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天峰。”储时拧紧眉, 死死盯着远处的异象。
其余长老们皆是目光紧锁，表情凝重又严肃。
“这些，像是他才能干出的事。那个叛徒, 终究还是回来了吗？”
“若真是如此, 恐怕魔族这次难逃厄运！”
“老四你瞎嚷嚷什么，他想来就来，我们还能怕吗。”
陆卿遥望着山峰，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 体内已经和她融为一体的魔物似乎感受到了异样，躁动不安地想要冲出身体。
“长老, 那是谁。”
“洛云行，魔族的叛徒！十六年前被驱逐出千雪窟, 没想到还活着。”
洛云行。
极其熟悉的名字，陆卿像是在哪里听过，刚要问些什么便听一长老说：“清清, 你对她应是有印象的，在你年幼时, 洛云行曾给你卜了一卦。”
难怪她如此熟悉……
天雷作响，埋伏在峰顶的魔族之人只能看见团团黑雾，有的在慌乱急忙呼喊着同伴的名字, 周围却寂静的非同凡响, 只能听见耳边风声呼呼作响。
洛云行揭开斗笠，露出一张惨白至极的脸。他的眉骨处有道深深的疤痕，看着有些年头。右眼像是包裹了一层薄膜，没有半点高光，嘴唇亦是毫无血色。
他抬起头，自指尖飞出无数银丝, 延伸至高空，嘴里默念着什么。
随着男人收手的动作，那些魔族仿佛定住了般，无一不仰起头望着黑漆漆的天。眼睛瞪得大大的，流淌着恐惧与不安。
洛云行飞身至空中，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们，冷笑着说：“我倒不知道，这么多年缪菁教会了你们什么，一点长进也没有。”
看着一个个形同木偶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喽啰，洛云行渐渐收起了笑容，手指慢慢移到自己的右眼上。灼热的痛苦仿佛一切都发生在昨日，屈辱难堪，还有未能杀死缪清清的不甘心，在这一刻全部迸发出来。
“我承受了那么多的苦楚，今日也该全部还给我了。所有挡我路的人只有死路一条，你们这些人又算得了什么！”
随着他震怒的吼声，魔族一个挨一个的有序跳下山崖，鲜艳的血与雪渐渐融为一体。
洛云行重新戴上了斗笠，他的目标只有缪清清和圣女印，至于仙派他才不在乎那些人的死活！
待做完一切后，寒武等人也慢慢赶来了。
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饶是见过再血.腥场面的楚迁尘，看到此景不由得多看洛云行了两眼。
寒武皱起眉，先是愣了几秒而后高声呵斥道：“不能处理的干净点吗？臭气熏天的恶心死我了。”
洛云行丝毫不在乎他话中带刺儿，斗笠下的独眼忽然往后瞥了瞥，方才那里有一股陌生气息，说不清是魔物还是修士，亦或是两者掺杂的怪物。
“继续前行！”
……
新下的雪很快淹没了一排排脚印，只有一个小黑点艰难匍匐前进着。她穿着易于行动的黑衣，脸上戴着面具，手指因寒冷冻得发红，虞棠只得一遍遍催动自己的灵力寻找陆卿的位置。
而这里仿佛一个巨型怒迷宫，茫茫大雪掩盖了所有可以前行的道路。虞棠已经在这座山上转了整整两个时辰，还是未能走出去。
身后簌簌风声灌进衣袖里，虞棠咬咬牙，将玉箫往空中一扔，对准某处凸起的山丘奋力一击。
“谁？”
她很早就察觉到，有人在周围布下了结界，方才一直想找突破口，未曾想此人灵力深厚，虞棠竟找不出一丝破绽。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拦我的路？”
来人脚步很缓慢，随着他的动作，身体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虞棠抬起眸，映入眼帘的是为步履蹒跚的老人，只是他的头上绑着颜色各异的布条，他轻轻一抬手，便击飞了虞棠的玉箫。
“前面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回去吧。”
声音嘶哑，听不出是男是女。
虞棠只觉得莫名熟悉，再仔细端详老人一阵，倏地瞄到老人腰上别着的白色拂尘。上面刻着一行小字，周围均嵌着白虎样式条纹。
“您，您莫非是玄阴法师？”
老人身形狠狠一颤，征愣过后，才低低应了声。
“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虞棠不敢相信，消失了十多年本应避世的玄阴法师会出现在此地。
玄阴先是低低叹了一声，手臂的布条一层一层揭开，整条手臂上竟然镶着无数凸起的肉球，仔细一看，肉球还有人的轮廓，大大小小，红红紫紫很是骇人。
“恶病缠身，不过大限将至之躯。”
虞棠收回目光，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沈峰主说过，您得到圣女心脏后就已经避世了。其余的并未透露给我。玄阴法师，十年前，圣女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有陆卿她……还请您告知。”
玄阴深深看了她一眼，道：“糊涂一时，后悔一世。世人都在追捧得到圣女心脏就可以成仙，然而他们并不知道，魔族和我们根本不可能合二为一。谁犯下错，就将会像我一样，落得如此下场。”
“缪笺自尽临死之时，便告诉我不要听信这些谣言，只可惜我没有信她。”玄阴转过身来，布条下的眼睛淡淡地盯着女子：“她还告诉了我一些事，关于缪清清和你的。”
虞棠立刻神情紧张起来，“阿卿和我？究竟是什么。”
“魔族曾经有位卜卦能手，缪笺花重金请他为缪清清算命，而后得出了一个结果。”
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告诉虞棠，她不想再继续听下去。
“十三年后的今日，缪清清将会魂飞烟灭，不再存在于这个世上。”
“什么意思，阿卿她会死？不可能……”
“那位卜卦师私自窥探圣女之命，还放言说下一任圣女乃不详之身，惹怒了长老们。卜卦师气不过，便想偷取圣女印背叛魔族。”
虞棠上前一步，语气有些急切：“卜卦师说的话只不过一面之词，不可信。多谢法师告知。”虞棠又行了个礼，“恳请法师收了这结界。”
“虞棠，你不能去，这些年我也看出来了，圣女一位注定早亡，你不能去，也不要妄想改变天命。”玄阴法师站在虞棠跟前挡住她的去路。
“什么天命，我只知道她是我最重要的人。若是她死了……”虞棠脑海里忽然闪出梦中的场景：
无尽沙漠，棺材里沉睡着的女人，还有深深刺进自己心脏的那把匕首。
她和陆卿的结局吗？
不可能是这样。
“你能想象到后果吗。也许由于你的擅自决定，缪清清死后仅存的一丝意识也会消失不见，到那时你还能救得了谁？”玄阴语重心长地说：“你只需做好青仑峰的虞棠仙尊就行。”
匕首刺进心脏那一刻的痛觉，虞棠仍清楚得记得。耳边女子低低的呢喃声，她也记得。
“法师，我必须去。”
“我是青仑峰的仙尊，也是她的伴侣。还请您打开结界。”
玄阴见劝说无果，只能暗暗叹了口气。
“此雪山离千雪窟还差十余里，你光是靠着灵力前行肯定不行，我帮你。”拂尘向空中一扬，周围亮起金黄色的光圈，慢慢的随着拂尘落下，消失殆尽。
“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虞棠，我已经劝过你了，既然是你的决定，你不要后悔。”
“不后悔。”
玄阴法师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嘴唇轻微张合着：“这些年我独自游历四方，还是未能找到真相和结果，若是你，一定会让它实现罢。”
虞棠有些听不懂，还未问出自己的疑惑，男人的话渐行渐远：“做完这些就回去，回青仑峰去，那里埋藏着你需要的东西。一定要记住……”
“您说的什么……”
说罢，虞棠眼前变得一片昏暗，再睁开眼四面环山，高高的雪峰上耸立着一扇冰门。
她心中一喜，很快便能见到陆卿了，全然不顾自己被雪水浸湿的衣袖，虞棠沿着山中小路，朝着那处艰难前行，却突然听到一阵爆雷声响。
“攻上去！父亲和其余门派也已经到了，这正是将魔族剿灭的最好时机！”寒武冲锋在前，拼命地嘶吼着，两眼发红，眼底尽是杀戮之气。
弘毅派的人已经到了此处？！
冰雪覆盖的门上，站着一位身着蓝衣的长发女子，她执着手杖，面具下的那双黑眸尽是得意神色。在她身后，是不计其数的魔族士兵。
虞棠眼看着寒武一行人逼近，只得躲在厚雪堆后面仔细往里张望着。
玄阴法师的一席话令她的心很不安。没有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虞棠又急又想不出任何办法，只得先行观察着。
许是弘毅派和各大门派的人都已经赶到了，寒武脸上洋溢着势在必得的笑容，指着站在门上的女子说道：“你是何人，让缪菁出来！”
“问我是谁，你又是什么货色？”风娘轻蔑地扫了他两眼，在瞥到一匹马上坐着的男子后，眼眸忽地淌过几分迷恋。
楚迁尘眼尖地发现女子看他的眼神，心中一喜。
伤势未愈让眼眶微微凹陷进去，给他整个人增添了几分忧郁。而这份忧郁气息，便是吸引女子的关键。
楚迁尘皱紧眉，白了正在破口叫骂的寒武一眼，骑着马上前两步，朝女子微微一笑：“请问，您是？”
风娘耳尖微红，少了些许凌厉气势，眼珠子转了一圈，“魔族圣女缪双霜。”
寒武闻后，呲笑道：“呵！我说是谁，原来是个冒牌货，识相点赶紧把缪清清，陆卿这个贱.人交出来！”
冒牌货。
无疑是触犯了风娘的怒点。
“什么缪清清，千雪窟没这号人！”风娘掌心握住圣女印，嘴里默念着什么，而后呵斥道：“要打就打说那么多废话作甚？”
洛云行隔着斗笠凝视着面前的女子，他好似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盯着风娘手里的东西轻笑。
缪菁果然心狠手辣，用这么一个婢子的命换整个魔族安危。
若是一个不小心，湮魔军怕是连魔族一块儿杀了。
铤而走险，是她能做出的事。
寒武冷笑一声，看向身后的门派，笑着说：“你们可都听到了，魔族藐视仙门罪该万死，让他们瞧瞧咱们的厉害！”
“都给我上！”
蓝衣女子迎风而立，寒风掀起她的裙摆，女子看着数万大军，丝毫不惧。
随着一声令下，无数修士执剑冲向冰门，轻易斩杀看守者。
有的满脸血污，脚踩着魔族侍卫的尸体嘲笑着：“不过是区区蝼蚁，还值得惊动这么多人。”
此人正是元阳派小公子，为人跋扈嚣张，指使着门派众多人从右边进发。
数千人听到指挥，一股脑地往前斩杀数人欲冲进去，却忽然被巨大的能量反弹开来。
前排抵挡不住这样大的冲击，被震碎了五脏六腑，嘴里血流如柱，瞬间把身下的一片雪地染红。
寒武立即做了个停下的手势，恶狠狠地瞪着风娘，“不愧是低.贱的魔族，就只会耍这些阴招，兰沭派的人在何处，告诉他们送些药草回来。”
手下道：“公子，岚堃早早就说过自己不参与此次战争。”
“都是些废物！”
“云行先生有何高见？”寒武方才已经领悟过他的厉害，眼下情况紧张，语气不由得变得客气起来。
“告诉后面的门派，暂且不要前行。”洛云行声音不紧不慢，嘴角挂着微笑，默念道：“湮魔军竟然也被召唤出来了，没想到这婢子有几分胆量。只不过，做这种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见人都退散开来，洛云行缓慢合掌，掌心绽放出幽紫光芒，霎时照亮了整片天空。
雷声震响，天空像是裂了道缝，楚迁尘看得心惊胆战，从未见过如此异象，瞥向斗笠男子的目光倏然变得谨慎起来。
风娘只当此人在装神弄鬼，不屑一顾道：“耍这些不入流的小把戏就能阻止湮魔军吗？可笑至极！”
洛云行轻笑一声，道：“你就算有圣女印如何，还是不能完全发挥它的力量。说到底，不过一个被人利用的冒牌婢女而已。”
风娘闻后脸色大变，按理说仙门百家从未见过缪双霜的模样，他怎么会知道她是假扮的？
没由来的心慌意乱，风娘轻微往后转动身体，发现殿内的缪菁面上一派紧张，皱了皱眉问：“主人，您可知道那人是谁？”
缪菁半天没有反应，只是倚靠在软椅上，坐姿诡异，指甲深深嵌进手臂皮肉。
“主人，发生何事了？”风娘只得先行后退等候命令，进了殿内才察觉，先前守护在这里的几千护兵全部不知所踪。
女人猛地转过头，看向缪菁：“人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缪菁很久未说话，只是噙着一双满是恐惧泪水的眼眸看向她。
风娘觉得很不对劲，使劲摇晃着女人的肩膀，同时也看到了女人脸上的□□。
面具撕下，竟是一位杂役侍女。
“怎么会这样，主子呢？所有魔族侍卫都去哪儿了？”
侍女颤颤巍巍地答：“今日凌晨已经全部动身前往芜洞了，这里就只剩下你和我两个人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主子明明说过此战不容退后，怎么会这样……”
“你还不明白吗？”侍女脸上尽是绝望，“我们都是被抛弃的人，利用完就随意丢弃的贱.命罢了，你还真的指望借此机会就成了千雪窟的主人？当真是个笑话！”
不可能的。
缪菁不可能骗她。
就算魔族人都已经走光了，她还有湮魔军。
对，待她打败仙门百家，千雪窟还有谁不服她？
风娘迅速冷静下来，手里握着圣女印，拼命召唤出更多湮魔军，嘴角笑容也愈渐扩大。
侍女大叫一声疯子而后挣脱禁锢想逃走，衣领却被风娘拎了起来，猩红的双眸令她生生打了个寒颤。
“你要做什么？”
风娘轻轻一笑：“你就稍稍委屈一下做个试炼品。”
“不要，不要……”
黑雾从女子的口鼻钻进去，渗入五脏六腑，很快便没了气息。
风娘见此，笑得癫狂：“我看今日还有谁敢阻止我们。”
……
千雪窟好似一座空城，没有半点声响，安静异常。
诸多门派也察觉到了这个情况，不敢再轻举妄动，纷纷看向洛云行，想等待下一步动作。
黑雾愈来愈浓稠，前面的修士遭了殃，痛苦不堪直到倒下，反观洛云行，还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
寒武隐忍着怒火：“云行先生，你且快些，再晚点就殃及到我们身上了。”
斗笠下的嘴唇微抿：“万事不可急于求成，再待片刻便好。”
“阿卿，你到底在哪。”虞棠焦急地四处张望着，手心里掐着一似灵力感知陆卿所在，突然气息晃动了一瞬，虞棠心中一喜，难道阿卿就在前面？
顾不得两方相斗，也顾不得所有人呼之欲出的杀气，雪水融化濡湿了她的鞋子，衣袖上沾满了雪屑，虞棠全然不顾，只顺着指引慢慢走过去。
“呵。”洛云行有意无意地往某处扫了一眼，微勾唇角：“千雪窟的正主终于要来了吗。也好，我便让她瞧瞧，谁最有资格统领湮魔军。”
层层黑雾席卷着狂风，天空中的裂缝越来越大。耀眼的光芒照耀在原本阴冷的雪山上。死去的修士一个个忽然站了起来，空洞的眼眸往外弥漫着黑气，断肢又重新连接在身体上。寒武哪见过这种诡异又骇人的场面，惊得他连连惊叫，马儿受惊，连忙把他甩开老远。
“这是什么玩意儿。”寒武尖叫了一句，才注意到头顶已被黑影遮挡住。
风娘笑道：“都下地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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