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才是刚开始, 还可以给演员调整的时间，钱程趁着已经完成的布置拍了几个她们单独的场面，就给时间给她们继续磨合。
明辉中学的叶落，是极少数在高中三个年级都无人不知道的人物, 有名到就连每天两点一线, 安心地低头在课桌面前学习，不怎么跟同学出去交际的张敏都清楚她的名字和事迹。
这种有名不是单纯的褒义, 而是有好有坏。
比如, 张敏第一次知道叶落, 是升旗讲话的时候她在念检讨, 张敏站在人群的最后头, 只能听到人群一阵喧哗, 少女桀骜不驯的声音在话筒里面响起，明明一字一句都写着保证，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到她的漫不经心，混不在意。
完全就是来走个过场。
旁边的人窃窃私语，是那个叶落。
据说在学校外面很有势力, 认识不少男男女女的叶落。
据说天天迟到, 翘课翻墙不学无术的叶落。
据说男女关系很混乱, 不检点的叶落。
据说家里很穷, 靠在外面混社会赚钱的叶落。
张敏听到过很多次叶落的名次，但真正认识她, 是在高二, 年级的老师违规收取补课费，把课堂上可以讲的内容放到补习班的小课堂里面讲，大家在各自的小群里面吐槽了一遍又一遍，却还是老老实实地坐进补课班。
毕竟, 那是权威。
然后叶落就站出来，实名举报了老师，温柔笑着一副为学生着想的老师一张张地把收到的补课费退了回来，站在讲台上给大家道歉。
下一次的升旗讲话，少女的声音依然漫不经心，和上一次八百字的检讨不一样，歪歪斜斜站在主席台上的她只说了一句话，“心情好就做了，没有原因。”
依然是敷衍到了极致，下面却响起了一片鼓掌和呼声。
大概这就是学生时代会让人向往的个性。
许落就是这样一个人，说她好和说她坏的人一样多，却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她，而她对这些全都不在意。
张敏努力地踮起脚尖，远远地在人群中间看见少女一个模糊的侧脸。
瘦削，扎着高高的马尾，气质并不锋利，看起来一切都不值得放在她的眼里。
格外自然的，张敏觉得她就应该是这样的模样。
这就是，传说中的许落。
好像一个人进入了你的生活，只要你开始注意到，就哪里都是她的影子。
没有人知道，班级里最安静的那个女生，被提到时会腼腆微笑，低下头把脸遮住的普通女孩子，在悄悄观察着那个出名的刺头儿。
现在拍摄的一幕是在学校旁边的小巷，学校里面几个挑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女生把张敏围在中间，她的身躯太过瘦小，看上去强弱对比明显得都不用眼睛看，几个女生连凶狠威胁的神色都懒得拿出来，双手抱胸将人，言语堪称温和。
“好学生，把你这次假期的作业拿出来借我们用用呗。”
倒也不是想要欺负张敏，这个女生平时在班上没什么存在感，话少又胆小，从你身边飘过去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过去的，整个人就是非常乏味，也没见她有什么复杂的人际关系，就是连上厕所的伙伴都没有的那种透明。平时她们根本不会对她感兴趣，奈何这次这老师不知道抽了什么疯，非要上纲上线地严查假期作业，还搞突击，这种时候，当然是张敏这种性格最好用。
果然，面前的女生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从书包里掏出仔仔细细按照顺序从上到下摆放好的作业，递给面前的主使者。
只是一个侧面，人物的性格就很清楚。
休息时骆雪抱着剧本认真地又看了一遍，这会儿努力地让自己沉浸在张敏的世界里面，她也确实没有掉链子，至少在场的人都被带入了这个场景里。
问题出在她和秦筝出现在同一个场景的时候，单独的戏骆雪都能完成得很完整，只是她一看到崽崽，演的那个角色就变成了带着她色彩的张敏，眼神里蕴藏的情感并不完完全全属于张敏，肯定带出了一两分她自己的情绪。或者说，她自己的情感影响了她对角色的理解，导致表达出的形象产生了偏差。
骆雪努力想要从这种错觉里面拔出来，却总是会产生一种恍惚，张敏在看着叶落时，她也在看秦筝，只不过，蕴藏着不同的情感。
即使身在戏中，潜意识的紧张仍然提醒着骆雪，接下来会出现的，是张敏注视着的人。
排头的女生十分满意地伸手接过张敏递过来的作业，正准备夸奖她两句，就见从被她们拦在巷子里就始终低着头的女孩子仰起头来。
下一秒，女生的身后响起懒洋洋的声音：“这是干啥呢？”
叶落一手抄在衣兜里，一手搭在排头女生的肩膀上，“在这打劫作业？”
“没有没有，姐，她借给我们看的，借个作业抄么，同学之间友爱互助……”酷拽的女生脸上堆满笑意。
叶落也对着她笑，并不说话。
“哎，好学生，你说说，你是不是答应把作业借给我们。”她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张敏，心里却生起一点紧张——要是她说出实情，难免许落不会多管闲事。
但事实证明她果然没有看错张敏的个性。
“嗯。”从许落出现在巷口就一直保持着沉默，既不惊喜也不害怕的张敏点点头，就连嗯的声音也是安安静静。
女生嘴角绽出得意的笑意。
果然，许落挑眉，“行，好好交流。”
说完，就像她没有出现过一样离开了小巷，没有正常套路的看破张敏的逞强而出手搭救，受害人的张敏情绪也始终没有起伏。只有得到作业的几个女生拍怕张敏的肩膀，“很不错。”
这就是张敏和许落的第一次交集。
让人意外的是，这一次，钱程没有喊咔。
“很好。”
“摸到了那么一点门道，继续悟。”与爱骂人还鸡毛还傲娇的某导演不同，钱程是一个很温和的导演，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对着骆雪点了点头。
骆雪这才从张敏的角色里面走出来，听完导演的话，她跑到秦筝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下，眼睛亮晶晶。
“谢谢筝筝。”
在开始拍摄之前，两个人一起聊这场戏之前，秦筝跟她说。
“我不会走开。”
骆雪：？
秦筝嘴角轻勾：“如果是卷卷，也不会不向我求救，对吗？”
骆雪才明白她指的是巷子里面的一幕，连忙认真点头。
“筝筝一定会帮我。”语气里是毋庸置疑。就算哭得花猫一样，狼狈不堪，拽着衣袖只知道不放开，崽崽也会对她伸出手，允许她坐在旁边抱怨，词不达意地抱怨，还会给她买喝的。
秦筝心情颇好，用卷起来的剧本轻敲了一下骆雪的小脑袋。
“嗯。认真拍戏。”
老老实实捧着脑袋被欺负的骆雪突然有一点明白。
张敏顺着打劫姐妹的话说下去，许落不会多问一句的走开，张敏也接受得很自然，她不期待和许落产生交集，也并不期待许落对她伸出援手，对待自己生活中的遭遇，她接受得也十分平静，所以张敏看着许落的眼神和情绪应该是更加内敛的，或者她此刻的窥视，只是单纯的窥视着而已。
这才有了这一场戏的顺利进行。
不愧是崽崽！三言两语就让陷入瓶颈水平不足的她茅塞顿开。忠实的筝吹骆麻麻不惜贬低自己，夸赞自家崽崽的能力。
秦筝好笑：“这么看着我，等下眼神找不对感觉怎么办？”
“不会的，我大概，有一点点感觉了。”骆雪伸出手，食指和拇指比出一点点的手势。
“我看着筝筝，和张敏看着许落，是不一样的。”
“怎么说？”
“因为筝筝太优秀了，我眼里面的你会发光，所以我的眼睛才总是亮晶晶的。”当着正主的面表达这样的彩虹屁，骆雪有些许不好意思，因此她脸颊微微泛红，眼睛却真的亮晶晶，嫣红的嘴唇泛着甜蜜的光泽。
作为一个优秀的麻麻粉，在崽崽成长的路上，要时刻给与她正向的表扬，更何况是崽崽做得本来就很好的地方。骆雪这样给自己洗脑道。
“还不对。”
“嗯？”骆雪睁大眼睛，有点紧张，“哪里还没有领悟到位吗？”
秦筝伸出手捏捏她的脸颊，在骆雪还要继续追问下去之际转移话题，“休息室有热咖啡吗？”
“好像有，筝筝要喝吗？”
“嗯。”秦筝自然地牵起她，一起去休息室找咖啡。
至于为什么不请工作人员拿，为什么不请助理拿，为什么要牵着手才能走过去拿这些话题……已然被秦筝自然的举动成功忽略掉了。
窥视的目光，如果不是足够平静，情感足够收敛，是很容易被察觉到的。
尤其是，当那道视线的主人是个不懂遮掩，不经世事，从未被伤害过的年轻小朋友时，那其中的天真、依赖、信任、喜爱，就像明晃晃的日光，坦坦荡荡地招摇过市。
被明目张胆的偏爱，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被偏爱的那人不但不感激，反而滋生了贪婪，因为被注视着的感觉实在太好，所以不但不想让那道目光有机会移开，还想让她染上自己想要的色彩，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只被一人独占。
和年轻小朋友的窥视相比，带着笑意的，温柔注视的目光，也许才蕴含着更多的内容。
而牵着崽崽的手找到热咖啡，晚上送崽崽回房间，在论坛收藏了崽崽上班照片的骆麻麻，今天也对自己的育崽经历很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 我拿你当崽崽你却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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