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太医心黑不黑不知道。

  不过鬼点子多是毋庸置疑的。

  在策划完如何坑来更多的战略设备之后, 第二步则是防疫。

  苏长音唤来药童,吩咐他跑一趟京兆尹,让那边取来酒液和布匹备用。

  酒精是个好东西, 能用来退烧也能用来消毒,大梁人常喝的烈烧酒中乙醇含量就达到了20%,用来擦拭身体帮助退烧再好不过,至于杀毒则需要更高含量的酒液, 这也不难办到, 只需制酒过程改变一下程序即可。

  流民们居住的帐子和衣物不多, 天寒地冻洗不了,消毒总是要的。

  至于布匹则裁成大小二十寸左右的方布, 佐以长绳, 制作成简易版的口罩, 每日以醋烧煮晾干后让大家戴在脸上, 以防口鼻呼吸道感染。

  诸人对名叫‘口罩’的小玩意儿感觉十分新奇, 戴着脸上忍不住摸摸这里碰碰那里。

  倒是陆院判接受良好,感慨道:“《神农本草经疏》中有曰‘凡邪恶气之中人, 必从口鼻而入, 口鼻为阳明之窍, 阳明虚则恶气易入’,时人常论治疾, 却忘了遮掩口鼻亦是有效之举。”

  说这话时,他脸上戴着一个靛蓝色的花布口罩,仙风道骨中透着几分诡异。

  于是,戴口罩成了每个人的必备功课, 偶尔有几个刺头的阳奉阴违, 药童们见状上前努力沟通, 还被当做好欺负地骂了回来。

  苏长音见状,也不多说,直接去城底下找来守兵将这群人打发出去,守兵各个人高马大身配腰刀,那些刺头硬刚不过,被抓出去在寒风中吹得直哆嗦,痛哭流涕保证自己再也不敢了。

  苏长音摆出一张冷脸,居高临下:“吾等奉皇命在此行医布善,若是哪位胆敢不遵医嘱,则是抗旨不遵,一律扭送衙内按律论处!”

  这才施恩般让人重新回来。

  宋清旁观全程,夸张地“哇”了一声:“看不出来,我们苏小太医竟然如此凶残,以前竟半点看不出来!”

  苏长音转身朝他翻了个白眼:“换以前你凶一个给我看看!”

  之前在宫中面对的都是贵人,叶琅又是个极讨人喜欢的性子,他想凶也凶不起来。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面对大群体,大夫就是主心骨,不做一根定海神针,怎么镇得住场面?

  阻断传播链,下一步是细细研究病症,辨明伤寒疫病等。

  听起来差不多是不是?但从中医的角度讲有很大区别。

  伤寒是触冒了冬时的严寒而生病,不传与人;温病是人体内有伏邪,外遇新感,内外合邪而发为病,分温热与温湿,传于人;疫病则是非风非寒非暑非湿,乃天地间异气(细菌病毒)所致,分瘟疫寒疫时疫等,传于人……以及其他病症归类若干。

  只有细细辩证,对症下药才能彻底病除。

  这些流民很快就认识了这个年轻小太医,瞧着俊秀含笑跟一尊小玉人儿似的,干起活儿来却半点不含糊,手腕如雷霆果决,一开始还有些心中发憷,不过没多久众人对他的印象改观了。

  苏小太医虽然凶,但只是针对个别不听话的,对其他人还是很不错,常常嘘寒问暖,相比高不可攀坐在帐内公事公办的其他太医,多了几分亲切。

  最重要的是他的医术出众,病患给他看病,第一帖下去不说药到病除,效果确实十分明显。

  很快众人就对他心服口服。

  有些没急病但平日里有疑难杂症的,也都大着胆子上去求诊。

  ——这可是御医呐!和那些庸医可不一样,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白子道有一次路过,听到苏长音和一个女子正儿八经讲‘月事前当归头,月事后当归尾’,嘴里的热茶差点喷了出来,咂舌道:“我滴个乖乖,看不出来,贤弟竟是妇医圣手!”

  “不止妇科,男科我也略通一二。”苏长音送走羞得掩面逃走的姑娘,面无表情地摸出针包,“久闻白兄三年未有所出,想来必有隐疾,就让愚弟为你扎上几针,保证明年抱俩儿!”

  白子道:“!!!”

  下意识夹紧双腿,蛋蛋一紧。

  苏小太医,凶残如斯!

  溜了溜了!

  *

  陆院判就将改善环境的要求上报,果不其然,一旦扯到天花,内务府和户部的效率极快,第二天就火速把所需物资置办下来。

  苏长音正在病危区给患者复诊,只听外头轰隆隆的声响,撩开帘子看出去,几大车东西从城门内运出来,摆满左右。

  令人惊讶的是,押送东西的竟然是叶庄。

  他的身后,还跟着叶琅。

  “见过王爷,九皇子。”

  诸人惶恐,连忙下跪行礼。

  这么大阵仗,有眼睛的都知道来了个大人物,流民们脸上带着畏惧,跟着跪下来。

  叶庄骑着高头大马,身姿犹如天神驾临,淡淡道:“不必多礼,本王奉命押解几车货物,还请院判清点一下。”

  他的嗓音清冷,似玉石相击般动听。

  无形的气势自他周身倾泻而出,本就冰冷的城外骤然更冷了几分,无人抬头敢直视。

  陆院判还算镇定,连忙躬首道:“竟然劳烦王爷亲自前来,实在惭愧。”

  “为陛下分忧本是应当。”他顿了顿,状似漫不经心道,“更何况九皇子思念故人,本王忝为九皇子师长,自然要满足他的愿望。”

  原来如此!

  诸位太医一副恍然大悟相。

  别人不知道,他们可再清楚不过了,叶琅可算是苏长音拉扯大的,那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叶琅骑着矮马落后于叶庄半步,闻言抽了抽嘴角,翻了个白眼。

  见过礼之后,两人便让开由他人清点货物。

  苏长音见状,连忙扯着他们两个往自己帐子中走,压低声音:“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这里病气重,还有一个是小孩,无论谁过了病气都不好。

  他一脸不赞同地看着叶庄——纯粹出自一个家长对另一个家长的不负责操作感到不满。

  叶庄眨了眨眼,慢吞吞道:“我想你了,总担心你生病,想过来看看。”

  “……”

  空气诡异地静了一瞬。

  一股暖流自心间熨帖而过,苏长音的视线忽然有些飘忽,许久才软软道:“哦……那、那下次不准了哦。”

  叶庄面不改色:“好。”

  叶琅:“……”

  小豆丁简直恨铁不成钢,咱们能不能再凶悍一点!

  叶庄一瞬不瞬地盯着苏长音,伸手捻了捻他脸上的布块,带着几分好奇与探究:“你这戴的是什么东西?”

  指尖下是一方淡紫色的绢布,边角绣着月初山川,淡雅细致间,将青年本就温润的眉眼更衬得愈发温柔,动静似流风回雪。

  尤其是睁着一双乌黑剔透的眼眸,晶亮灵动地凝望过来时,活脱脱就似一枚带馅儿的软糯糕点,有种让人特别想咬一口的冲动。

  ——看起来就是软,特别软。

  叶庄眸光微动,看得正入迷,正想张嘴咬一口试试,苏长音恍然一拍额头,“差点忘了!”

  他连忙转身翻箱倒柜扒拉出两个口罩出来,拍在两人两人脸上,急急道:“快快快,赶紧戴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回身的瞬间他好像从叶庄脸上看到类似遗憾的情绪,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

  苏长音:?

  嘛!可能是他的错觉叭!

  叶庄惋惜地熄灭龌龊的心意,动手扯了扯脸上,若有所觉,“这是遮掩口鼻除瘴气之物?”

  “聪明,此地病气重,戴口罩,你别动它,小心歪了。”

  叶庄闻言,从善如流不动了。

  苏长音踮起脚尖帮他把口罩掰正,掰着掰着,思维突然就有些发散。

  气宇轩昂、冷若冰霜的大理寺少卿大人戴着玄色云纹布口罩……怎么说,有点可爱。

  尤其是眨眼睛的时候,长长睫毛忽闪忽闪的,就像一只抖着耳朵的禁欲系黑色小兔子。

  苏长音一个没忍住,“噗嗤”一下乐了。

  “怎么了?”

  “怪可爱的。”

  “……”口罩下的脸颊渐渐升温,叶庄声音沙哑,“嗯,你也是。”

  叶琅:“……”

  小豆丁的圆脸儿戴着蓬松雪白的口罩,攥紧小拳头一脸倔强。

  可恶!这些大人难道就不会看看他吗?

  难道本可爱一点都不可爱吗?!!

  作者有话说:

  三只兔子,一只脸上花纹月出清川的粉紫色小兔子,一只脸颊两朵祥云的黑兔子,一只雪白雪白的小兔子。

  苏长音:?

  叶子:?

  叶琅:?

  卜做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