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江山为聘[重生]>第四十六章

  回到云府, 霍岚迫不及待去找了云妙晴。推开房门正要唤人,却见双雅也在这里,还有云牧晨, 正躺在榻上睡得香甜。

  霍岚手脚一顿, 只听双雅笑道:“没事, 进来吧。小孩子睡得沉, 你就是在她耳边敲锣打鼓都未必能弄醒她。”

  听双雅这样一说, 霍岚才放松下来,缓步走到云妙晴身边。

  “今天怎么样?”云妙晴问。

  “确实好大一出热闹。”霍岚挨着云妙晴坐下, 将今日之事对云妙晴和双雅一一道来。

  双雅听完有些不可思议地转向云妙晴:“哟,还真让你说着了!我还想着霍岚这才来京城刚刚半年, 就算陛下愿意认她,怎么也得再等个三年五年吧。”

  近来天气逐渐热起来, 云妙晴手上执了一把团扇, 半掩着唇笑而不语。

  “妙晴都说了什么?”霍岚好奇地问面前二人, 却又不等二人回答她, 竖起手掌做了个制止的动作, “你们先别告诉我, 让我猜一下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嗨呀你们俩慢慢说, 我就不在这儿打扰你们了, 书简也回来了吧?我去看看他。”双雅起身去抱云牧晨, 那小丫头果然如她所说一般睡得死沉,被人从床上搬起来也毫无所觉。

  “嫂嫂慢走。”云妙晴目送双雅走至门口, 忽又开口道, “我记得咱们在京郊翆屏庄还有一处院子,入夏了,带小晨去避避暑吧。”

  双雅回头深深看了云妙晴一眼, 应了声“好”。

  双雅走后,云妙晴转向身旁的霍岚,打趣她道:“这次你居然能忍到这会儿?换做以往你早就追着问好几天了。”

  屋里没了别人,霍岚牵过来云妙晴一手摩擦着她的手掌心,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这不是想不能事事都倚仗你教我,我也该自己学着去看去琢磨了嘛。”

  “哦?”云妙晴忍着笑问,“那你琢磨出什么了?”

  “咱们那个贺礼盒子被打开的时候,裕王看上去那么震惊,说明他知道里面的东西被人掉包了。但是咱们的东西他怎么会知道?所以我猜这件事应该是他先换了咱们的东西,但是有人在他之后又将他放进去的东西拿了出来,换成了别的。”

  霍岚下午在金祥殿目睹完那一场闹剧,越想越觉得做这件事的人真是狡猾。

  裕王偷偷在云府的贺礼上做了手脚,虽然心虚,但也算早有准备,定是提前编好了一套说辞。然而盒子一开,里面的东西却不是裕王原来准备的,说明他的阴谋已经被人知晓了。裕王惊慌之余一下子乱了阵脚,一步踏错便步步被人牵着鼻子走,自此彻底陷入被动。

  那尊彩陶寿佛既然不是裕王放的,那是谁便不言而喻,即便不是那人亲手所为,也必定是他指使人做的。

  “可我还有两个疑惑。”霍岚琢磨半天了,始终没想明白,“那个宫女小如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真如她所说,她受了那个曦嫔恩惠,感念曦嫔恩德,又怎会当众揭发曦嫔跟裕王的奸情?虽然报复了裕王不假,但也坏了曦嫔名声不是吗?再说裕王身体上那些隐秘特征曦嫔真的会同别人讲么?我总觉得她的话怪怪的。”

  “你倒是比从前有进步。”云妙晴慢摇团扇轻飘飘道,“因为她也是受人指使啊。”

  霍岚不是没这样怀疑过,可如果小如是受人指使,那她是在说谎吗?从裕王的反应来看,似乎都对得上啊……

  “高明的谎言从来不只有谎言。小如受过曦嫔恩惠不假,曦嫔与裕王有过私通也不假,甚至包括杜文曜那一段,应当也八九不离十。”

  “那照你这么说,小如的话岂不都是真的?”霍岚顺着云妙晴的话想下去,不对,还有一件,关于证据,小如其他的话全是真的,只有证据是假的!

  “也不能说是假的。”云妙晴道,“裕王身上那些特征也是真的,但这就不止跟他有过关系的曦嫔能知道,他身边那些人一样有机会知道,尤其近来裕王常在府中喝个酩酊大醉,醉后身边伺候的丫鬟或是作陪的门客想要偷偷查看却也不难。”

  裕王身边的这个内奸具体是谁云妙晴并不了解,她也不需要了解。庄王与裕王斗了这么久,不至于这点手段都使不上,她只需要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庄王,余下就由庄王自己去安排了。

  “事情还是要从杜文曜之死说起。”云妙晴不急不慢为霍岚解释,“关于杜文曜我始终有这样一个疑问,到底是什么事会让凶手突然对他起杀心,而且非得当场动手不可?于是我细细核对了当年渡平行宫随行人员名单,发现有一人在那之后死掉了。”

  “曦嫔!”霍岚接话道。

  “对,就是曦嫔。”云妙晴点头,“从渡平行宫回去之后,没过多久曦嫔就因为意图谋害齐贵妃被打入了冷宫,再之后便死在了冷宫里。这么多事加在一起,我怀疑并非巧合,前段时间就借着陪母亲进宫探望太后之机在宫里悄悄调查了一番。”

  她所说的那段时间霍岚还有印象:“然后你就查到了小如这里?”

  “小如很确定曦嫔不是自杀,她说曦嫔进了冷宫没多久就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小如曾经想去帮她请太医,但曦嫔没准她去,还让她帮忙隐瞒。”

  曦嫔为何不敢声张现在看来很明确了,因为孩子的父亲另有其人,她万万不敢叫皇上知晓。霍岚随云妙晴学习了这么久,已经能跟得上云妙晴的思路,不需云妙晴再与她逐层分析就能懂。

  所以小如不光知道曦嫔不是自杀,还知道曦嫔有一个私通对象!再结合杜文曜在渡平行宫外莫名被杀之事,这个私通对象很有可能就是当日渡平行宫随行众人之一。

  “可你怎么肯定是裕王?庄王也可以啊,他连杜文曜在哪儿死的都说得出来,不应该他更可疑么?”

  “庄王这个人表面装得一副谦谦君子,实际我没弄错的话应该相当乖戾狠绝,如果真是他,我猜他不会放曦嫔回去,等人被打入冷宫再动手,他会当场连曦嫔一起杀了,再伪造成曦嫔跟杜文曜之间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事。”

  云妙晴前一句话还说得严肃,忽然话音一转,又以扇掩嘴神神秘秘道:“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从小如那里拿到了一件东西。”

  她起身去柜子里拿出一个小木盒,盒中装了一方手帕,她将手帕摊开给霍岚看,只见上绣了一首律诗,那是首藏头诗,“钟”和“晋”分别出现在了首联和颔联第一个字上。

  霍岚:“……”还以为这人当真料事如神,仅靠分析就推演出了这一切,原来是得了关键证据,前面说那一通又是在逗她玩呢。

  “别这样看着我呀。”云妙晴头上那对看不见的狐狸耳朵仿佛又抖了起来,笑着说,“能从小如那里套出这么多话也算本事不是嘛?小如不识字,只把这帕子当做普通遗物收了起来,要不是被我瞧见,这桩案子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水落石出呢。”

  确实算本事,起码霍岚做不到跟谁都能聊得畅快,让人家对她一见如故,将心头隐秘和盘托出。

  “那你既然得了这证据,怎的今日没让小如交出去?”霍岚又问。

  云妙晴将手帕叠好重新放回盒中:“这能算什么证据,顶多能说是曦嫔单相思罢了。就算接下去查出曦嫔死前有孕,怎么能咬定孩子的父亲就是裕王呢?”

  原来如此!霍岚总算明白了,这竟然还是个连环套,先让裕王因为贺礼掉包一事陷入慌乱,紧接着又打出曦嫔这张牌。由于真的证据并不能给裕王定罪,设计之人故意将其瞒下,让小如指出了腿内胎记这样既隐蔽又可以当场查验的事。裕王惊恐之下根本无暇细想其中的蹊跷之处,只道自己已经完全败露了,稀里糊涂认了罪,等他回过头来再想明白的时候也晚了。

  “你用什么让小如答应说这个谎的?”霍岚对这件事也很好奇,易地而处,她宁愿用自己的死栽赃到别人头上,也不愿让人污了云妙晴的名声。

  “我允诺她事成之后想办法把她从宫里弄出来。”

  “就这么简单?”霍岚睁大眼睛。

  “就这么简单。”云妙晴笑了笑,回握住霍岚的手:“你道人人都像你一样,一点恩情恨不得拿命偿还呢?小如的确感激曦嫔,她此次站出来也是冒了很大风险的,但她对曦嫔还没到你对我这份上,在她看来帮曦嫔报了仇就算是偿还过曦嫔的恩德了,至于曦嫔的名声,人都死了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我对你可不只是报恩……”霍岚别过头小声道。

  “噢——”云妙晴拖着长长的尾调,“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是在打我主意?对我心怀不轨?”

  “才没有!”霍岚最是耐不住云妙晴开她玩笑,她脸皮不如云妙晴厚,每当说不过云妙晴时就恨不得把人按住,狠狠咬上云妙晴的唇,堵上云妙晴那张害她脸红心跳的嘴。

  当然现阶段她也只能想想,在她眼里第一次的唇舌亲密是一件很有仪式感的事情,不同于牵手和亲吻脖颈,一定要等到云妙晴对她有一个正式回应才可以。

  左右现在还没到实施的时机,霍岚不再放任自己继续想下去,转而问起自己还没问完的问题。

  “这件事我懂了。先不是说有两件事嘛,还有一件,今日之事怎么看也是庄王跟裕王之间的争斗,怎么最后好处却落到我头上来了?”

  “哦这个啊……”听霍岚问起正事,云妙晴也不再与她玩闹,慢慢摇着她的小扇子道,“这就只能说庄王还是不够了解他的父亲。”

  云妙晴说的不是“皇上”,不是“陛下”,而是“父亲”,霍岚抓住了这个点,但“父亲”这个词对她而言同样很陌生。

  “今日之事,你都能看出这里面的蹊跷,你说陛下能不知道吗?庄王一心只想着要在一个最尴尬的场合让裕王下不来台,却没想到今日是他父亲的六十大寿。一个父亲,在这样一个日子里没有得到自己儿子们的真心祝福,反而还要面对他们的阴谋诡计,你说他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听云妙晴这样一说,霍岚顿时想起当时在殿内陛下抹脸一瞬间透出的疲惫,原来那不是她的错觉,那位帝王在那一刻想必真的很心累。

  “他的两个儿子,一个给他戴了绿帽,另一个当众揭发了这桩家丑不说,还为这回算计再一次拿出了巫蛊木偶。裕王都知道巫蛊木偶是在戳陛下的心窝子,庄王这么做,陛下得有多失望。”

  “可他为什么非得用巫蛊木偶呢?”霍岚不解。

  “当然是要针对你呀。”云妙晴笑道,“我不过是告诉他裕王可能会掉包咱们的贺礼,打算将计就计把小如引出来,请求他配合之余担心了一句‘但愿裕王不要拿巫蛊木偶来陷害咱们,毕竟平章太子就是死于巫蛊案,而霍岚又跟平章太子有关系,陛下对当年之事本就讳莫如深,要是看见木偶连带着讨厌起霍岚可怎么办’,然后他果然就在裕王之后又对咱们的贺礼动了手脚。”

  庄王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今上不仅仅是一位皇帝,同时也是一位父亲。他检举兄长,撕开陛下一心想掩盖的伤疤,这些作为一个臣子来说可以算是极为精妙的谋划,但对于一个儿子来说,却是狠狠伤了他父亲的心。

  这也不怪庄王,以庄王从小到大的处境,虽然他口中一直“父皇”、“父皇”地叫,但内心里恐怕从未将龙椅上那人真正看作是自己的父亲。

  “陛下对他失望,然后转头就要认回我?这里面有关系么?总不会真想让我替代庄王跟裕王吧……我来京城满打满算不过半年,就算近日陛下经常召见我,总共加起来也不过几十次……”

  尽管从陛下下令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霍岚还是一想起来就觉得不可置信。

  “我原先只是有个猜想,今日陛下下了旨,也算是在某种程度上证实了我这想法。”

  云妙晴略一停顿,看向霍岚,眼中透着些许困惑:“关于立储一事,陛下犹豫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决定到底是选择裕王还是庄王,你说有没有可能他其实两个都不想选?”

  云妙晴的话让霍岚一下子懵了头。

  “这两人都是他的弃子,包括你也是,也许今日之前陛下还在为立庄王犹豫,今日之后怕是不会再考虑庄王了。杜守铭当日来找我们的那番话,我事后越想越奇怪,要达成他所说的目的,至少得有两步——首先他得让陛下认你回皇族,其次他得让陛下立你为皇位继承人。

  第二条暂且不说,就说第一条,陛下今年六十了,而且身子也眼见着一日不如一日。咱们关起门来议论一句,陛下还能活多少年谁也说不好,他杜守铭如何保证陛下能在死前让你认祖归宗?如果陛下到死也没认回你,那他不就白费功夫了么?”

  可是陛下还真在短时间里下旨认回霍岚了,简直顺利到难以想象。

  霍岚经云妙晴点醒,陡然明白过来:“你是说,杜守铭其实是忠于陛下的,而陛下真正属意的储君另有其人?”

  “从隐瞒你女子之身这一点来看,杜守铭是否忠心还两说,但有一事很明白,陛下要拉你来当挡箭牌,把裕王跟庄王及其党羽全按下去,原本没必要做得这么着急。他稳住了朝局这许多年,还怕再多拖延个三年五载吗?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陛下的身子怕是撑不了三五年之久……”

  云妙晴说着叹了口气:“这天啊,就快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