真的是想自杀的话,有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在自己身上划下那么多刀呢?”刁书真深吸了口气,压下翻江倒海的情绪,准确地领会了宋玉诚的言外之意。

  “卫子萌死前的几个小时,曾经找我借钱。”刁书真闭了闭眼,将眼里的泪光忍了回去,“而且——她濒死的时候有着强烈的不甘和愤恨,这会是一个突破口,刚刚做笔录的时候我已经和警方说了。”

  “嗯。”宋玉诚不想多说,虽然她和卫子萌仅见过寥寥几面,但看到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骤然逝去,她的心里同样弥漫着悲伤的阴翳,“想来案情不复杂,警方的调查结果应该很快就能出来了。”

  这是糟糕透了的一天,刁书真还没踏进宿舍的大门,就听见卫子萌的母亲在辅导员办公室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令人耳不忍闻。她心里更加堵得厉害,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沉甸甸地走不动路。

  回到宿舍,她见到里面一片狼藉,沈欣悦的衣服用品摊了一地,她本人正在一打一打地将东西往行李箱里塞着。她与刁书真对视一眼,心虚地移开了目光,手上的动作不停。

  刁书真抱手站在一旁,深深地看着她。沈欣悦被她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有些恼羞成怒道:“干嘛这样看着我啊?”

  刁书真抬了抬下巴,淡淡道:“你要走?”

  沈欣悦手上的动作一顿,毫不犹豫道:“那是自然了,这个宿舍都死过人了,你总不能指望——”

  “对对对,总不能指望小公主还住在这里了。”刁书真的语气里满是嘲讽的意味。

  “算了,我不和你说了。”沈欣悦猛地将衣服往箱子里一摔,愠道,“我已经和辅导员申请搬出去住了,住在这里我可是害怕得很。”

  刁书真没有话说,就安静地站在一边,视线看着地上的瓷砖出神。沈欣悦将自己的东西打包好之后,等在门外的男友殷勤地帮她拎着东西,就这么走了。

  刁书真淡淡道:“说好的一个寝室都是相亲相爱的好朋友呢?”

  沈欣悦略略顿了顿,终究是没有回头。

  刁书真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疲惫交加之下,爬上楼梯,仰躺上床铺,侧躺蜷缩着睡着了。迷迷糊糊之中,似乎有人回来过,刁书真瞄了一眼,见到是冯连弟。她神色匆匆,收拾了一些东西,就背上小挎包走了。

  刁书真醒来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虽然一天都没吃饭,但她是半点胃口都没有。昨晚的那一幕幕反复纠缠着她,在她的眼前飘来荡去,令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疼欲裂。

  她强打着精神翻身下床,坐在下面一看,寝室里空荡荡的,了无人气。沈欣悦的桌上只剩下了几张废纸。卫子萌的东西大部分都被当成物证带走了,小部分被她伤心欲绝的父母拿回去留作纪念了。原本挤得满满当当的寝室一下子空了下来,又留下刁书真一个人了。

  休息过后,刁书真从极度的感情激荡中略略回复过来,心里的疑窦丛生:

  卫子萌的死是否与她欠债一事有关?

  如果有,她是欠了谁的债?是因为什么欠?

  宋玉诚说在她身体上发现了新鲜的伤口,如果她死志坚决,为何要多此一举,她是想表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