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再次回到皇宫时，已经是夕阳西下以后。
刚被侍卫长骂过一顿的宫门口侍卫委屈巴巴地在那儿倒立罚站——放走了三公主。
可是实际上……他们确实没有看到。
舒窈并不是从宫门走的。
两个侍卫满头冒汗，突然有一个眼尖的看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对另一个道：“诶！你快看！快看！”
“看什么看啊？！”另一个侍卫嘴上不耐烦，但还是睁开了眼。
“……是，是三公主？”
“还有穆小将军。”
“快去禀报皇上和皇后。”
两个人手上力气一收，在地上砸了一下，爬起来。
一个人去禀报，一个则是笑着相迎。
三公主在及笄礼上突然消失，是因为和穆小将军出去，这是全部人都知道的事情。
自然而然的，她们的关系也是人尽皆知。
所以此刻，侍卫看到三公主是被穆小将军抱着回来的，一点也没有感到奇怪。
“公主，穆小将军，您们总算是回来了。”侍卫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她们在赏完落日残霞后，又去了别的地方玩，穆怀瑾怕舒窈累着，才没让她走路，执意要抱着她回来。
舒窈让穆怀瑾放自己下来，犹疑了一秒，问道：“父皇生气了？”
侍卫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摇头。
穆怀瑾冷声：“要说就说，磨磨蹭蹭。到底怎么了？”
若是在军营，这个样子早就被穆怀瑾拎出去罚跑圈了。
侍卫一哆嗦，支支吾吾道：“皇上嘴上说没生气，但是三公主走后，宴会照常举行，皇上他……在宴会上犯了头疼症。”
所有在场的大臣都看到了。
舒窈和穆怀瑾皆是皱起了眉头。
她们一个穿书，一个重生，自然是知道，其实元旭帝一直都有头疼的毛病。
在外人看来，元旭帝这是第一次犯头疼，他们自然是将这个归结为三公主在及笄礼上擅自离开，惹得皇上龙颜大怒才会头疼的。
舒窈看向穆怀瑾。
“公主，我们去看看吧。”穆怀瑾眸中闪过一丝浅浅的担忧。
*
在原书中，写到男主陈元思最后成功称帝的关键在于大齐的秘辛。
舒窈去找元旭帝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个秘辛到底是什么。
元旭帝的身体平日里看起来十分健朗，患有头疼之症，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在想什么？”穆怀瑾看舒窈一直低头沉思，忍不住问她。
舒窈摇头，“没什么。”
穆怀瑾了然，“别担心。皇上会没事的。”
她心里明白，上一世元旭帝也患有头疼症，这……其实是从先帝那儿遗传下来的。
这个头疼症，会伴着元旭帝一生，越到后面，其实发作的次数越多，最后陈元思将元旭帝废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彼时元旭帝正犯头疼，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
说他会好，只是暂时安慰一下舒窈。
她并不想让小傻子知道，他的父皇，其实这个头疼症并不会好。
甚至这一世，陈元思若是没能登上皇位，元旭帝到后面，头疼会变本加厉，变成日夜折磨也说不准。
舒窈和穆怀瑾到元旭帝寝宫的时候，钟皇后正在床边守着。
外面有人来传，钟皇后才轻轻走了出去。
“母后。”舒窈小声询问，“父皇他……”
钟皇后打量了一眼穆怀瑾，示意她们二人换个地方讲，以免打扰到元旭帝休息。
三人来到一处静谧的屋子，没有下人，说话也会方便很多。
穆怀瑾觉得这其实应该算是舒窈和钟皇后的家室，她不该知道太多，“皇后，臣先……”
“你也留下。”钟皇后猜到她要说什么，事先打断道，“本宫的话，是要同你们两个讲的。”
穆怀瑾一愣。
钟皇后看向她们，脸上露出了浅浅笑意：“你们私自在及笄礼上消失，皇上并没有责备。”
舒窈点点头。
钟皇后：“你们现在……应该……”
“啊……”舒窈脸一红，“母后！”
穆怀瑾无声捂住舒窈的手，算是给了钟皇后一个准确的答复。
钟皇后欲言又止，看到自己孩子不好意思，也就没再说下去，逐渐收敛笑容，正色道：“本宫的重点，不是这个。”
舒窈：“？”
钟皇后：“是琼州。”
舒窈感觉到钟皇后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穆怀瑾握着自己的手突然收紧了一瞬。
琼州，是大齐最北端的一个州，也是穆怀瑾当初征战的地方。
同样，那里有一个庄子，是她分化的那个地方。
存在琼州的回忆，多数是不好的。
可以感受到穆怀瑾的心绪不宁，舒窈反攥紧了她的手，希望能让她安心些。
穆怀瑾：“琼州出什么事了？”
钟皇后转身，去那屋子的书架上取了册折子，交到穆怀瑾手上。
穆怀瑾打开折子，看下来，脸上的表情并不好。
“琼州……闹饥荒？”穆怀瑾看向钟皇后，“那里，确实是十分贫瘠，常年征战带去不可磨灭的痕迹，很多的土地，都已经不能再耕耘了。”
舒窈不解。
古代技术不发达，破坏了的土地只能等它自己恢复，战争过后闹饥荒，应该算是常见的事。
但琼州偏远，尤其在征战之后，人口更是少得可怜。
这么少的人，他们闹饥荒，这折子……竟是从那么远传过来的吗？
穆怀瑾：“皇后，给臣看这折子是何意？”
琼州闹饥荒，是因为穆怀瑾在那处征战没错，但这并不该是她的错。
当时那个情况，北狄人步步逼进，琼州确实抵挡不住，只能被迫沦陷。
当然，穆怀瑾并不认为钟皇后给她看这个折子是要给她定罪，只是有和舒窈一样的疑惑。
朝廷，竟然连琼州这么一个小小的地方闹饥荒也管吗？
相比琼州饥荒，全国上下，其实有更多更值得关注的。
钟皇后像是看出了她们二人的疑惑，可是她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告诉她们原因。
穆怀瑾未语。
两人都看出了钟皇后这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半晌，穆怀瑾道：“皇后，臣愿意护送救济粮去琼州。”
舒窈一怔。
阿瑾姐姐去琼州的话，不久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舍不得。
那一秒，她在心里下定了决心，如果穆怀瑾要去，那她也一定会去。
钟皇后道：“皇上已经同本宫讲过，护送粮食去琼州的任务，给宣平侯世子。”
穆怀瑾明显身子顿了顿。
即便神祭节搞砸了，皇上也还是信任陈元思吗？
不过下一秒，她就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皇上只是，在给陈元思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毕竟皇上，也舍不得这个臣子，将来若要给他个官位做，就不能有能令人拿出来置喙的污点。
若是此次护送粮食完成得当，那朝中大臣自然又会觉得宣平侯世子有能力。
但……若是他没能护送成功呢？
舒窈：“母后，那你和阿瑾姐姐说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既然不是想让穆怀瑾去送粮食，那为什么要和她讲这件事？
钟皇后苦笑着看向舒窈，伸手在她脸上轻抚，“窈儿及笄了，现在是大人了。”
舒窈：“……？”
怎么还跳话题的？
钟皇后明显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舒窈也不再逼问。
钟皇后既然不说，那必然是对她好的。
不过，舒窈其实还是很在意，钟皇后到底在隐瞒什么。
穆怀瑾看着钟皇后的表情，也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但是没有更多的线索，她不敢随意揣测。
钟皇后深吸一口气，意识到这两个孩子回来，其实本来的目的是皇上，却被她突然叫了过来，“窈儿，你父皇今日宴请大臣们，早些歇息了，等明日你们再来看吧。”
舒窈讷讷地点头。
感觉哪里不太对。
元旭帝有头疼症，钟皇后以前也是知道的，但是从来不在舒窈她们面前表现出什么。
今日，似乎特别反常。
是因为别的什么事吗……
*
舒窈的预感是对的。
她们走后，钟皇后命人更衣，起身去了一个地方——诏狱底层。
她要去见安菱华。
上次在神祭节的宫墙上，她看到了元旭帝手上的血。
这几日与元旭帝相处，她还发现他腰间的凤凰玉佩不见了。
元旭帝给出的答复是，“不喜欢，摘了。”
但钟皇后知道，这是自她认识皇上起，就见他一直不离身的。
能让他摘下那玉佩的，只有那系铃人——安菱华。
多年以前，元旭帝曾在酒醉后与她倾诉，将长公主的事情全数告诉了她。酒醒后，元旭帝自然以为钟皇后是不知道当年的。
钟皇后假装不知，一直默默陪在他身边。
现在，元旭帝去见了长公主。
这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当年之事，元旭帝做的那些，并不是他的本意，这些钟皇后心里都清楚。
但在他心里，却是一直愧疚不已——毕竟，那些在长公主身上的伤口，是真真正正的，永远除去不了的。
长公主二十多年的苦，也是受了的。
这些，都无法弥补。
诏狱里面，湿冷气息扑面而来，钟皇后身子经不住，捂着鼻子和里面的恶臭，勉勉强强才到了最里面。
她虽然很早就知道长公主的存在，却从来安分守己，没有来见过她。
就好像，她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可是现在，皇上来见安菱华了。
安承煜动摇了。心里的愧疚，终究把他压垮了。
当年的事情，钟皇后隐隐有感觉，要压不住了。
而琼州，那个地方，是安菱华小时候去过的。
冥冥之中，钟皇后总觉得，这场矛盾，光靠她们这一辈是解决不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