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恋权违约【完结】>第76章 量产商品

  经罪科针对阮向茗布下的监视网逐步收紧,时运发现阮向茗每天会在固定时间单独接听一个电话,通话过程有长有短,但风雨无阻。

  尽管阮向茗坐在丰川集团最具话语权的交椅上,收到这通电话时表情却毕恭毕敬,有一种傀儡般的滑稽。时运猜测,阮向茗如此卑躬屈膝的态度不同寻常,很可能是通过这个方式在对某个人或利益集团负责。

  有一次阮向茗到点恰好在地下停车场,欺诈调查A组唯一一次听到他的通话内容。大部分时间他都恭顺地听着电话,轮到他说话时,背脊挺直到有些僵硬,看得出是极为紧张。

  但最为奇怪的还要数阮向茗使用的语言。他说话时有一股浓且纯的地方味道,这种语言方式被称之为“罗惹”,莱普语、英语和华语相互混用是莱普尼亚华裔的日常习惯。

  时运清楚这是阮向茗采取的保护措施,因为罗惹华语通常语序混乱、用词复杂,旁人轻易听不懂对话的内容,反倒更凸显了这通电话的神秘。

  同事将这通电话过程录下带回科里分析,大致判断是在汇报当天公司的内部情况,可惜并不是什么大收获。阮向茗每一句话都经过仔细斟酌,甚至使用一些类似行业黑话的代称来模糊通话内容,全程更是没有出现任何具有指示性的称呼。

  单凭这一段含糊不清的录音,时运不足以钉死幕后之人是融风,即便送上庭,法官也未必采纳。

  但阮向茗语言中独特且强烈的“罗惹”味可以证明,他应当曾在莱普尼亚生活过一段时间,时运之前的推测方向是正确的。

  当人们提到潮湿、闷热的东南亚海风,莱普尼亚一定是具有代表性的答案之一。莱普尼亚主要境域由一大一小两个主岛组成,还有不计其数的小岛屿点缀在茫茫洋面上,热带雨林与宗教信仰构成了它天然的神秘色彩。

  时运用眼神描摹着电脑屏幕上的卫星地图,最后将目光牢牢锁定在榔城。

  那是几百年间南下华裔在莱普尼亚的主要聚居地之一,而太阳树福利院正根植于这里的棕榈树林间,外墙是厚重的沙黄色,与周边其他低矮的南洋建筑一样不起眼。

  “Swing Sir,有结果了。”负责核查资助名单的泰柠送来了好消息,“根据润雨慈善基金会的资助名单公示,我们匹配到了一个极可能是阮向茗的人。”

  “我看看。”时运伸手接过报告火速翻阅。

  Yuen Ka Chak.

  “阮嘉泽……”他根据拼音将名字念了出来,“这应该是他出生时的本名。”

  “阮向茗也曾经在太阳树福利院吧?”

  泰柠乐道:“真被你说中了。”

  时运似乎预料到了这个答案,脸上看不出一丝诧异:“嗯,看来是因为阮向茗从福利院出来后才改成现在的名,我们才查不到他成年之前的相关资料。”

  泰柠示意时运翻到报告下一页的具体名单,同时说:“润雨慈善基金会专注于儿童公益事业,但注资对象多在莱普尼亚,分布在几家不同的福利院,其中以太阳树福利院的孩子最多。”

  “我们之前怎么就没留意过呢?”泰柠倒吸了口气。

  “之前温成荫的个案只能构成我们的怀疑的出发点。”时运在纸上画了两个圈,笔尖拖出一条长线将它们串起,“但现在阮向茗也被证实来自同一家福利院,二者身上的共同标签太多,已经足够成为问题本身了。”

  温成荫和阮向茗都以太阳树福利院孤儿的身份受助,凭借融风旗下慈善基金的恩惠接受高学历教育,最后进入明湾商界成为年轻有为的新星。看似没有关联的两人最终走上了同一条人生轨迹,像是同一流水线上批发量产的标准化商品。

  泰柠继续汇报说:“润雨基金每年都会在太阳树福利院举办慈善活动,那些有幸被资助的孩子都是在活动上被负责人相中的。”

  “融风的每一步都是有针对性的,与其说是慈善活动,不如说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遴选。”时运并不认同他的用词,“温成荫和阮向茗来福利院的时候已经记事,被抛弃的仇恨是最容易被训练的情感。我认为这绝非偶然。”

  “资助孤儿接受教育只是幌子,实际上融风很可能通过这个方式挑选并控制可以为己所用的心腹。”基于事实的推测令时运的声线一点点下沉,“不管是温成荫还是阮向茗,都在替融风做一些见不得光的阴湿事[1]。”

  这是一项价值回报期极晚的长线投资,很多企业通常熬不过前期巨大的持续成本投入,但融风却有这个耐心和魄力。它花费十数年时间精挑细选出合适的棋子并耐心栽培,一旦开始盈利,回报便相当可观——

  正如融风一贯的商业作风,从不做投资回报率低的项目。

  泰柠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小时候被选中是福还是祸。”

  时运用笔敲了敲泰柠的脑门,提醒他不要为犯罪分子的过往经历共情:“走上违法犯罪这条路,也不全因受他人所胁,他们自己的选择也很重要。”

  “但是融风一直那么谨慎,我们根本抓不住它的马脚啊!”

  泰柠这句抱怨里藏着现实的无奈,尽管在大家认知里阮向茗是融风的人已是板上钉钉,但始终缺乏关键之锤。

  时运必须尽快掌握更直接的证据来证明丰川的一切行事都是听他人指令,才能将一直作壁上观的融风拉下水。

  时运尝试梳理目前掌握的信息:“阮向茗和融风之间应该是单线联络,从来都只有对方联系他。”

  “但是我们已经check过通讯记录,自从Madam高带队扫了一遍丰川和地政署之后,每晚打进阮向茗手机的号码都会更换。”泰柠烦躁地挠了挠头发,“根本就是没有破绽。”

  “所以我们可能需要依靠CIB的情报网才能收集到更有利的证据。”

  跨部门协作意味着需要征询上司的同意,很可能会直接受到经罪科内部渗漏势力的干预。时运的拳头数次收紧又松开,纠结的表情凝固在眉心。

  正在这时,时运办公桌上的内线响起。

  泰柠替他看了一眼,瞬间板起腰来:“是总警司办公室。”

  时运示意他先出去,在铃声响到第三遍的时候接起了电话。

  出乎意料地,电话那头的人是何警司。看来待会儿要招呼自己的阵仗不逊于晋升面试。

  时运照常将调查发现汇报:“何Sir,关于丰川一案我们刚刚掌握了一条新线索,很可能牵扯到……”

  还没等时运说完,何警司便打断了他的话,语气稍显严肃:“时运,先不聊这个。”

  “你现在上来一趟吧。”

  时运在电梯上行时难得静默了些,旁人与他打招呼也只是平淡回应一秒又陷入沉思。

  他不知道总警司为何在这时候突然叫自己上楼喝茶,大部分情况下案件侦查过程中都严格遵循逐级上报制,没有特殊安排是不需要直接对总警司汇报的。

  “扣扣——”

  “进。”

  时运进门便收到一记来自总警司的眼刀,何警司在一旁朝他悄悄摇头,与想象中的场景无二。时运做足了心理准备,几步走到办公桌前站定。

  “Sir,您找我。”

  总警司稍稍收敛了眼神中的凌厉,克制地问:“水边夕阳案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我们Team现在还在对丰川的主席阮向茗进行布控,排查梳理丰川的控制网络。”时运如实回答,但没有给出准确的结案时间。

  总警司听完后稍显不悦,眉头跟着蹙起,似乎对这个答案不够满意。

  时运其实明白总警司的态度是在暗示案件进程不够快,他原不想直接硬碰硬,可何警司见缝插针将刚才电话里被打断的话头重新抛出。

  “时运,你敢才在电话里不是说有新进展要汇报吗?”

  时运心里警惕了一下,总警司面部的阴云还未褪去,可上司发话他必须回答。

  “我们录到一段阮向茗的通话,怀疑丰川非法集资犯罪的实际推手另有其人。”时运小心斟酌着话术,决定还是不言明怀疑对象比较安全。

  但箭已在弦上,于是他趁势提出了跨部门合作的想法:“Sir,我想申请向上龙分区警署请求CIB部门的合作,以获得强有力的情报back up,尽快查实我们的推测,一网打尽所有真凶。”

  何警司不依不饶,似乎像从他嘴里听到确切的答案:“警方提出的怀疑必须精准,另有其人,指的是什么人?”

  时运站在中央空调的出风口下,冷气贴着他的头皮一点点渗入,直到指尖都麻痹。他听到自己语气平淡地说了“融风”两个字,冷静地观察着面前两个上位者的表情。

  预想中的疾风骤雨迎面袭来,时运当头受下总警司的一顿呵斥。

  “时运,我发现你对融风意见很大,从上次情缘毒药一案开始就对融风咬住不放。你是不是对它执着到走火入魔了,什么案子的火都往融风身上引。”

  紧接着,总警司毫不意外地要求提前收网:“会计支援组那边现有的证据报告我都看过了,逻辑证据闭环已经形成,明明已经足料落charge为什么还不行动?”

  雷霆震怒下连何警司都不敢吱声,只能用眼神示意时运不要再拱火。

  可时运偏就不怕说多错多,反而沉着面对抽在身上的雨点:“Sir,您应该也看到融风曾经自导自演了一出恶意收购,它对丰川的野心是有前科的。”

  “我不想放过任何一丝可疑。如果融风真的有问题,这一颗定时炸弹留在明湾经济命脉上迟早会引发更大的爆雷。要趁它还在倒计时的时候就挖除,才能最大限度减少伤亡。”

  总警司被他眼中的倔强刺了下,表情有所缓和,却依然严厉:“查案不能有预设立场,该close file的时候就要干脆果断。后面还压着很多案子没查,不要把经罪科的精锐警力浪费在捕风捉影上。组织信任你,给你最大资源支持和支配自由是为了让你能用到刀刃处,明白吗?”

  “我不是阻止你深挖,你想查证融风是否参与了案子与先将丰川的人带回来没有冲突。”

  明明字字句句都试图阻碍他深入调查,却还将话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时运望着面前一顶融风在经罪科撑起的保护伞,心里觉得可笑。

  如果经罪科从塔尖开始就是黑色的,那么整个组织里便没有任何一处纯洁的净土。

  可他依然没有放弃:“Sir,上一案还没来得及彻查温成荫就自杀了。这次我们好不容易才跟到一条可能指向融风的活线,如果这时候将阮向茗带回来走流程无异于打草惊蛇,融风很可能又趁势全身而退……”

  总警司拍桌打断:“够了,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何警司见气氛过于剑拔弩张,于是出面替时运说好话:“时运也是办案心切用错了力,您别急。

  接着,他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今天时间也晚了,法庭搜查令就算能下来,收网行动也需要留时间给时运部署。不如等明天早上再去丰川将人带回来。”

  总警司哼出一口气,顺着台阶下了,还不忘冲时运命令道:“今天就向法庭申请搜查令!”

  再训练有素的猎犬,如果一直被猎人拽紧项圈便无法发挥专长。时运也是如此,他的手脚被上面束缚着,即便对融风有所怀疑却也无可奈何。

  时运强压下心头的郁结,没有情绪地回答道:“Yes,Sir.”

  一直以来自己错失追查融风时机的原因似乎已经浮出水面,时运暗自握拳,只希望这一次悲剧不要再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