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夜悬黎>29、爱与别

  

  两日来,江文元身子未复原,我是不上山的。

  

  这会儿,江文元在房中做针线,缝些月事带。敲门声响起,我开门只见登门的又是张媒婆,没好气说了句:“张媒婆?你还真是不嫌辛苦啊?这都第几回了?”

  

  冷语中带些恼和愤,却也无能无力。我左右不了江文元的心思,或者说不忍心强迫她。小丫头有自己的选择,她不喜我逼迫她。

  

  张媒婆自顾自说着:“大姑娘,婆子我今日刘家的请,来成好事来了呢!”

  

  江文元听到了院子里的对话,自行出来了。

  

  张媒婆一见江文元,更是语如连珠炮:“哎哟,四姐儿呀,前个儿提的那刘家,你觉得还成不?要我说啊,刘家小六长得模样也俊俏,人又实诚,还比你小上两岁……”

  

  我听不下去了,自行回了卧房,气得趴到床榻上捶了几下,又气又无力。

  

  江文元这丫头,突然之间,对我说不爱就不爱了!连正经理由也没给我一个。真是弄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竖起耳朵去听她们如何说,江文元声音太小完全听不太清,模模糊糊听着张媒婆一直在细数刘家的好,如何如何的。

  

  时间过得太慢了,我很想出去旁听,却又不知如何过去。也不知过去多久,江文元才进来屋中,并不多言,只是拿起刚刚的针线继续缝着。

  

  “你……应下了?”我等了半晌,还是忍不住抬头瞅她,问了她。

  

  江文元“嗯”了一声点点头。

  

  只听到一声心碎的声音,再无其他。疼,也伤。

  

  又过了许久疼得麻木了,我才开口,只是发觉自己的声音有点抖,有点紧,有点低沉:“……何时?”

  

  “便,看那家人的决定,快则,三五月,慢则,一年半载。”江文元垂眸说着,并不看我。

  

  她即使如前日对我虽有关怀,无甚爱意时,我都并未心死。此时,顿觉心中空白无物,再无半分其他念头。

  

  不思不想,无喜无忧。大抵,什么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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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两日,她身子已无碍,晨起后我便拿了两个贴饼背着弓箭上山了。在南山寻了很远,不觉累,也不觉得饿,直至午时才停下歇歇。习惯性爬上一棵高高的树,吃几口贴饼,喝几口水。

  

  突然,胡思乱想的想到今日是八月二十,——竟然是自己的生日!文元的生日我早先问过她了,是九月十三,还有二十三天。

  

  没想到,自己今日便二十四岁了!

  真是“浮生恰似冰底水,日夜东流人不知”。

  

  时间过得真快,此刻竟格外想念二老。若是在从前,老头老太定会千里迢迢赶去我那座城市,给我庆生。应该会有蛋糕,红酒,还有祝福……

  

  呼……想这些也无甚意义,江文元连我生日也没问过,她应该不知道我今天生日吧?哎!罢了。

  

  往南再走了些,路过一个岔口时,听到杂草丛里传来“呼噜”的声音,我立刻就近找了树爬上去,一瞧,两只大野猪在深草丛中呼呼大睡。搭上弓箭连续十几只箭射去,两只猪身上各中了好几箭。

  

  野猪不动了,我跳下来查看。哪知其中一只没断气,赶着要咬上来,我一时不查,被撞了一下,猪身上的血染红了衣服下摆和裤腿。

  

  寻了牛娃几个帮忙把猪抬到村中屠户家时,已经酉时过了。我向来不喜带血回家让江文元担忧的,就去河道里先清洗一番再回。

  

  “怎地衣裳都湿了?”到家后被她问道。

  

  我不好说染血了,只道:“刚刚去河道查看鱼篓了,不小心沾了水。”

  

  “天气渐凉了何必晚间去看鱼篓?这如何又是沾了点水,下身衣裳都湿透了,还不去换下?”江文元忽而生起气来。

  

  “阿元!我……”我想解释自己无事。却被她直接打断:“你如今也越发不懂事了,往后莫再叫我阿元了,我叫江文元。”说罢后她转身去了伙房再不理我。

  

  ——呵呵,江文元她,果然不再关心我了!没有关心,只有斥责了么?好啊!便是要嫁人了,你怎能这般狠心啊!好啊!

  

  默默打了热水,沐浴,换了衣衫,取了床单薄被,去了隔间。与她……分房睡。

  

  戌时已过,江文元也歇下了。我才起身从隔间出来,坐到院子里,看星空,看月亮,自己陪着自己,度过二十四岁生辰日最后的一点时光!

  

  夜里好安静啊,除了风声,便是自己的呼吸声。

  

  这里,到底不是自己的家啊!“三五月?一年半载?”江文元呐!真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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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日子里,似乎又是如常,我打猎,她采药。鱼篓子我后来便极少去查看了。

  

  南山我也不去了,整日都在北山,北山上猎物凶猛且多,每日打起十二分精神寻野物。江大郎几个几乎日日上山帮忙搬抬野物,遇到珍贵的偶尔也连夜送去县城。

  

  如此一来,二十多日,竟得了近百两的现银。

  

  九月十二,我去与江大郎借车,次日去县城。

  

  从村长家出来,我去了二姑母家,跟二姑母辞别,道文元生日后自己便辞别表妹,也需归“家”去了。二姑母又是一番嘱咐与感慨。

  

  而后去了六婶家与她辞别,远亲不如近邻的道理我懂,另取了两锭五两的银子让六婶一定要收下,托她多照看我家表妹。顺道请六婶明日帮忙叫走阿元,晚间酉时我会来接。

  

  六婶一惊,问道:“哎?怎地欢哥儿你要走了吗?不再多住些时日?婶子瞧着你姊妹二人感情甚笃,不若待四丫头出阁后再走?四丫头好容易有你这个表姐作伴!”

  

  “不了!……家中,父母有命,况尽欢离家已近一年,久别爹娘,也该早些……早些回去尽些孝道!”我叹了口气道。

  

  自己突然离开江家村,总得给江家村里好奇的乡民们一个说得过去的答复,才不至于让江文元落人口实,多些话柄。

  

  “哦,既是如此,确应早些尽孝亲前。”六婶听闻才放心,又道:“你且安心家去,往后有时间就回来看看。六婶家随时欢迎你哩!”

  

  “好!谢谢六婶。六婶,我后日自会与文元妹妹道别,明日欲给她一个生日的惊喜,这两件事,还请六婶务必对文元保密,切莫提前声张!”我想想又补充道。

  

  六婶人很实诚,听闻是我们年轻人之间的惊喜之事,道定然保密,绝口不提!如此我也安心下来。

  

  在村中一番辞别下来,归家也至了申时。江文元采药未归,我便简单地收拾了两套衣服,一双备用的鞋子。如今,我也学会如何系包裹了。

  

  简单收拾好行李,拿起那只小荷包,久久不语!

  

  我与她,从相遇到心知,从相处到心动,再到后来,到如今……那些往昔,明明才不到一年光景,过程很饱满,甜腻的开心的,伤心的酸疼的,都有过。

  

  倘若有再来一次的机会,自己仍会喜欢上江文元吧!不,自己一直还是喜欢她的。只是,她想要的,不是我啊!

  

  恋人之间最忌讳的便是这个吧?单恋与苦思。我便是再如何喜爱她,也不愿她再烦闷了。决定出走,便也是从生日那天起意的。

  

  其实还想再争取一下呢!可是,江文元她,大抵真的厌烦我了吧?对我已然不关心了,没温度了。甚至我们每日各自上山,归家各自歇下,竟连话也说不上几句了。

  

  从认识她那天起,我眼里的江文元——她笑得最为好看,黛眉凤目,一笑时颊边梨涡浅浅……只是,我已很久都没见她笑了。自己是不是也很久没有笑过了?……

  

  不多时,江文元推了院门归家了。我收了思绪,把荷包和行李塞到柜子最底层。

  

  晚膳后,六婶过来约了江文元明日午后一道做针线,江文元应下了。

  

  晚间我敲了敲卧房的门,问她:“文元,我明日约了江大郎一道去县城,你有没有什么要我带的?”

  

  江文元答了一句“没有”。

  

  我与她道自己明日午膳在县城用,让她不必留饭,就自去隔间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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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江大郎如约赶车而来。

  

  我与江大郎到县城后,径直去采买了所需的食材,到酒肆买了最好的酒。酒是浊酒,这世,酒都浑浊且略酸,我不曾多饮过。

  

  只是,今日,想喝点;与江文元一起,喝一点。

  

  回村后只刚午时,江文元用过午膳歇在卧房,我把食材背到伙房。没过多会儿六婶来家里寻江文元,说带江文元去找河姐儿,说道些新嫁娘的绣品云云,便拉着她一道出了门。

  

  “呼——新嫁娘啊——”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来,我收拾收拾心情,便在伙房忙开了。

  

  鸡鸭鱼肉野味,各类瓜果蔬菜已然齐备。

  

  近一年来,我常在灶边与江文元打下手,厨艺虽比不得她,却比从前好了太多。洗菜切肉,炖肉烧鱼,倒也做得有条不紊。

  

  如今,我无需伤心了,收起了所有的难过与伤痛。此刻手里忙碌着,心里格外宁静,洗菜摘菜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掐算着时间,先炖汤熬煮,之后才开始炒制菜肴,伙房飘来阵阵香味,灶台边一道道菜肴出锅。

  

  申时初过,我已把十八道菜摆到石桌上,石桌放不下,又把堂屋那桌子搬了出来,两桌一高一矮,也没去计较了。

  

  家中就我与她二人,即便围着桌子转着吃,也没关系,怎样自在就怎样来吧。

  

  人生得意不得意的,都须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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