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有一个说法，神仙存在于云层之上，底下的人将祭祀台搭建得再高，神仙也未必能看得清楚，就更不用说让神仙听见他们的祈求。
所以在祭祀真正开始前，要进行表演来吸引天上神仙的注意力。
先把眼球吸引过来了，然后才能听得认真。
底下的人熙熙攘攘，注意力都同时朝一个方向望过去。
不一会儿，那里让出一条道，十几个穿着素裙，手持花篮的姑娘带着面纱款步走上了祭祀台。
乐曲起，那些姑娘开始起舞。
“真好看啊。”
“是仙女下凡！”
“神仙一定会被吸引的！”
舒窈在皇宫长大，这些姑娘跳的舞在她看来，虽然比不上皇宫的乐舞，倒也是看得赏心悦目。
但这不是重点，所谓舞蹈，只是一个纾解无趣，为主持祭祀的人提供挑选上台人的时间。
孔明灯只有一个，但如果人人都想上去，也是容不下这么多人的。
主持人趁姑娘们跳舞，用眼睛飞快地扫视人群。
很快，他的目光就落在了两个格格不入的人身上。
他一眼便看出，这两个小姑娘身份不简单，定是哪家权贵之女。
要是让她们上去，到时候摘得了孔明灯，向神仙祈愿，岂不是显得更有诚意？
穆怀瑾不喜欢那个主持人的目光在舒窈身上游走，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子，用袖子挡住舒窈半张脸。
主持人注意到她这一动作，心道看来两人关系还挺不错，或许是姐姐和妹妹。
就是长得不太像，一个看起来娇小可人，一个却是清丽脱俗。
一曲毕，是要宣布最后能够上场抢夺孔明灯的人选了。
主持人本来是想选舒窈的，但看到穆怀瑾这么护着她，最后换做了穆怀瑾。
“公主，臣很快回来。”
舒窈点点头。
有点期待。
此次被选上的一共有八人，祭祀开始的时候，在祭祀台周围有好几个杂耍的人“喷火”。
美其名曰，火光冲天，可以让神仙看见，这里有人在呼唤他们。
最上层的孔明灯，是距离天上最近的，也有人在喷火。
比赛一开始，火光便不间断地在祭祀台周围围绕，人群中发出喝彩，祈祷着来年的丰盛。
舒窈眸子里映出灼灼火光，她看着在祭祀台上攀爬的八人，穆怀瑾是遥遥领先的。
“阿瑾姐姐加油！”
知道穆怀瑾听不见，但她还是喊了一声。
下一秒，穆怀瑾真的听到了似的，转头看了一眼舒窈。
她浅浅一笑，用手指了指上方，好像在说：“公主，您看着吧，臣马上就给你摘回来。”
舒窈回了一个笑。
烈火的温度好像传递到了心，暖暖的，却一点都不烫。
与此同时，在祭祀台不远处的一家酒肆二楼，一直关注着这边动静的人突然皱了皱眉。
那个在最上面的人……是穆怀瑾，她要摘孔明灯。
陈元思嘴角勾起。
人群湮没了舒窈的身形，但陈元思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穆怀瑾带三公主出来。
此时穆怀瑾已经爬了一半，越到上面，人一多，祭祀台越是脆弱，看起来摇摇欲坠。
舒窈心一紧，知道穆怀瑾肯定不会从上面掉下来，但还是免不得慌了一瞬。
陈元思挥挥手，附在凑过来的人耳边说了些什么。
侍卫得命离去，陈元思则继续看着那不断往上爬的人，手里的杯盏被捏得紧，上面出现了一道裂痕。
*
穆怀瑾爬到上面，祭祀台可以说是以肉见可见的程度在摇晃，不少人都暗暗吸了口气，但也有胆子大的，知道这祭祀台经过测验，区区八个人，并不会坍塌。
舒窈一直看着穆怀瑾，连手上的糖葫芦都忘记了吃。
下一秒，她看到上空又绽放了一朵烟花，映出厚厚的云层。
离她很近，就像是在边上发出的。可是今夜的烟花，应该已经都放完了。
是临时加的吗？
正当舒窈疑惑之际，人群突然发出一阵惊呼。
这一声叫得舒窈很不安。
她猛地看向穆怀瑾。
祭祀台上的人喷火不小心，竟然将火不小心喷到了那孔明灯上面。
纸张易燃，只要沾上一丁点火星子就会烧起来。
此时穆怀瑾已经快到顶端了，她见孔明灯着起来，攀扶住一根木头，翻身一跃，直接落在祭祀台最上端。
看到法师做法用的水，她旋即拿起来朝上面一泼，只是孔明灯已经烧了一半，不能用了。
坏了也要，穆怀瑾心想，她答应过三公主要给她的。
穆怀瑾伸手去拿，一阵风过，后面传来炽热感，她侧身一避，皱眉看向那个法师。
看了眼手上的孔明灯，又朝下看去。
太高了，根本就看不到下面，不过也好，这样的话，那个小傻子在下面就不会担心了。
舒窈站在人群里，只能看到上面偶尔显露出火光，可是上面的人到底在做什么，却是不清楚。
下一秒，上面火光冲天。
“快看！法师开始做法了！”
“赶紧祈福，让神仙们听到我们的愿望！”周围人双手合十，闭目祈福。
原本喧闹的神祭节一下变得安静下来，只有那些在空中燃烧的火焰还在一阵接一阵发出声响。
舒窈愈发不安了。
如果按照这些人说的，祭祀已经开始，那穆怀瑾……为什么还没下来……
主持人看到她没有同其他人一起低头祈福，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
原来是个不懂事的。
舒窈仰首看着上面的火焰，心思一点不在祈福上面，只希望穆怀瑾赶紧下来。
祭祀台依旧在摇晃，这让她愈加不安。
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果不其然，祭祀台在一次大幅度的摇曳过后，没有朝反方向回去，反而是直直朝一侧坍塌了下来。
舒窈下意识喊出来：“阿瑾姐姐！”
这下周围的人也听到了动静，睁开眼，只见冲天的火光在祭祀台上面燃烧，像是天火一般，从高处坠落。
人群逃散，舒窈逆着人群去找穆怀瑾，被撞了一下，险些摔在地上。
原本还在爬的几个人随着祭祀台的倒塌从上面掉下来，砸在人群中，摔断了手臂或是腿，逃不掉，只能看着火光在眼前一道道略过。
“阿瑾姐姐……阿瑾姐姐！”
声音被淹没在人群逃窜的呼喊中，舒窈自己都快听不清自己的呼唤。
她现在很害怕。
祭祀台倒在一边，上面除了火还是火，根本就找不到别的痕迹。
看着随风吹散在空中的灰烬，舒窈思绪茫然了一瞬。
眼前，都是火，是炽热的火焰，它在不停燃烧。
可是她想要的那个人，一直都没有出现。
不可能的，舒窈想。
阿瑾姐姐不会就这么死的，她是将军啊。
是将军……是那个说过，要一直保护她的阿瑾姐姐……
天闪过一道紫色闪电，破开云层，像是神明真的听到了人们的祈愿，来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火焰渐渐被熄灭，只有难闻的烧焦味在雨幕中飘荡。
那里什么都没有。
只有被烧黑的木头。
舒窈被人撞倒在地上，糖葫芦掉在一旁，摔成了好几块，被雨水冲刷，失去它原有的光泽。
那一瞬间，舒窈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消失了。
瞳孔里的光突然黯淡了下来……在这个世界剩下的日子里，没有她，一切都是索然无味的。
倾盆的大雨让她想起了八年前，玉书出丧的那一天，也是下了这么大的雨。
每一滴打在地上的雨点，都像是在敲击心脏。
那么痛……
舒窈伸出手，不知道要去抓什么，落到手里的，只有无情而冰冷的雨点。
……神祭节，真是世界上最可笑的东西了。
刺鼻的焦味被雨水冲淡，另外一种味道逐渐浓郁起来。
仿佛给这场突然落下的雨打了个伞。
“公主，去避雨吧。”
……舒窈愣了一秒，抬起头，看到穆怀瑾正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朝她伸出手。
天光，又再次明朗起来。
……
——这个人，怎么这么坏？
——她刚才可是一直在担心她啊……你没事，也不知道早点出现吗？
——明明刚才那么危险，你为什么，还能在我面前笑出来，用这么温柔的话同我讲。
公主，去避雨吧。
舒窈没忍住，突然有了一种失而复得，难以言说的情绪。
她被刚才吓得走不动路，穆怀瑾只好自己俯身，将她背了起来。
“公主再哭鼻子，雨可就真的停不下来了。”穆怀瑾用一种近乎开玩笑的语气说着，将刚才被火烧了一半，又淋了雨的孔明灯给她。
舒窈醒醒鼻子，还是忍不住想哭，一想到刚才她真的以为穆怀瑾差点死了，就用力捶了几下穆怀瑾的肩。
其实她下手并不重，穆怀瑾苦笑，“小时候，我和公主去皇宫的草药园子采药，结果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伤了腿。”
“那会儿我在想，公主会不会背自己呢？”
舒窈原本抽泣的声音突然没了。
那个时候，她想过的……但她背不动。
“可是下一秒，我就知道了。”穆怀瑾低低笑起来，像是在嘲笑，“公主看着那么软，怎么可能背得动我？”
“所以啊……我只能乖乖在那儿待着，等着第二天再去皇宫一趟了。”
舒窈把头埋在穆怀瑾肩上。
“对不起……”舒窈脸红了，喃喃道。
那个时候没有选择背你，真的对不起。
“幸好公主没有背。”穆怀瑾根本没有在意那件事，笑道：“我不喜欢被人碰，要是那时候你真背了，我可能会把你压垮呢。”
穆怀瑾在舒窈看不到的地方偷笑。
幸好小傻子没有背她。
不然，她可能就会因为讨厌触碰，而讨厌这个人又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九点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