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芬的状态不是很好, 一副睡眠不足困得不行的样子。
云霏给她倒了水吃了药, 又强行塞了她几口饭菜，才放她回去继续睡觉。
卧室里靠窗的地方放了一把懒人沙发, 云霏安顿好徐芬后就在沙发上坐下了。
“中国好配偶”叶远溪十分自觉地收拾好了东西去厨房洗碗。
水槽里另外放了一只玻璃杯, 叶远溪认得，是客用的那套杯子的其中一只，就放在饮水器旁的柜子上。
虽说这里的东西都是赵菡置备的, 但她买之前都拍给叶远溪看过, 所以叶远溪有印象。
难道昨晚她们走后还有人来过？当然也有可能是今天早上。
叶远溪拿起水杯看了看, 杯子里的水已经倒干净了, 只残留了几滴不甚明显地挂在杯壁上，水槽里干干净净的，不像是今天早上才倒过水的样子。
是不是昨晚姨娘又来过了？
叶远溪将杯子和碗一起放回水槽, 想：应该不是，一般只有长时间坐着聊事情的时候才会倒水给客人喝, 而且是那种不太熟的平时没怎么在来往的。
很熟悉的人，比如姨娘，应该会比较随意, 喝不喝水都无所谓。
那会是谁呢？有谁知道徐芬回来了, 第一时间会赶过来见面的呢？
叶远溪脑海里缓缓冒出一个身影……该不会是……
她打开热水龙头，边洗碗边想，如果真的是他，那一切就都可以解释了。
昨晚她们走的时候，徐芬的状态说不上好, 但也不算差，还过得去吧，不然她也不会放心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把云霏拎回家。
按理说睡了一觉，精神头应该更好才对，怎么反而状态更差了呢？
有什么事让她感到纠结苦恼了吗？
以云海淡漠稳重的性子，又为什么要几次三番追上门来？
云霏早上说的话在叶远溪心底投下了一片阴影。
她应该也是察觉到了徐芬的状态不对，很有可能要回青州，所以才会有此一问吧。
那自己该怎么办？
她不忍心让云霏和她妈妈分离，也不想看着云霏两地奔波那么累，最好是徐芬能够改变心意，留在宣宁，再不行去近一点的三四线城市过过安稳舒服的日子也行。
青州么……实在太远了。
徐芬一觉醒来，发现床边守着两个人。
准确地说，是云霏守着她，叶远溪守着云霏。
一张小小的懒人沙发，两人背靠背坐着，看上去温馨又和谐。
云霏注意到床上的动静，将手里的书往地上一撂就起身了。
叶远溪没防备，后背突然失去支撑，直直向后仰去。
徐芬一声惊呼：“诶！”
云霏也同时反应过来，“嗖”地转过身去，细细的小胳膊一捞，牢牢地托住了叶远溪的肩膀，懒人沙发又起了缓冲作用，叶远溪这才保住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她看着面前笑得一脸纯良无害的罪魁祸首，无语。
她能怎么办，小丫头就是这么个性子，说说嘛，舍不得，不说嘛，心里又有气。
云霏见叶远溪脸色不太好，有种强烈的预感，自己回家怕是要凉。
她忙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叶远溪：“……”行吧，你都道歉了，那我就原谅你了。
云霏：“我忘了你在我身后。”
叶远溪：“……”我收回刚刚那句话。
叶远溪的身形被云霏挡住，徐芬调整了下角度，还是没看见她人，遂出声问道：“还好吧？”
叶远溪两手撑了下沙发，利落地起身，对徐芬笑笑：“没事，这点小事。”
云霏想起来她本来是要去看看徐芬的，被叶远溪这出意外一闹就给忘了，忙又急吼吼地走到了床边。
就这么点小事都顾此失彼了，以后要是真的两头跑，叶远溪觉得小丫头肯定会把自己搞崩溃掉。
徐芬看了看叶远溪，欲言又止。
叶远溪在看人脸色一途都快修炼成精了，很快便明白她是有话想单独和云霏说。
她假装整理了一下衣服，说：“我去楼下倒杯水，霏霏，你渴吗？”
她就是随口一问，结果云霏老老实实点了点头：“是有点渴。”
叶远溪：“……”
云霏：“那你也帮我倒一杯吧。”
叶远溪一言难尽地看着她……看着她……
云霏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叶远溪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应该是因为自己忘了说那句话了。
于是她特别诚恳地补了一句：“谢谢。”
叶远溪：“…………”行吧，她已经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干脆转身下楼。
云霏：啊，果然是因为忘了说那两个字呢，我真是太机智了。
叶远溪出去的时候顺手关上了门，人家母女俩聊事情，她一个外人瞎掺合什么，关上门，她们想怎么聊就怎么聊，怎么舒服怎么来。
徐芬见门彻底关上了，突然松了口气，刚才装出来的平静表情被无奈和疲惫代替。
她神情恹恹地靠在床背上，伸手握住云霏放在身侧的手，眼眸低垂着，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云霏小心地试探了一声：“妈？”
徐芬叹了口气，眼皮却还垂着，没有抬头看她：“云霏，如果我说，我打算过两天就回青州，而且以后也不会经常回来看你，你能理解妈妈吗？”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云霏的脸色还是在一瞬间变得煞白。
她咬着下唇，有些艰难地问：“一定……一定要回青州吗？能不能……能不能先住在宣宁，偶尔回青州过个假期呢？”
徐芬没说话，只是拿手轻轻地、一下一下拍着云霏的手背。
云海亏欠了她们母女，而她亏欠云霏良多。
这一世家人一场，云霏是其中最无辜、受伤害最深的那一个。
成年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却偏要一个孩子去承担。
就因为孩子没有选择的权力，便只能默默承受父母做的所有决定。
徐芬说：“我想了很久，也担心叶远溪会对你不好。可从这几天的相处中，我发现，她在看你的时候，眼神里的爱意遮都遮不住。你和她在一起，我很放心。”
“霏霏，对不起，我……”
“没事的妈。”云霏摇头打断她，“你做什么决定我都能接受的。”
她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故作轻松地说：“啊，怎么叶远溪倒了那么久的水还没上来，我去看看。”
她说完就挣开了徐芬的手，晕晕乎乎地往房门口跑。
她需要冷静一下，也需要叶远溪温暖的无限包容的怀抱。
她突然感到庆幸，庆幸自己那天晚上遵循本心，没有撤销结婚申请，她那颗飘荡多年没有着落的心，终于有了安放的地方。
云霏出去后，徐芬又慢慢、慢慢地缩回了被子里。
这样很好，她想，云霏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幸福，她不能再做她的拖累。
她要回青州，然后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
如果状态好，逢年过节的时候，她可以邀请云霏和叶远溪一起去青州玩两天，母女俩聊聊天谈谈心，过几天温馨日子；状态不好的时候，云霏也不会知道，她还是能继续安稳快乐地过她和叶远溪的小日子。
这是她最后能为云霏做的一点事了。
也是她身为一个母亲，对孩子最后的无私的爱。
我将你养大，并不是希望你能为我养老送终，而是希望你能健康、平安、开心地过完这一生。
我不够强大，没能将家打造成你的避风港，反而还给你带来了数不尽的风雨，让你一个人在海里孤单漂泊。
现在你有了叶远溪，有了真心爱着你的人，而我的存在，只会是你的负累，所以我选择离开，希望你终有一日，能明白我今天做出的选择，并不是因为不爱你，而是因为太爱你了。
云霏扶着楼梯，一步一步走了下去，她走得很慢，眼神有些空洞，脑子里全是徐芬刚才说过的话。
叶远溪正端着玻璃杯和赵菡打电话聊工作。
她还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见云霏一个人下来，整个人木木的，叶远溪心里咯噔一下。
“先照我说的处理，一会儿我再打给你。”叶远溪说完就挂了电话。
她快步走到云霏身边，伸手扶住小丫头，关切地问：“怎么了？”
云霏听到她的声音，缓缓抬起头，涣散的眼神渐渐聚焦。
叶远溪手心微微用力，将她往沙发方向带：“坐着说。”
小丫头却摇了摇头。
她纤瘦的胳膊环上叶远溪腰侧，毫无血色的小脸埋在她胸前，缓缓吐出一口气。
“我想陪我妈去青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