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江山为聘[重生]>第七章

  小楼内,云妙晴手持一卷书半躺在软榻上,手边矮几上放着一个果盘,盘中是新切好的水果。那是一种当地人称为春姑果的野果,拳头大小,外皮鲜红透亮,切开来内里黄橙橙的透着水灵,有点像李子,却比李子更加脆甜。

  关于这个果子还有一个传说。

  据说几百年前,白鹿山里住着一位名□□姑的少女,那少女生有残疾,长得也不大好看,因此羞于见人,独自住在山上,不与山下人来往。

  有一次她去城里卖山货,遇见一位翩翩少年郎,春姑对少年一见钟情,却又因为自惭形秽不敢跟人家多搭讪,得知少年喜欢她卖的果子,每日一早便去林中摘下最甜最好的留与少年。

  这果子生在春天,却喜阴冷,天暖一点就没了。日子逐渐入夏,春姑为寻这果子踏遍山林,最终不慎失足跌落山崖。

  少年一连多日不见卖果子的少女,好奇之下打听到白鹿山,才知道春姑为摘果子发生了意外。忆起春姑往日里同他说话时的羞怯模样,他这才明白过来春姑的心思,可已是追悔莫及,便把这种果子叫做春姑果,用来纪念那位卖果子的少女。

  云妙晴没事便喜读书,涉猎广泛,不拘经史子集,来这里没多久便把当地的地方志和民间传说看得差不多了。

  “这都一个月了,他怎么天天来?”银杏趴在窗边往外瞧,大门外,之前冲撞自家小姐车驾的那个小子又提了一篮新的春姑果。

  一个月前,那人第一次提果子上门,云妙晴收了果子,给他留了一串钱,跟空篮子一起放在门外。第二日那人来,放下装满新鲜山货的篮子,却没有拿钱。于是这一天云妙晴便没有收东西。第三日那人再来,看见门外原封不动的篮子,大约是明白了云妙晴的意思,取了钱走,把新篮子留下。

  自此,两人之间仿佛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协议,就这样无声交易了一段时间。

  云妙晴不接话,眼睛都没从书上挪开。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小子该不会是看咱们小姐长得貌美,起了什么龌龊心思?闻大哥你说呢?”

  银杏似是知道云妙晴不会接她话茬儿,回过头去看坐在屋子另一侧的闻泰苍。

  闻泰苍认真擦拭自己的宝剑,并不参与银杏的讨论。

  无人搭话也不妨碍银杏嘀嘀咕咕,她扭头继续盯着外面人的身影,小声自言自语:“我倒要看看这小混蛋什么时候露出马脚来。”

  云妙晴就想安安静静看个书,数次被打扰,终于放下书来,顺着银杏的目光朝窗外投去一瞥。

  “那不是个男孩儿。”

  “什么?”银杏惊得从窗边跳起,“怎么可能,他……虽然生得是秀气些,可穿衣梳头明明是个男的呀。”

  “是男是女不能只看打扮。”云妙晴反正也看不进去书了,便与银杏说起来,“男人跟女人一来身形不同,二来走路坐卧的姿势也都有细微差异,没有经过专门的伪装训练,很难骗过有经验的人。”

  “有什么不一样?”银杏听得越发好奇,恰逢外面走廊上有小厮经过,便将人喊住。

  “阿梁,你过来一下。”她招手让人走近,一脸严肃地指挥人在屋里走了几圈,又让人坐下蹦起。

  “这也没看出什么区别啊,我瞧着动作跟阿珠小荷她们好像差不多。”打发走一头雾水的阿梁,银杏百思不得其解,托腮看向闻泰苍,“闻大哥,你看出他走路跟女的走路有什么区别了么?”

  闻泰苍全程没有抬眼,一直专注于自己的宝剑:“我从来不盯着人家姑娘瞧。”

  银杏:“……”行吧,她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冲出门去叫住还未走远的阿梁。

  “阿梁你回来一下,我给你借套小荷的衣服穿上再试试。”

  刚才没看出端倪一定是因为阿梁的衣着跟小荷她们不一样,换上一样的衣服做上相同的打扮不就能看得更真切了吗?

  阿梁惊恐地看向银杏,他就是路过去浇个花而已,怎么还要穿女孩儿的衣服扮成女孩儿了?银杏生怕人跑了,上前将人一把拽住往屋里拖。

  虽然大家都是下人,但从级别上来说银杏这样的贴身婢女比起阿梁是要高上一等的,阿梁不敢反抗,只得用可怜巴巴的目光频频朝云妙晴求救。

  “行了,忙你的去吧,别听银杏瞎胡闹。”

  得了云妙晴的话,阿梁如蒙大赦,挣开银杏的手,飞快跑没了影儿。

  “至于嘛,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银杏悻悻地坐回云妙晴身边,顺手拿了一片春姑果。她是真一点儿没看出来那人居然是个姑娘,不过自家小姐什么时候出过错,小姐说是那就姑且当她是吧。

  “小姐,你说这人既然是个女的,不是图你的才貌那是打什么鬼主意?咱们给她的钱跟她去镇上卖东西差不多呀,怎么还赖上咱们了。还有上次山上,明明是她占着上风,一看见我们马上假装被别人掐着。再说了,好端端的女孩子做什么一直扮成男孩儿?我看她肯定不怀好心,不会是什么奸细吧?”

  银杏一句接一句问个不停,云妙晴拿书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哪儿来这么多‘怎么’‘什么’的,一天天咋咋呼呼净会瞎琢磨。”

  倒是闻泰苍听到银杏的问题放下手中剑:“我这些天去打听过这人,名叫霍岚,原先住在柳河村。她打小没有父亲,跟着母亲住在舅舅家。母亲据说疯疯癫癫,又是未婚生子,村里人都不待见他们娘儿俩。从小到大她一直没离开过这一带,应当不会跟京城那些人有牵扯。”

  银杏见自己猜错,撇了撇嘴,只听闻泰苍又说:“我还听说她八岁那年母亲也去世了,母舅一家对她很是苛待,上个月她与母舅家闹过一场,从那里离开,住去了白鹿山上。之前咱们见过的那群小孩儿,好像也总欺负她……”

  银杏常听些江湖故事,最是侠义心肠,听了霍岚的身世,转头就忘了自己前一刻还在疑心人家不是好人。

  “这也太惨了,难怪她总来咱们这儿,原来是没人待她好过,真是可怜。”说着她蹲到云妙晴身边拉着云妙晴的胳膊小幅摇晃,“小姐,要不咱们就收留她吧。一个女孩子家自个儿住在山上多危险啊,被野兽叼走了怎么办?”

  “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了么?”云妙晴不为所动。

  “当然记得了,”银杏背诵云妙晴离京路上说的话,“‘就算来到这儿也不可掉以轻心,要深居简出,一切从简,少与人接触’是不是?”

  云妙晴的父亲云知邈亡故之前在朝为官多年,身居宰相之位,门生故吏遍天下,既被天子倚赖,又被天子忌惮,就连他死了,云家向宫中递请扶灵回乡安葬都一波三折,最终龙椅上那位只答应了云妙晴一人离京,以朝中重任不可耽误一说不放云妙晴的哥哥云书简,又以太后舍不得为由扣下云妙晴的母亲徐慕贞。

  防成这样,又怎会放任云妙晴离开自己的眼线呢?云妙晴心知自己在乡下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汇报给龙椅上那位知晓,因此格外谨慎,连下葬后在山上守孝都只守了三日,就怕来祭拜的人多引起皇帝陛下的猜疑。

  “可是刚才闻大哥不是说过了嘛,她就一乡下丫头,总不会咱们收个丫鬟也有人要管吧。”银杏余光瞥见旁边果盘里的春姑果,又道,“你想想人家,是不是跟那个故事里的春姑很像?住在白鹿山上,每日摘下野果山货送到咱们这儿来,心心盼盼咱们能收留她,结果呢?你连见人家面都不肯见。哎,这么说起来她比春姑还惨,春姑好歹每次去城里卖东西还能见见自己喜欢的人呢……”

  银杏说得十分入戏,恨不得掉两滴眼泪下来应应景。云妙晴都快让她说笑了:“你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倒像我是什么负心薄幸的渣男一样。”

  “可不就是么?”云妙晴从不拿主人身份压着银杏,久而久之银杏也不惧怕与她闹着玩,继续数落她道:“你瞧这春姑果,是不是比咱们之前自己在镇上买的甜?要我说呀没准人家就跟春姑一样,给你留着最好的呢!万一最后她也像春姑那样为摘果子出点什么意外,不够你后悔的!”

  “传说而已,当不得真。那春姑既是独自住在山上,又怎会有人知道她死了。”云妙晴反驳。

  “传说你还较真,有没有劲啊。”银杏见自己一人说不动云妙晴,便叫起帮手来,“闻大哥,你也帮我劝劝呀!”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自己处境都不佳,收留她对她来说也未必好。”闻泰苍的意见倒是跟云妙晴一致。

  “闻大哥!”见闻泰苍也不肯帮自己说话,银杏不满地叫道。

  闻泰苍没有理会银杏的缠闹,倒是银杏的话让他想起一件事来,对云妙晴道:“不过确有一点,地势平缓好摘的地方都叫村里小孩儿妇人摘完了,她去的地方都很陡峭,而且那一带似乎还有野猪出没。”

  银杏听见赶忙说:“你看我说错没有,‘地势陡峭’,‘有野猪’,可不是有生命危险?”

  说着她又把手伸向盘子里的春姑果。

  “吃一片行了啊,这是人家给我的!”云妙晴书都不要了,双手把盘子抱走,用竹签戳起一片,抬眼望向窗外。

  大门外人早已离开,只余下一篮新鲜的春姑果,带着清洗过残留在上面的水珠在朝阳下泛着熠熠的光。

  “最近看着她些,别叫她出什么事。”

  闻泰苍低声应了云妙晴的话。

  云妙晴收回视线看向手上的春姑果。春姑吗?她在心里默默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