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恋权违约【完结】>第6章 枕边安眠

  紧贴着手臂的掌心滚烫似火,姜至的双眸宛如枝头含苞的粉桃骤然吐露,底下流淌着的春泽更让人在意。

  不是时运不解风情,是他眼下不敢也不能解这风情。曾经只叫了声小名,差点被姜至用卧房门扇平高鼻梁的惊险仍历历在目。前车之鉴告诉他,今晚要是敢跟着进去,明早醒来被一脚踹下床都算轻的。

  饶是阅人无数的时运也被对方以假乱真的醉意影响了判断力,虽然觉得有些怪异,可仔细端详之下也挑不出什么扮演痕迹。

  时运的手腕擦过姜至细韧的腰,以小臂发力将人牢牢夹在身侧,收拢的五指在空气里随意握成拳。对方两条手臂像抽了骨般软软挂在他脖子上,整个人的重量卸在肩膀处,几乎走几步就会不慎踩到他的鞋面。

  “麻烦开个大床房,谢谢。”

  因为离飞暮坊不算太远,酒店前台见多了被人“捡尸”的场景,因而提了个心眼。但眼神扫过对方放在醉酒男子腰间的绅士手后,她便减退了防备之心,在时运摸出警察证之前率先接过身份证开好了房间。

  房卡扫过电子锁,“滴”声之后,门把手随即被拧开,一团纠缠在一起的人影跌跌撞撞地扑进房内暖黄的灯光里。

  时运极力忍住将那两只作祟的手反剪至身后的肌肉冲动,抬脚将门勾上,扶着醉鬼往屋内走。

  谁知姜至屁股一沾上床沿,便倒腰陷入了一片柔软的纯白里。水绿的衣料铺展开来,如同一朵雪原上兀自生长的飘萍。背脊下落的同时,扶住他的时运因为重心不稳跟着跪了下去,床铺立刻给予一记凶猛的回弹,猛烈作用在后者的膝盖上。

  姜至的胳膊肘弯曲着搁在头顶上方,腰侧的曲线随动作延展开,毫不设防地展露出身体健美的韵致。时运的胸口伴随床铺晃动在他视野中起伏了数次,如同一迭曲,在跌宕中漾出旖旎。

  “你,先去洗。”姜至心想做戏做全套,因此拿脚背踢了踢对方被修身西裤包裹住的大腿。

  因为特意卸去了力道,应当说是蹭更合适。

  “我在这儿等你……”他又故意补充了一句,似乎是想增加几分可信度。

  拼图的最后一块应声落入指定位置,逻辑链在听者的脑海中完美闭锁。

  时运冷沉着眸色,膝盖往外一拐便挣脱了对方蓄意的试探。他反客为主,用膝盖紧紧压制住了姜至的脚踝骨,对方瞬间动弹不得。

  身下的漂亮眼睛瞬间褪去朦胧,清晰的恐惧翻卷上来,时运满意地勾唇:“我这人有点事前怪癖,就喜欢看着别人洗澡,不然提不起性.致。”

  熟悉的挑逗语调让姜至意识到自己露了馅,于是皱眉喝道:“你赶紧撒手!”

  他反抗时扬起的肩颈很快被时运重新推回原位,对方将自己轻松擒在床面上,只不过以更羞耻的姿势。姜至心想,还不如像罪犯那样脸被捂进被子里呢,至少不用直视这狗崽子眼中的得色。

  “刚才的胆子去哪儿了?”时运微微松了力道,给对方翻身滚走的余地,“小骗子,你的反侦察力还差得远呢。”

  并不高明的“作案”手法根本不需要时运费心去拆解,几乎一撞上自己锋利的眼神便不攻自破。

  姜至迅速闪到一边,动作敏捷到丝毫没有喝醉的意思。他一边揉着发酸的脚踝,一边戒备地盯着气定神闲的时运,不服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时运一早就戳穿了这场过家家般胡闹,放任其发展,纯粹是好奇姜至拉下面子煞费苦心的目的罢了。没想到技俩竟然这么……幼稚。他一下子没能想出其他形容词来。

  “刚才出电梯,你的眼神像烟似的一直四处乱飘,尤其是经过走廊拐角与安全出口。”时运很熟悉这种提前踩点留退路的做法,心中早已生了警惕,“况且,在造绪,从你拉着我灌酒的铺垫开始,目的性意味就已经很明显了。”

  他甚至还十分善良地自辩:

  “我真的很不想把工作那一套用在你身上,感觉有点像角色扮演。”

  “但我不多留个心眼,就对不住这份职业嗅觉了。”

  “看到财报上的漏洞,你也很难抑制住自己刨出风险点的冲动不是吗?你会理解我的吧,姜老师。”

  时运今晚第二次熟练使用了感同身受的类比技能,姜至将涌到嘴边的脏话艰难吞下,只能吃了这技不如人的闷亏——技,是昧着良心蒙人的技。

  他的本意只是想恶整一下时运,让他吃瘪,因为留着理智,所以出手不重。报假警谎称嫖.娼的事儿姜至不会做,他可没这么歹毒要坏了人前途,只打算撩起时运的火,再趁他洗澡的时候开溜。

  最多就是捎走换下的衣服让他在房内裸.奔而已。

  被挫败感围拥的姜至终于彻底丧失了较劲的兴趣和精力,撑着膝盖站起来,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我进去洗澡了。不送。”

  逐客令般的话语,言下之意分明是叫时运快滚。

  浴室内很快响起淅沥的水声。温热的水流能带走体表复杂的气味,却冲不掉渗入骨子里的羞耻感,姜至抹了把脸,懊恼地撑住墙面。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超脱预想,他总是无时无刻被压制着。拿自己的初.体验硬碰对方舒适圈,以牙还牙的报复本身就如以卵击石,姜至开始有些后悔,在时运的蛊惑下,自己竟然任由酒精撺掇着放走了基本的判断力。

  水滴飞溅的声音逐渐停歇,姜至披上浴袍带着一身水汽从浴室出来。热度将他白皙的皮肤蒸成诱人的粉色,像枝头挂露的初熟蜜桃,散发着鲜甜但青涩的香气。他光着脚,每走一步都在地毯上留下一片微潮的水痕。

  在沙发上端坐的时运翘腿抱着膝盖,俨然一副欣赏艺术品的模样,带着几分品评的严谨与挑剔。

  姜至被带着温度与穿透力的视线吓了一跳,手中擦头发的毛巾滑落,无声堆在因为紧张而内收的脚趾上。

  他愠恼地咬了咬唇,质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时运的手肘随意搭在椅面上,“这房间是我开的,房费是我付的,你的逐客令才没有依据吧。”

  姜至看了看一米八的大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定的单床房,打一开始就没有留宿的意思。”

  真想办点事,双床是最方便的选择,一张肉搏、一张睡觉,分工明确。

  “一开始是没有,但现在我改主意了。”时运将搁在左膝上的腿缓缓挪下,触地的皮鞋跟于无声中锤下定音,“就如你刚才的邀请,同床共枕也未尝不可。”

  姜至噎了一下,反驳说:“我什么时候出言邀请你了?”

  “你是没直说,但肢体语言同样能清晰表达。”时运勾出内兜里的卡套系带,上头遍布的“POLICE”字样如同警戒词般抽掉了姜至最后一丝底气,“既然你没醉,那应该很清楚自己上楼时的姿势。不需要我去前台调监控确认吧?”

  “你神智清醒,今晚要真发生了点什么也是你情我愿。”他坦荡地走向浴室,经过姜至身边时还好意劝告一句,“你长得好看,以后上酒吧happy hour多设防,有心人才不管你是真醉还是装醉。”

  “无赖!”姜至无语地踢开毛巾,心中腹诽:这人脸皮仿佛蛇蜕一样,是能随意剥落的。

  在逐渐响起的水声中,他摆烂般摔进床里,反正自己失眠,肯定不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人占便宜。

  酒精虽然没能麻痹他的神经,但依然带来了倦意。头沾上枕头,姜至这才适时想起自己的睡眠问题以及曲折的抵抗经历。

  姜至不是没尝试过服用安眠药,但很快就发现了弊端。曾经引以为豪的专注性开始无预兆地被抽离,突如其来的涣散如蚁噬般折磨着他的思维意志,再加上潜在的依赖性加剧了不安,因此他火速戒断。

  很快姜至就找到了不伤身的替代品。他在造绪结识了前任睡友季景和,对方是位心理咨询师,抱着非正式临床试验的心态提出了同睡这个“治疗”提议。两人从彼此身上互相牟利,顺理成章成为睡友。

  之后三年里,姜至一直靠着睡眠陪伴减轻睡眠障碍,直到上个月因为对方犯了大忌而告终。

  在成年人开放的世界里,食色法则虽无法光明正大地受崇,但依然被很大一部分人奉为圭臬。想要缔结一段的单纯睡眠关系尚且困难,更不必说后续还要杜绝变质。姜至明白,因而苦恼,却还是不得不天真地去寻找继任。

  其实本来事情可以通过一段正经的恋爱同居解决,但姜至始终觉得,这个缺陷是他强迫另一半负担的责任,单向需求与恶意索取无异,最终会破坏爱情的纯粹。姜至无法对内心的负罪感置之不理,倒不如将它变成各取所需的交易,那样他才好过一些。

  罢了。姜至将脸陷入枕内,背朝浴室的方向叹了口气。时运那么大一颗人型安眠药,虽不知道能不能起作用,但留下来也并不全是件坏事。

  不知过了多久,身侧的床垫下陷,热度逐渐贴近。姜至如临大敌,裹紧了被子往床沿挪,毫不意外被人伸手揪了回去。

  “过来点,当心掉下去。”时运一反常态,并没有再说一些不三不四的话。

  姜至转身面向他,一脸狐疑,怀疑刚才洗澡水进了他脑子。

  “我就爱贴着床边睡。”姜至张口胡诌。

  时运问:“为什么?”

  姜至答:“我每天都在梦里背手走钢索,从中黄空中漫步到机场,可以吗?”

  对方显然没有信他毫无理据的鬼话。

  “咱们停战和解,你赶紧睡吧。”时运忽然说,“你都很久没休息好了。”

  姜至茫然地撑起半边身子:“你怎么知道……”

  “我在浴室垃圾桶里发现了两张沾着浅肤色膏体的化妆棉。”时运伸手点了点自己眼眶下周的皮肤,“洗澡前后你这里的变化太明显了,我很难不注意到。”

  姜至眼下的青黑如两缕经久不散的浓雾,平日全靠遮瑕液中和才不至于吓到别人。他攥住了枕头的一角,只能自我安慰说暴露在时运的职业敏感前也不算冤。

  时运的声音难得正经:“平时睡不好吗?”

  “这么大一坨异物在旁边,我还真难睡好。”姜至转身重新背对人的姿势宣告着他对问题回避的态度。

  “那这样呢?”

  时运伸手将人捞近些,胸口与对方的脊背保持着恰好的两拳距离,并没有趁势贴上去。

  姜至还未来得及出声,就感觉自己常年冰冷的脚纳入了灼热非常的温柔牢笼里。是时运夹住了他,偏高的体温如流动的春泉缓缓淌来,烫得他有些失神。

  窗外有亮白的闪电频繁划过,于姜至的瞳孔中无声绽放成一场白焰,他不受控制般地抖了一下,趾甲划过对方小腿间柔嫩的内侧皮肤,留下一道细小微刺的伤口。

  耳畔紧随闷雷而至的是逐渐萦绕的陈旧摇篮曲。熟悉的曲调如风一般掀起思绪,姜至逐渐迷失在记忆深处的森林里。很小的时候,他每晚都会以同样的姿势,将这段旋律塞进枕头里。

  不同于妈妈恬静轻柔的嗓音,男人仿佛大提琴般的沉吟,如带茧的掌心摩擦过梦境的每一处折痕,疼痒之后便是酥软。

  在怪异和抗拒产生之前,姜至已被眷恋占据了理性的末梢。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仿佛躺回了温暖安全的子宫里疗愈,陈伤在这一刻短暂结痂。意识被睡眠回收前的最后一秒,隐约有一声温柔的低语降落在他耳尖。

  “晚安,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