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 没想到皇后比我先下了这步棋。”三郡主皱着眉却眼神温柔,朝她露出无奈的苦笑。

  李祚清全然没有一丝喜色,有气无力地回她:“这种时候你还在说胡话。”

  “我没有啊。”薛止语小声抱怨, 但很快她就不得不收起这幅不正经的样子,神态端庄地朝御座上的君王行礼。

  皇帝这边说完李祚清和林栖梧的事, 就开始对三郡主点名:“薛卿, 尔有勇善谋,文韬武略, 年纪虽小却卓尔不凡, 若有什么愿望,但说无妨, 朕当赐尔应许之物。”

  薛止语余光瞟了一眼长公主的位子。

  她沉吟片刻,气氛都变得微妙而安静,但她最终正色道:“臣只愿二国虽山川异域, 但能长久与共, 风月同天。”

  她说完, 满座皆唏嘘感叹。

  唏嘘她白白浪费掉这样一个让帝王直接恩赐的机会, 但也感慨她能将目光放远在国事上。

  李祚清也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种文绉绉的严肃话语。

  刚刚还因为担心对方会放肆地胡言乱语而捏了一把冷汗, 但没想到薛止语在重要场合还是挺靠谱的。

  但皇帝又瞧了她一会儿, 在三郡主和李瑞柒之间来回看了一圈,又问:“薛卿在朝贺前曾与朕在书信中提到和亲事宜, 可有意中的公主或者皇子?”

  皇帝看李瑞柒的那一眼过于刻意, 好像在暗示什么。

  不止满座的宾客和百官开始内心揣测,连李瑞柒和薛止语都变了脸色。

  这下她非得说出一个人的名字不可。

  若是说了,那皇帝大概率会把这被点到公主或者皇子送出去和亲,若是不说,那就是在间接表示她看不上新武王朝的皇子皇女们, 是轻蔑和不敬。

  薛止语此刻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强烈后悔之意。

  后悔她亲自来掺和这朝贺与和亲的热闹,后悔见到了一个往后绝无可能的命运之人。

  若是没有见过,就不会有念想……

  她一向下低头就能对上李祚清担忧的视线。

  那双比乌耆最耀眼的黑玉还要温润明亮的双瞳中确实正倒映着她的面容,微张的唇角似乎快要溢出担心和催促她的言语,捏紧的双手不久前还与她同握在踏雪的缰绳上。

  心脏处传来的酸涩钝痛绊住了她的智,害得她只想疯狂冲动地拉起长公主,然后告诉那个坐在高座上,明明耳清目明、心里一清二楚还要戳她痛处的皇帝——这就是她现在中意得狠的皇女。

  但李祚清像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在她勾起唇角的同时,神情淡漠地转过了脸。

  什么啊,不用你这样提醒,我也知道的。

  薛止语自嘲地一笑。

  长公主离她如此之近,可却像隔山隔海般遥远。

  可即使是这样,她也不愿意妥协,决然道:“回陛下,臣会将臣的所见所闻转告世子,联姻者交由世子决定。”

  “嗯?”皇帝皱起眉,神色不悦。

  一来他是当薛止语就是乌耆国继位者的,二来因为薛止语比赛中的表现,让他更倾向于将儿女许配给三郡主。

  可对方话中的意思,似乎继位的世子并不是三郡主。

  而他的皇子皇女,只能嫁给乌耆未来的王。

  “感谢陛下关心!待臣返回国都后一定尽快将回信送达。”薛止语态度相当坚定,于是皇帝也顺着她的意思,结束了这个话题。

  等薛止语重新坐回原位时,才意识到自己背后都冒了一身汗。

  刚才皇上的眼神明显带着怀疑,却还是给她台阶下了。

  幸好如此。

  如是再被追问,她这场和亲就算是真的逃不脱了。

  “原来和亲的不是你啊。”李祚清也松了一口气。

  之前在狩猎林中,薛止语跟她说起来挑选联姻对象时,她也默认了另一方就是薛止语自己呢,没想到三郡主就是来凑热闹打酱油的。

  “呵呵,”薛止语一对上她,就露出又欠又挑衅的微笑,“你猜?”

  三郡主的表情过于高深莫测,让李祚清大有不妙的预感,她睁大眼睛瞪着对方,压低声音问她:“你、你该不会是骗——”

  “嘘——”薛止语竖起一只手指止住她继续往下说的话头,然后切了块肥瘦均匀的肉片塞进她嘴里,“长公主还是赶紧享受庆宴吧。”

  “唔!”这个无礼逾矩的家伙!

  李祚清生气了,她用力咬着嘴里的烤肉,但嚼了两下,发现……真香。

  所以薛止语说得没错,人生苦短,是应该及时行乐。

  于是满心满腹的堵塞烦闷,都被她转移到了食欲中去。

  而她正式被皇帝皇后认证的未过门的正妃林栖梧,此刻因为迟来的少女害羞,正文雅秀气地小口啜饮着果汁。

  她只偶尔偏头看李祚清一样,还要欲盖弥彰地用杯子遮着视线。

  但她不再每时每刻都心系着身边的天乾,因为在她的认识里,没有什么比皇帝的谕旨还要令人安心。

  如此一来,她与朗钰之间,就没有任何阻碍了。

  再论之后的,那就是——尽人事,让朗钰坐上皇位,她登上帝后宝座罢了。

  年宴结束后,李祚清就迎来了长达十五天的禁足,也即将迎来和三郡主的分别。

  那天晚上,营帐的篝火前,薛止语反常地闭上了总是喋喋不休的嘴,睁着眼睛,几乎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瞧,李祚清走哪儿,甚至动了一下,也能感觉到那黏人的目光。

  “你这样盯着我,是想害我失眠吗?”在李祚清准备休息的时候,就开始打发她回去。

  虽然两个人都是天乾,大晚上的待在一块儿也没什么不方便,但早上知道三郡主的心意之后,李祚清心里就总有些别扭。

  她都跟着别扭,主犯难道不会不好意思吗?

  “哼,”薛止语满不在乎地嘟囔了一声,道:“我都要回去了,你还不许我多看两眼吗?”

  ??这是什么歪啊。

  “如果我是个未出阁的地坤,你现在已经被御林军抓起来了。”李祚清试图跟她讲羞耻心,但三郡主脸皮厚得难以想象。

  “可你既不是地坤,还有了婚约,婚约者还不是我——”

  她耸搭着眼皮,看起来可怜兮兮。

  李祚清打了哈欠,劝道:“你回去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薛止语十分不满地噘着嘴,又待了一会儿,问:“那我走前还能去找你玩吗?”

  “不能,我被禁足了。”李祚清回答得十分迅速。

  “那我偷偷的?”

  “偷偷的也不行!”李祚清披着毯子,愤然起身把她推着往薛止语自己的营帐方向去,“三郡主往后好自为之吧。”

  她想,自己与这个人的缘分本来就浅,如此相遇相处几日,运气也到头了。

  只是唯一让她往后也偶尔心动的,不过是在她囿于皇宫时,说出你是否是不愿坐皇位这样的话。

  回到公主府之后,时间就变慢了起来。

  她被禁足的事情,文武百官也都知晓。

  但皇帝既要打压她的势头,又要把权利最炙手可热的相府千金赐婚给她,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圣上的想法,但若真要文武百官们下个结论,那还是长公主被圣上看重的可能要高些,毕竟得了林家的依靠,那就是半只手伸进了朝堂。

  只是不知道,大皇子那边会有什么动作了。

  现在明面上的牌,李祚清样样都比他好——皇后的嫡女,相府千金的天乾,整治得了庸臣的能力,逐渐得体有礼的举止,还有不知谁传起的受六皇子和乌耆郡主支持的传闻。

  这样的形势下,李祚穆是不可能轻易放过她的。

  李祚清有这样的预感,说不定……皇帝的禁足令也是在保护她。

  可如今的长公主府也不是什么能有乐趣地度过十五天的地方。

  唯一还留下的地坤安琳琅,她听说了李祚清和林栖梧被赐婚的事,就知道长公主府一直维持的平衡被打破了。

  虽然她一直知道有这一天,但也许是过去的朗钰给她的荣宠太盛,叫她如今落差这般大,心底难受至极。

  安琳琅去府邸门口迎接她时,就看见了跟在朗钰身后三步远、笑得温柔从容的林栖梧。

  那一刻起,她就像陷入泥潭中缓缓下沉一般再也迈不动脚。

  或许朗钰本来就不喜欢她吧,只是拿她当与林栖梧吵架时消遣的玩偶罢了。

  所以很久以前,她被林栖梧说是长公主府一个好看的装饰时,她与林栖梧争论,朗钰也没有为她辩解。

  全皇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新武王朝的长公主与林氏千金青梅竹马,天造地设,如今心意相通,哪还有别人的位置。

  只有她自己,还幻想对方是真的因为喜欢她才对她万般骄纵。

  “恭喜你,得偿所愿了。”她对李祚清说到。

  作者有话要说:  李祚清:心里苦,但缩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