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三尺>第27章 卜算子

  连子茵与付桐年从小在同一个大院长大,她们十八岁那年,付家举家迁居到江南一带,随后不久,连家前往粤地谋求生计。

  在那个通讯落后的时代,最初几年两家还有往来,后来彼此地址几经变更,渐渐断了联系。

  前段时间付桐年来看望女儿,宋纾留她和自己小住几天。

  宋纾一直计划养猫,苦于没时间去找,付桐年清闲,这段时间专往宠物街逛,帮她挑选一只合适的猫崽。

  两天前,付桐年走进一家店,店里没什么人,店主正在招待一位客人。

  “这只短毛您喜欢吗?”

  小猫亲昵地在客人掌心蹭蹭,一点也不怯生。

  “她太小了。”连子茵把手收回来,委婉拒绝:“等过段时间我再来看看。”

  “给我看看可以吗?”付桐年从她身后绕过来,稍稍俯身,向小猫伸出手,抚摸她毛茸茸的脑袋。

  连子茵看她,光晕在她因岁月的沉淀而更显优雅的侧脸上,连子茵呼吸加快,她轻轻上前,一如儿时,拉了拉她的衣角,声音抖得厉害:“桐年…是你吗?”

  付桐年转过头,眼底的诧异与惊喜似青山上燃烧的花,迅疾盛大:“子茵,好久不见。”

  兜兜转转小半辈子,她们等来相逢的一天。

  连子菌邀请她到附近的茶餐厅吃下午茶,席间聊起这些年对方缺席的桩桩件件,最后无可避免地提及自己的孩子。

  “纾纾应聘这里的高中教语文,我来是为了看她。”

  连子菌自然地接话:“我二女儿正在上高中,她在哪里教书?会不会是同一所高中?”

  她知道概率极低,依旧心怀期待。

  付桐年倒没听宋纾讲过自己在哪所高中教书:“她没讲过,”

  忽然,她想起宋纾常记挂在嘴边的一个学生,“不过我知道她班上有个叫沈西洲的学生,她很喜欢。”

  她只是顺口补充几句,却见连子菌错愕地盯着她,半晌,字正腔圆地问:“三点水的沈,吹梦到西洲的西洲?”

  “对。”付桐年记得宋纾第一次向她介绍沈西洲时说的话:“妈妈,我教的班上有位学生的名字很浪漫,她叫沈西洲,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想到女儿评价一个人的名字用的形容词:浪漫。

  付桐年轻轻摇头,笑意漫上眼底:“沈西洲,很浪漫的一个名字。”

  连子茵的目光悄然落在别处,仿佛到达另一个不为人知的时空。

  “《西洲曲》是你教会我背的第一首诗,沈南风、沈西洲、沈相思,是我三个女儿的名字。”

  两家失联前,付桐年寄给连子茵的最后一份礼物,是在南国新鲜摘下的一捧红豆,用包茶叶的方式封在牛皮纸中。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可惜这些话,付桐年再没机会亲口告诉她。

  付桐年听得真切,死死扣住茶杯,她的掌心被烫得发疼,脸上渐渐浮现出宁静的哀恸。

  良久,她才舒开表情:“名字取得很好听,要是过几天你有时间,我带纾纾登门拜访。”

  “9号三个丫头都在家,我们可以一起用晚餐。”

  “好。”付桐年蓦然松开茶杯,原先淡白的掌心烫得通红,连子菌牵住她的手,温柔喟叹。

  今春早早散场,离人来迟,唯有辜负了。

  “妈妈和阿姨两小无猜,后来因为搬家失去联系,几天前,她们逛宠物店时认出彼此,我妈妈无意间得知你是我的老师,多问了阿姨几句。刚才她进我卧室和我谈了一会儿,所以我什么都知道。”沈西洲提炼出连子茵整段“发言”的精华,言简意赅地令人发指。

  她哪里是在讲故事,分明是在概括总结。

  宋纾被她开放式的结语搞得心虚,无暇顾及其他:“你知道什么了?”

  沈西洲拖长尾音,偷笑:“我不说,你自己坦白。”

  宋纾遽然想到一个词,特别符合沈西洲此刻的形象——泼皮无赖!

  “你说么~”宋纾的声音困住沈西洲的心,她缴械投降:“阿姨只是说你常提到我,具体是什么内容我不清楚,你要讲讲吗?”

  宋纾怎么好意思告诉当事人那些话,她有样学样地耍赖:“你自己猜,我不说。”

  “好好好,那不说,要睡了吗?”沈西洲今夜的笑声总有几分妩媚,宋纾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被她撩得耳朵发烫,她摸摸耳垂,小声:“我该睡了,你挂吧,晚安。”

  沈西洲舍不得挂,哄她:“你挂。”

  宋纾也舍不得:“你挂我就挂。”

  暧昧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动,“嗯?为什么不想挂?”

  宋纾没有回答,沈西洲拗不过她,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这样好不好,等你睡着我再挂。”

  宋纾拉好被子,困意如潮,她习惯每晚和沈西洲道过晚安再入睡:“晚安,西洲。”

  “老师晚安。”

  沈西洲往旁边侧身,从书架上抽出《漫长的告别》,她把书摊在桌上,从夹书签的那一页开始阅读,才看几页,宋纾平缓的呼吸声传入她的耳朵。

  她挑一下右嘴角,往笔记本上添上摘抄:

  “说一声再见,就是死去一点点。”

  ——《漫长的告别》

  夜里雨声轰轰烈烈,穿林打叶,似在吟咏一曲来自旷古的战歌。

  整座城市被雨水冲洗了两天,天刚放晴,暑气蛰伏。

  付桐年坐在副驾驶座上,眺外边的景色,乔木直入云霄,满眼的郁郁青青。

  “纾纾喜欢这里吗?”

  宋纾不假思索:“喜欢,很喜欢。”

  她不过在此地居住小半年,基本适应这里的气候和饮食习惯,偶尔听到本地人使用粤语,她才会恍觉自己身在异乡。

  等红绿灯的间隙,她背了一首小诗。

  “

  这是一座传奇的城市

  千百种人穿行在白昼和黑夜

  罪恶往前奔突

  有的人被绑架,有的人被欺诈

  有的人被强/奸,有的人被谋杀

  它是妓/女哭花的半面妆

  醉汉挥向妻女的拳脚

  贫穷的在饥饿与疾病中死亡

  纸醉金迷的日日在街头流浪

  这是一座传奇的城市

  我很喜欢她

  温柔是它的底色

  四季景久候归人

  片瓦寸墙也能安家

  骄阳下彩虹旗悬挂

  自由从未被谁锁入囚牢

  古老的故事仍在传唱

  茶香袅漫,雅音未断

  ”

  这首小诗的创作风格不像出自宋纾之手,付桐年听她念完,意有所指:“感触很深?”

  宋纾坦白:“我不是原创,这是西洲写的小诗,我只是摘抄下来……”

  声音一卡,她有些羞赧:“背一下。”

  付桐年一脸“我懂,你不用解释”的表情:“为人师长,也可以向学生学习。”

  宋纾忙不迭点头,忍不住夸一句:“她担得起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句话。”

  “是是。”付桐年附和她,越发期待接下来的见面,她很想知道被女儿赞不绝口的究竟是怎样一位人物。

  作者有话要说:  那首小诗出自原创。

  付桐年和连子茵的过往不可谓是不遗憾,那个年代的爱情太难能可贵,等她们挣脱世俗的目光,彼此早已离散,不得已各自成家,连一声“我喜欢你”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说一声再见,就是死去一点点。”

  ——《漫长的告别》

  希望大家勇敢去爱,不要因迟疑而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