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疾而终的争辩, 无休止的纠缠,让季茗疲惫不堪。
只是后来,凌陌没再强行联系。
程斯言开始各处撒钱通人脉, 不仅把客栈买下,还计划开始彻查顾若清和季茗的过去。
能够威胁这二人的东西, 除了家人还能是什么?
顾若清那句话如悬挂心头的剑,时不时会戳向她的心。
她似乎能体会心疼是什么感觉, 担心是什么滋味了。
从前或许只是好奇, 咽不下那口气,现在她想深入了解顾若清, 想知道她的过去, 她的遭遇, 她藏在心底不为人知的一切。
开学前夕,凌陌一直在考虑辞职的事, 她不想季茗大动干戈, 孩子转学必定会牵动一家人。
她无所谓,反正是一个人, 可以随意动, 可以辞职重新找工作, 甚至转行...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凌陌变得有些卑微,她能为季茗做的不多,也许这勉强算一件。
初春, 恰逢程斯言生日, 三人去程家参加了中午的生日宴。
程斯言父母曾经都是省级干部,退休后仍有不少旧识和老友,他们只有程斯言这颗掌上明珠, 一直视如珍宝。
程斯言不愿意生孩子,他们不勉强,程斯言要开商场,他们不反对,程斯言想要的一切,都会尽力满足。
老人家老来得子,如今快八十岁了,也只是希望女儿平安喜乐而已。
所以每年生日,他们都会邀请亲朋好友举办party,给足女儿仪式感。
也是因为二老的影响力,凌为详后面的仕途才会扶摇直上。
至于程斯言是为了报恩还是因为其他原因嫁给凌为详,不重要,只要是她自己心甘情愿,比什么都好。
何况凌为详本就是二老器重的门生,只要不欺负他们女儿,人品上等,怎样都行。
长辈间的寒暄,官场上的应酬之局,让凌陌很反感。每年程斯言生日她都不想参加,看起来是庆祝,其实是个zhengzhi局。
下午,他们回到程斯言的别墅,凌陌打算亲自DIY生日蛋糕,做饭她不会,做点心还是可以的。
毕竟程斯言现在跟自己同一战队,要对抗爸爸还要靠她。
程斯言在阳台接电话,请的私家侦探,似乎查到了些东西。
凌为详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时不时瞟向讲电话的程斯言。
“季华明恶名远扬,不仅家暴妻儿还嗜赌成性,据说他死前欠下了百万巨款,季茗很小的时候家里房子就抵押了,后来一家人都蜗居在破烂的瓦房里。对了,季茗八岁那年,因为他的殴打进过医院,头部受过伤。那时候村里人不敢拦着,怕这条疯狗咬到自己,所以季茗的童年几乎是被打大的。”
程斯言眉头微蹙,尽量让自己表情看起来平和,紧闭的客厅玻璃门,阻隔了她的声音。
听着私家侦探压抑的汇报,她忍不住燃起一根烟。
“继续说。”
“季华明的老婆也是家暴受害者,可她是那种典型守旧的农村妇女,以夫为天,任劳任怨,任打任骂,所以也没什么能力保护女儿,倒是他的小姨子...”
小姨子,说的是若清吧,程斯言深吸一口气。
终于到了她最想听到的内容。
“小姨子顾若清,从小学业优秀,父母去世后跟着姐姐一起生活,她性格比较刚,只要遇到姐夫殴打姐姐和外甥女都会去阻拦,也被波及过。但因为父母去世早,自己又是未成年,初高中那几年,几乎是靠姐姐养着的。”
“有没有点别的,她受过伤没有,或者...”程斯言也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总觉得顾若清的心理阴影跟这段过往有关。
电话那头顿了顿,回答:“这个倒是没听说,但过的肯定也是很惨的。她跟姐姐感情很好,长姐如母嘛,又因为年龄跟季茗相差不大,处得很亲,只是她在高二那年突然离开了姐姐家,一个人回到父母住的小屋里,没再去过季茗家。”
“知道因为什么事吗?”
“村里人都说她是为了高考想安静地读书,因为家里穷,住不起学校,她每天上学放学路上就要2小时,而且当时两个村子隔的很远,都是顾若敏每周给妹妹送点粮食来维持,偷偷塞钱来维持。高考结束后,顾若清就直接打工了,只有拿到录取通知书时出现在过季家,后来就没再回过那里,像人间蒸发一样。”
程斯言悠悠地吐着烟圈,迷离的双眸,蒙上薄薄的一层雾。雾霭深处,浮现了顾若清的脸,朦朦胧胧地看不清。
“季华明是怎么死的?”
“据说是被洪水冲走了,但又有人说是自杀,几乎是个谜,反正尸体都没见着,村子那边坟墓都是衣冠冢,还是亲戚帮忙搭的,丧礼时只有季茗母女回来了,顾若清没见人。程总,能打听的都打听了,我还在村子里,您还想了解点什么?”
程斯言掐灭烟蒂,手中转着打火机,没有说话。
夜幕降临,最后一道昏黄的霞光也缓缓消失,程斯言眸间的光,逐渐黯淡。
“程总?”
“你去把当年放贷给季华明的人找出来,带来见我。”
“好的,我尽力而为。”
“嗯。”挂完电话,程斯言转身,一张阴沉可怖的脸突然出现,嘴角含着笑意,眼中透着阴冷,隔着玻璃门,程斯言感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压迫感。
凌为详像无声地站在客厅内,正背着双手笑望自己。
许是听电话太专注了,她忽略了背后的影子。不知道他何时过来,站了多久,又是否听见了自己最后那句话。
程斯言自问阅人无数,有识人之能,跟凌为详相互尊重,从不干涉。但今天,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很陌生,陌生到让人害怕。
他的目光平和慈祥,微笑道:“陌陌做好了蛋糕,打完电话就进来吧。”
似乎风平浪静,没有特别。
程斯言点头,拉门进入。
“斯言姐,过来先许个愿。”凌陌这句“姐”脱口而出,凌为详笑容僵了僵,说道:“没大没小的,叫斯言姐姐合适吗?”
凌陌不以为然:“我看没什么不合适的,我小时候不就这么叫她吗?”
“小时候是小时候,现在是现在,辈分在这,哪里能随意变换的?”
程斯言笑笑:“叫什么都可以,我无所谓。”
“你也别无所谓,一个家里辈分错乱,成何体统。”凌为详和程斯言须维持夫妻和睦,多年来的天枰不能倾斜,凌陌不知道夫妻二人的相处方式,他也不能让女儿觉得父亲为了前途娶了个名义上的老婆。
让他颜面无存的事,必须扼杀。
凌陌和程斯言相视一看,扫兴地摇摇头。
樱花主题蛋糕,粉色的奶油如花瓣点缀着,充满春天梦幻的色彩。
这是凌陌的杰作,她插上18岁形状的蜡烛,故意说道:“今天是斯言姐生日,弄那么老气干嘛,姐总比后妈好听,对吧。”
“后妈也是妈,没让你叫妈已是让步,姐姐什么的不许叫就是不许。”凌为详突然上纲上线,凌陌本就对他有意见,再想到季茗对自己的态度,想到自己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顶嘴:“现在家里又没有外人,你也不在单位,何必要用命令语气跟家里人说话,你怕不是当领导当上瘾了。”
“你...”凌为详气到无语,程斯言忙伸出手,把两人距离拉开:“二位,给我这个寿星一点面子OK?我正打算许愿呢,中午的生日是应酬局,现在才是自己的时间,你们不会剥夺我一年中最大的特权时刻吧?”
父女俩的间隙,如古城墙上的裂纹,经过日月星河,风雨摧残,终生出难以愈合的裂痕。
悄然而起的硝烟被程斯言覆灭,她象征性地开始许愿。
“我没什么愿望,就希望这父女俩啊能够敞开心扉,坦诚相对,早日消除隔阂。”
不知她是故意为之,还是好心劝诫,有意提及“坦诚相对”四个字。
凌为详默然不语,凌陌没好气地说:“愿望说出来怎么还会灵。”
“愿望不说出来,你们当我透明人呢,说吵就吵。”程斯言说着吹了一口蜡烛,她的话是在内涵凌为详,不知他能否get其中之意。
“你说话别含沙射影的,我跟我爸什么时候没有坦诚相待了?”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
两人一唱一和,假装拌嘴演双簧。句句投射凌为详,他不傻,只是不露喜怒。
“好了,好日子不要吵架,吃蛋糕吧。”他笑脸盈盈,变得平易近人,情绪切换自如。
老干部的慈眉善目,让人无法把他和那些过分的行为联想到一起。
三人各有心思,好好的吃蛋糕,弄得像默哀,凌陌寻思着今天出柜,程斯言满脑子都是私家侦探的汇报内容,凌为详深藏不露,看不出任何异常。
“过两天我去一趟海西,盘了一家客栈。”程斯言边吃蛋糕边说,既然都不开话匣子,她来开好了。
凌为详抬眸,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盘什么店?事业做这么大了还要去外地盘店?”
“这不春节去玩结识了开客栈的柳老板嘛,她说那边有家客栈要转让问我有没有兴趣投资,她自己资金有限,我还挺喜欢那里,打算买下来度假用。”
“哪家?隔壁的?”凌陌故意问。
“一叶清舟,不远吧,听说那边老板要离开海西。”
“真是可惜,不知道遇到什么事了要放弃那么好的地方,那边可是人杰地灵,隐世避居的好地方。”
“是啊,好地方不能拱手让人,反正也没多少钱,买就买了。”
怒火的种子在心里一旦埋下,总会燃起,凌为详一忍再忍她俩的话里有话,到现在还是这样。
他丢下手中蛋糕,冷着脸说:“我一直都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和和睦睦,现在看起来你们并不想这样。”
终于逼出了他的心里话。
凌陌偷偷扬起嘴角,看向程斯言。
“详叔,你这句话就言重了,我跟陌陌的对话没有拆家意思吧?”
“爸爸应该是心里对我有所不满吧。”
“哼,我做事光明磊落,在仕途上遇到过那么多困难险阻都不怕,还怕你们查我质问我?”他掌控一切,就连程斯言找司机,找私家侦探也都一清二楚,只是不想点破。
如果不是凌陌和程斯言你一言我一语,他真的不想在今天撕破脸。
“呵,爸爸支开我们去找别人麻烦,叫光明磊落?”凌陌至今都不敢相信,也无法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是你荒诞在前,还嫌不够丢脸是不是?天天赖在一个已婚女人家里,抵死纠缠,图什么?”
“图什么?我图一个能让我踏实安心的人,我图一个曾经对我倾尽所有的人,我图一个不求回报对我全心全意的人,您说我图什么?”
凌为详怒气腾腾,可想到凌陌过世的母亲,想到自己忙于工作,疏于陪伴,于心不忍。
“我知道季茗在学校对你照顾有加,所以爸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帮她处理了麻烦,这是我对她照顾你的感谢和回馈。过去这么多年,你该收心了,爸爸也要退休了,打算以后多陪陪你和爷爷奶奶,弥补这些年的缺憾。”他觉得自己老了,想回归家庭,可失去的时光和情感,就如裂缝,无法修补。
“我已经过了需要你的时候,既然你给我自由,就请你给到底吧。我也不妨告诉你,我如果不跟季茗在一起,也不会和别人在一起,这辈子就当个活尼姑,你也别想着抱外孙之类的,不可能的事情。”凌陌心意已决,无论凌为详用什么手段,都逼迫不了他。
即使不能跟季茗重修于好,她也不会跟任何人结婚,大不了像顾若清那样,孑然一身,了却残生。
“看来这些年我不该纵容你,我不该因为对你妈妈的愧疚,因为斯言的求情给你自由,让你生出这些违背伦理的思想来。”凌为详觉得凌陌表面乖巧听话,实则已是脱缰的野马,无法拉回。
他有些后悔自己的放任,父女俩的渐行渐远让他难过,可当他想拉回的时候,已经晚了。
“爸,我已经29了,这些年自己在外面一个人住,自己努力工作,从没靠过你,我真不需要您为我安排好人生。”凌陌试图平心静气地沟通:“平心而论,优越的成长环境和衣食无忧的生活让我一直被保护着,没吃过什么苦,可就这种别人仰望的家世,都让我总在羡慕别人,我甚至羡慕过季茗,体验过了人间疾苦,更懂得温饱的珍贵。”
“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凌为怒终于发作:“羡慕季茗,你傻了吗?你知不知道季茗有个什么样的父亲?你知不知道她小时候经历了什么,你生在福中不知福还敢说这种不知所谓的话,真是可笑幼稚。”他的怒气随着音量释放,如同咆哮的野兽,几近失控。
程斯言见准机会插话:“陌陌,别说这么不懂事的话,能够在这种家境下成长,许多人梦寐以求。”
“可是我宁愿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也不想从小失去妈妈,失去爸爸的陪伴,现在还要被他的控制欲束缚着。”凌陌指着凌为详,眼眶微红,声音有些哽咽。
这种指控责怪彻底激怒了他。
“你懂什么?!如果不是我安排人带走季华明,解决后续麻烦,弄了个假死。季茗早就被她爸爸卖了抵债,你知不知道?别说我不会接受你跟女人在一起,就算你跟女人,也不能跟季茗这种家庭的女人有牵扯。”
凌陌和程斯言惊愕地怔住。
“你意思是,季茗爸爸没有死”凌陌难以置信,就连每口呼吸都变得沉重,他不是早就去世了吗?
凌为详冷笑:“没错,他为了逃债而已,不是我把他控制住,你以为季茗一家子会这么安生吗?像这种殴打妻儿,侵犯小姨子的禽兽父亲,我怎么可能让你跟他女儿鬼混到一起,她不配!”
程斯言的心咯噔一下,冲上前揪住凌为详,心惊胆战地问:“你说什么?你...你说他侵犯小姨子??”
作者有话要说:稍微肥点的章节,后妈知道真相了,若清怎么办呢,5555
陌陌和洺洺怎么办呢,555,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