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林栖梧终于从昨晚浑浑噩噩的昏睡中转醒了,她睁开眼的瞬间,房间四处都是陌生的装饰, 让她顿时惊吓地睁大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可随着呼吸中逐渐沁入心脾的熟悉的天乾信香,她的心情又放松了许多。

  她一探出床帐, 守在寝宫的仕女就轻声上前来, 也是林栖梧在长公主府见过的熟悉面孔,更是印证了她内心的猜测。

  林栖梧已经有些忘了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但断断续续的记忆也能让她理清脉络。

  最重要的是, 她等朗钰,可朗钰没有来。

  当她因为寒冷, 头脑发晕时,偶尔出现的大皇子却差点对她做苟且之事。

  现在只是回忆一下,都叫她觉得难受委屈, 本来她想, 如果为了父亲的仕途, 为了林家在皇城站稳脚跟, 那么和哪位登基的皇储成婚都没有差别, 这也是她从小就认清的事情。

  可如今她想, 如果昨晚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会比让她发热烧死都难过。

  但好在最后李祚清真的来了。

  她还以为是在做梦呢, 醒来时都分不清真假。

  想及此, 她不禁微微抿唇笑起来,一心想去见一见那人。

  风寒发热让她浑身乏力,穿衣行走也多有不便。但林栖梧还是坚持穿最端庄繁复的正服,仕女帮她梳洗完毕,理好衣袍, 才站会她身后三步外。

  她本来以为要去了凤阳阁才能见到李祚清,却在踏出寝房时,瞥见书案旁屏风后,露出一团违和的大红大绿的被子。

  林栖梧只疑惑了一刻,立马福至心灵的知道了团在那里的是何许人。

  能将茉枫居搅得一团乱,为所欲为的,不就是这座公主府的主人吗?

  她悄声走上前,绕过屏风,果然看见罗汉床上胡乱铺着几床柔软的厚棉被,李祚清还拉了半个被角挡在脸上遮光。

  真是非常……不怎么得体的睡姿。林栖梧如此在心中评价,但不可否认,这样的长公主让她觉得新鲜又可爱。

  “朗钰怎么睡在这儿?”林栖梧小声问道。

  “殿下她昨晚为了照顾林小姐……”侍女斟酌着该如何答话,“所以干脆在茉枫居留宿了,奴婢昨夜替班的时候,长公主都还守在小姐您身边呢。”

  毕竟直说林栖梧昨晚死活不让李祚清走,本尊听了可能会因此恼羞成怒吧,不如说成是长公主的一番好意,也让林栖梧心里舒服些。

  果然,林栖梧一听这话,露出了十足幸福娇羞的模样。

  她拉开遮在李祚清眼前的被子,后者还条件反射地和她争了一下。

  “朗钰,快起来,今日还得去宫里贺宴。”

  “啧,”李祚清悠悠转醒,头晕脑胀,脾气也不太好,她一睁眼,看见林栖梧杵在面前,立马清醒了许多,皱眉道:“怎么起来了?你今日可出不得门。”

  好不容易恢复了点气色,要是一出门又感冒复发了,她怎么跟林丞相交待。

  “我想跟你一起去嘛,今天圣上宴请藩国的使臣,听说还有马术和鞠球比赛。”林栖梧蹲下身,轻轻摇她的胳膊。

  “……”李祚清愣了三秒,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林妹妹,你几岁了?”

  被李祚清一说,林栖梧立马缩回了手,她脸红得要命,约是生着病,大脑也有些糊涂的原因,竟然失礼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但她们两小无猜时,更亲密的事情也做过,只是现在,她总觉得哪里不太一样了。

  “不行就是不行,撒娇也不行!”李祚清一翻身从罗汉床上跳下来,她看见外头天都大亮,立马急急忙忙穿衣洗漱起来。

  “你不让我去,我也要自己去。”林栖梧闹起脾气来。

  “我的姐姐!林妹妹!”李祚清头也不回的开始恳求,“我服了,你要是出去一趟,躺着回来,你爹——”你爹得鲨了我。

  “我爹?”林栖梧疑惑,“我爹怎么了?”

  李祚清:“……没什么。”只是受到了林丞相的威胁而已。

  “等你今天好些了,明天再去也不迟,宫宴岂是两三天就结束的。”她复又劝道。

  林栖梧转了转眼睛,叹了口气,她并不是为了看那些使臣,而是皇后娘娘答应她的另一件事,若是她不出面,不知能不能置办妥当。

  但她也知道再坚持下去,李祚清也会不高兴,便点点头,妥协了:“好吧,那我就待在茉枫居。”

  言语间满溢失落之情,林栖梧又小声道:“新年伊始就染了风寒,今年怕是运势不顺了……”

  李祚清回头,看见林栖梧低眉垂眼,当真有些难过和在意,心里不禁愧疚了起来,便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道:“不会的,你所希望的都会成真的。”

  因为你可是原书的女主角啊,李祚清在心里吐槽。

  “那么,我出府了。”李祚清跟她道别,林栖梧眼底亮亮的,好像重新打起了精神。

  等朱轮轿进了皇宫,茉枫居安静下来后,林栖梧闲来无事,状似不经意地朝侍女问道:“我不在公主府的时候,长公主有没有什么变化?”

  “变化?”侍女婉晴思索了一会儿,回道,“长公主殿下前些时日去了澧州,遇刺受了伤。”

  这个她早就知道了。林栖梧抿唇,耐着性子又问:“我是说,她身边有没有走得比较近的人。”

  婉晴这才了然,但若说这段时间与长公主走得近的人,那府上的三位地坤样样有份,只是……说出来恐怕会让林小姐动怒。

  婉晴担忧地抬头看了林栖梧一眼,林栖梧发觉不对,蹙起好看的眉头,问道:“这有什么不方便与我说的吗?”

  “奴婢不敢!”婉晴连忙垂下头,避开她的视线。

  侍女的态度让她觉得挫败,以往她在公主府时,何时不是有应必答,朗钰对她也是予给予求,从不怠慢,现在还能碰壁了。

  “罢了。”林栖梧喝了一口热水,往茉枫居的书苑走去。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了反常所在,那就是长公主千金换来、赐给她的瑶琴不见了。

  “我的、我的琴呢?怎么不见了?”林栖梧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慌乱。

  她上前翻找,但琴案上空无一物,甚至可笑的落了一层灰,彰显这件物品早已易位。

  不可能——

  “朗钰不可能丢掉的!”她呼吸都急促起来,这可是朗钰从小夸赞她,娶她欢心的礼物。

  一定是放在了别的地方。

  可墙面上的牡丹字画,茶案上青瓷春瓶,都原封原地摆在她记忆中的地方。

  还是她记忆错乱,其实在走的那天,就将琴顺手捎回了丞相府?

  可她记得很清楚,为了让朗钰反省,更加愧疚,她特地甩下了这把琴,并未带走……

  “林小姐、林小姐!”婉晴上前喊了她好几次。

  林栖梧平稳下情绪,回头:“什么事?”

  “您的那把琴,在、在南厢房。”婉晴说道。

  林栖梧吁了口气:“还在就好,她怎么挪位置,也不跟我提一声。”

  但南厢房……

  她回想了一下,那里似乎住着谁来着?

  “那把琴,长公主已经送给了温美人……”婉晴小声道。

  闻言,林栖梧顿时错愕地睁大了眼,本就染上病态的面容更是有些苍白。

  “送……?”

  她出了茉枫居,几乎是这么多年第二次去了南厢房,那个她觉得是朗钰同自己对抗,胡闹养了一堆歌舞伶女的地方。

  可这院中,就跟枯燥的冬风一样萧瑟,只有几个下人在打扫落在院边的叶子。

  “温美人何在?”林栖梧问。

  “澧州一行,温美人和长公主殿下出去后,就未再回府过。”

  婉晴的话让她无论如何都放心些了。

  她知道,李祚清就是这样的人啊,朝三暮四,根本没有真心喜欢过谁。

  妄想留在她身边的,只会更早地被她丢下罢了。

  既然人都不在公主府了,与空气置气也不是个优雅的选择。

  而且这琴既然易主,那她也不想要了。

  林栖梧心里熨帖了不少,便转了回去,只是还偶尔问两句温明染的事。

  “她如何使计,叫朗钰把琴送了出去?”

  “回林小姐,温美人能歌善舞,或许恰好服了长公主殿下的心情。”

  朗钰怎么还是这个样子。这让林栖梧不知该放心还是该替她捏把汗。

  她们从南厢房回来,经过了不少空下来的院落,直至那株巨大的梧桐树前。

  一阵风吹过,烟云轩安静得空中划过落叶的簌簌声都清晰可闻。

  林栖梧想起来这里住着的似乎是最不受待见的辛良媛,若非几分姿色,怎么可能荣宠至今。

  但她早先与朗钰冷言冷语相对,恐怕已经失势,被遗忘了吧,否则为何院中连值守的宫人都没有。

  冬风又起,吹得她轻轻打了个颤,林栖梧裹紧了还萦绕天乾信香的鹤氅,打消了进去转一圈看看的心思。

  也一时忘了,这茉枫居残余的信香,为何在朗钰身上也闻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