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恋权违约【完结】>第69章 我的孩子

  姜至眼里还透着些许晨起的迷茫,他怔怔地盯住墙边没被光线照拂的暗角,似乎想要说服自己刚才那通电话只是一个未醒的梦。

  “DJ,至诚见报了……大概的意思是说我们疑似被多家主要客户解约……”

  言诚的心情比他还要糟糕,电话里对方一边挑着关键词拼出事发过程,一边数次撞到家具角而发出痛呼甚至是低咒。言诚一向是风度翩翩的,姜至与他认识十数年,知道他很少会有这般失控的状态,仿佛一只被在笼子里横冲直撞的野兽。

  “怎么了,之之?为什么不靠着我了?”

  时运从来没有没见过姜至如此失神落魄的模样,对方因为极力隐忍而泛红的眼尾愈发惹人心疼。他唯有用力掰开姜至紧绷的手指,将自己的塞了进去,试图给他传递一些安慰。

  时运的手温暖有力,像鱼钩般捞回了姜至发愣的眼神。他这才注意到方才自己下意识拉开了与时运的距离,于是很牵强地扯了一下嘴角:“sorry啊,我……习惯了。”

  姜至现在思绪很乱,已经没有剩余空间去思考一个不会引起争执的答案,只能说一句敷衍苍白的道歉。他知道自己这样是把负面情绪释放到了时运身上,肢体和语言都一点不落。

  姜至没有试过与他人分享自己的痛苦与焦虑,从来都是自我消化,被人在乎的感觉陌生到令他无所适从,为了避免给时运带去更多无意识的伤害,他不得不选择缄口。

  姜至欲言又止最终咬紧下唇的模样让时运心口发酸。即便姜至没有明说,时运也知道他总是习惯了一个人处理所有事情,下意识的肢体抽离是因为还没能从过去那段独自支撑的阴暗日子里真正走出来。

  “你可以和我说的,姜至。”时运用正式的名字称呼他,同时表达自己态度的认真,“想让你适当依赖我一些,可以吗?”

  姜至下床的动作一滞,被他有些可怜的语气扭转了身体。

  “至诚出事了。”姜至不安地攥住被角,“我现在要尽快回所里和言诚一起处理。”

  “我陪你一起去。我可以动用关系网,或者只是单纯做后勤,总有我能帮上忙的。”

  姜至原本想说“你趁公休在家多休息会儿”,但看到对方关切而又强势的眼神,他说不出拒绝来。

  “谢谢你。”姜至侧身给了时运一个吻,贴着他的嘴唇模糊地说。

  轻轻触碰便不再深入的吻没有太强烈的感觉,仿佛只是普通的皮肤相贴,但姜至却知道这是他曾经受伤时已经从时运身上渴望但得不到的安慰剂。

  时运扣住他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像是确认他的存在一般,带着些后怕:“我不会再让你独自面对了。”

  之前师傅离世时自己迫于无奈只能从他身边隐形,这一次至诚有难,时运一定要守在姜至身边,哪怕只是成为他疲惫时的人肉靠枕。

  姜至被时运紧紧抱在怀里才感受到对方的不安,他这才知道原来过去他们不曾相见的这十年时间对彼此而言都是一种折磨,谁都没能从内耗中幸免。

  “傻瓜,你现在不就在我身边吗?”姜至揉揉他的发尾,“你别多想。”

  他没说是之前的还是现在的困局,留下了恰好的解读空间:“会一起克服的,我和你……”

  到最后都不知道究竟是谁在安抚谁的情绪,他们闻着彼此身上的气息直到逐渐平复。

  “我先去洗漱,早餐的话到我公司楼下随便买一份吧。”

  “好。”

  时运走出卧室后第一时间打开电视,本地台的晨间新闻果然在报道至诚会计师行的消息,而且还是以紧急头条的形式插播。

  主卧浴室里的水声断断续续,时运用遥控调低了音量,以免新闻播报落入姜至的耳中令他更加烦扰。

  “本台独家消息,内部知情人士爆料称至诚会计师行疑似出现客户流失潮,引发持续经营问题。这家被《中黄财经》最具商业潜力新星榜连续收录三年的年轻会计师行是否将彻底爆雷……”

  一直以来,在言诚和姜至二人的通力合作下,至诚的业务体量稳中求升,服务水准也广受客户好评,从来没有出现过值得引发社会关注的重大经营问题。即便是只作为行业执法者而没有亲身经历的时运,也对至诚的良好声名有所耳闻。

  通常业内会用“爆雷”来形容企业濒临破产或存在类似不可控制的系统性风险,在只有潦草的一句“内部人士爆料”而没有得到任何有力证据支持的前提下,新闻报道就使用了如此夸张的字眼,句句都在试图未审先判,钉死至诚的意图过于明显。

  舆论先行的打击手法并不罕见,它寄生于捕风捉影的大众特性,为的就是击溃对手的理智,以瓦解其对后续真枪实弹攻势的防御能力。时运在一线办案多年,自然了解这一招的巨大威力。

  浴室的水声戛然而止,在姜至走出来的前一秒时运及时摁下了关机键,装作在干别的事情。

  “怎么不继续看晨间新闻了?”时运每天早上都有拿财经新闻当背景音的习惯,对于他的反常姜至有些疑惑,“每日指数不是你最关心的吗?”

  时运平淡地回答了一句“今天赶着出门就不看了”,表情自然,倒是看不出不妥。

  姜至在经罪科不仅拓展了各类财务信息的分析能力,也提升了对不合理之处的基本嗅觉。他一言不发地回头从床头柜拿过手机,果不其然看见新闻APP弹出的消息框——

  《新星的陨落:至诚难过“七年之痒”?》

  《至诚疑似陷入客户流失潮》

  ……

  姜至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负面报道如内陆的狂沙般席卷而来,扑得他满脸阴沉。即便言诚在电话里给自己打过预防针,但现实中的事态发展已经远超姜至想象,他瞬间就明白了时运关闭电视的原因。

  时运看他脸色阴沉,立刻安慰道:“部分周刊胡乱报道是常态了,为了吸睛什么标题都取得出来。上次Rugosa那案我也领教过,你别往心里去。”

  “你放心,这些捏造的文字伤不到我。”姜至火速换了身正装便冲向玄关,“但我不放在心上不代表所里的同事不care。”

  时运也匆忙套上T恤追了上去。

  姜至的手已经伸到了柜顶的收纳盒,却被时运抢先将车钥匙夺走了。

  “我来开吧。”

  姜至点头同意了,毕竟他也清楚以自己现在的情绪波动来看,构成危险驾驶的可能性有些高。

  周末的同心大厦不似往常那般拥挤,能容纳十数人的电梯轿厢内只有时运和姜至。上行几秒后,电梯稳稳停在八楼,时运跟着姜至的脚步走向了8B单元。

  这是时运第一次踏足姜至的事务所,入眼的第一件事物便是块造价不菲的大理石背景板,上面“至诚会计师事务所”几个大字端正平和,不过多修饰的字形和用色略显朴素,却拥有着让人一眼就镇静下来的奇效。

  他顺着背景板移动视线,只见一旁展示墙上姜至的公示照列位仅次于言诚,位于最上方右侧。

  照片中的姜至不似他人那般为了保持外界对商业精英的刻板印象而故作严肃,他摆出的姿势极具攻击性,但得体的笑容却穿透了镜头。源于自信的专业底蕴并没有因为温柔的气场而削弱分毫,完美平衡了权威感与亲和力,是最令客户信任的模样。

  入口接待处只留了一人,维持着往日井然有序的同时也夹了些慌乱,姜至看到皇妃正带着一众行政人员穿梭于公共区域不停接起不同工位上的电话。

  “姜老师!”前台仿佛看到了救世主一般,眼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大老板半小时前回来了,现在在办公室。”

  “定一点,有我和言诚顶着,会没事的。”姜至给了她一个沉着的眼神,“一切照常就行,如果有client因为传言上来询问的话,你知道怎么处理的。实在搞不定就通知皇妃,她会安排。”

  前台稳了稳心神,点头说:“嗯嗯,这边放心交给我们,姜老师你去忙吧。”

  “辛苦了,谢谢你危急关头还守在至诚。”

  一直在后方观察着姜至的时运深刻意识到,经罪科会计支援组只是姜至因表演需要而暂栖的观赏缸,至诚才是那边孕育并成就他的浩淼之水。

  姜至脚步匆忙,但上半身却保持着挺拔与镇定,那股不服输的倔强落入时运眼中让他忍不住为之心疼却又着迷。

  “不是这样的,何总。至诚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唱衰……对,我们会尽快给您一个答复……谢谢您理解,谢谢……”

  姜至敲开言诚门的时候对方忙于回复大客的质询,好不容易挂了电话,言诚便靠向椅背郁闷地长吐一口气。

  “何总怎么说?”姜至拉开椅子径直坐下,“福源可是你们那边的大客。”

  “幸亏是长期合作下来对我们有基本信任,虽然语气急了点但还能听我解释,应该没问题。”言诚用手揉了揉眼,这才注意到姜至身边还有位稀客,“时Sir也来了?”

  “sorry啊,你也看见我们现在搞大祸,招待不周多担待。茶水间出门左转到底,什么都有,你自便。”

  “不用招待,我来也是为了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时运说完便退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尽量不打扰两位合伙人之间的沟通。

  “看新闻了吧?”言诚用力将眼底的心烦揉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内部人士爆料,今早我桌上就摆了张辞呈。”

  姜至看了眼被他甩到桌面上的辞职信,封面上的署名让他惊讶地张开口:“Clyde?他不是你的一助吗?”

  柯文德是言诚面进来并一手提拔成自己助理合伙人的,平日里他虽然沉默寡言但踏实肯干,很多大项目都离不开他的付出。整个至诚都知道言诚一向把他当成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也是因为这层信任关系言诚从未对他设防。

  沉默的忠犬不知何时被他人诱服,忽然发狂咬了主人一口,伤处鲜血淋漓、深可见骨。

  意料之外的真相也侵蚀着言诚的世界观,他懊恼地锤了拳桌面,大声自斥错信奸人:“也是我太自大,以为自己的团队成分干净。”

  姜至按住言诚欲扇到自己脸上的手,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Clyde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篡改了我工作邮箱信息,将我的手机号解绑,因此昨晚下班之后我一直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提示。”言诚打开邮箱列表,将电脑屏幕转向姜至,“今早我发现之后让IT同事帮忙抢回属权,才知道原来昨晚要求解约的客户已经发函通知,而且最拿命的是他冒充我一一回复应允了!”

  整整一屏幕的往来邮件触目惊心,多数都是审计与鉴证部门的主要大客,有了Clyde的配合,至诚几条入财大水喉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同时掐断。

  昨晚已经达成了双方“共识”,那么今早上班时间一到,客户将会按照披露原则将一切公之于众——

  姜至和言诚二人对了眼时间,异口同声道:“不好!”

  九点半的上班时间一到,各家公司的解约声明如期上传至各自网站的对外平台,提前编辑好的媒体通稿也在同一时间发布,挑起全网热议。

  主要客户不顾合约规定的惩罚条例纷纷硬气解聘,至诚服务的客户清单急剧缩水,一切都如媒体早前发布的希望预告那般一一应验。

  策反客户后又有内奸接应,这是一场针对至诚开展的有组织预谋的围杀。

  收买言诚身边的人并不难,能同时说动这么多家企业违约,幕后之人在业内必定拥有极强的话事能力。

  “混蛋!”言诚忍无可忍地骂了一句。

  事已至此,只有找出真正的幕后推手才能有针对地解决问题,姜至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试图从身边已掌握的资料入手。

  “Clyde做到这个位置说走就走,这么大一笔违约金,他过账了没?”

  言诚调出所里公账的记录说:“过了,今早所里账面多了这笔钱,一分不少。”

  姜至一眼就发现了问题所在:“我印象里这不是Clyde在所里登记过的日常账户,不是工资卡,也不是日常开支的号码。”

  说完,他将求助的眼神投向时运,时运立刻会意:“交给我,我去查一下这个账号到底是谁的。”

  为了办案更方便,时运一直都有心与各家银行的高层打好关系。他抄下号码,走出言诚办公室与账户所属银行的熟识打了个电话,没多久就有了结果。

  “查到了。”时运推门回来时的脸色也不好看,“这个账号是丰川注册的。”

  与时运眼神交会时,姜至瞬间蹙起眉。

  言诚愣了一下:“丰川?是我想的那个丰川集团吗?”

  “柯文德的违约金怎么是丰川帮忙支付的?”事态的发展逐渐让他摸不着头脑,“莫非他离职前找到的下家就是丰川?至诚在人工上从没亏待过他,丰川这得开了多好的条件才让他背信弃义啊……”

  姜至抿唇看了眼时运,欲言又止:“也许不止柯文德……”

  “言少,不介意我看一下解约客户的名单吧?”时运也察觉至诚此难与在查的案子脱不了干系,准备自己的人马介入调查。

  言诚见他态度严肃,想起他的身份,立刻说:“你随意。”

  欺诈调查A组的人很快有了回复,在比对过电讯公司记录后发现这些客户都接过属于丰川的号码来电。

  丰川这是不打算藏了,光明正大地针对,实实在在地挑衅。

  “怎么会……”姜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睫毛大幅颤了颤,极力掩盖着泛起的内疚。

  时运立刻握住他的手,示意他不许低头。

  还在局外懵圈的言诚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时运说:“我们最近在查的一个案子牵涉到丰川,估计是因为动了它的蛋糕,难免丧心病狂了起来。”

  “想要打击报复应该针对经罪科才对,为什么会将矛头对准至诚?”

  言诚原本不解,但他看到一条标题为《“中黄疯子”变“中黄乞子”》的推送后,一下便有了推断:“所以对方是针对DJ来的吗?”

  时运没有回话,算是默认。

  当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被无情证明,姜至只觉无颜面对一起奋斗打拼的言诚:“Sorry,Yann……都是因为我才让至诚遭了无妄之灾。”

  “姜至的一些怀疑无意中扭转了我们的调查方向,可能是对方报复的原因。”时运替他补充了解释。

  “你答应辛老去经罪科借调的其中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给至诚铺路,说到底也符合我的利益,说什么拖累?”言诚指着公司LOGO上的“Y&J”,第一次对姜至用了很重语气,“至诚和你还有我本来就是一体的,你这么说话是不把我当兄弟吗?”

  虽然被劈头盖脸一顿教训,但姜至心中感动,将负面情绪收了回去,一五一十道:“怎么会?当初说好了至诚这个孩子由我们共同抚养,我从未改变过立场。”

  同生死共进退,这是刻入两人生命里对至诚的誓约。

  言诚下巴处有极力忍耐而产生的皮肤褶皱,他一字一句地声明:“至诚我的全部,我不会放弃它,也不会放过伤害过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