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庄是专门来寻令无芳的。

  自那天回去后,他就特意派探子注意令无芳的一举一动,当得知令无芳告了假去寻苏长音,两个人还双双结伴逛青楼时,叶庄当时就冷下一张脸,心里十分不爽。

  这两个人里极有可能有一个是他的小坏蛋,居然敢跑去逛青楼?

  简直岂有此理!

  叶庄性子向来霸道,自己看上的东西,就绝不容许第二个人染指,一想到自己的人会被青楼的女子触碰,当即扔下公务,回复换了一身便装,乘着马车赶了过来,没想到还没进门,就刚巧碰到从里面走出来的令无芳。

  对于南翎候这一支,叶庄隐约有些印象,应该是上上代的某一位公主下嫁的贵门,生拉硬扯的话,两人多少也有些亲戚关系。

  不过基于叶庄向来眼高于顶,从来没拿正眼看待过人,是以虽然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但也仅限于‘听过、貌似见过、没啥印象’的状态。

  此时将人喊住,他还没仔细打量令无芳,视线就被他怀中的苏长音吸引了过去,目光微微一凝,眉梢瞬间带上一股冷意:“苏太医……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之前分明还活蹦乱跳的人,如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昏死在别人怀中。

  萎顿如枝头折下的一枝梨花。

  更引人注目的是雪白额角处那一枚淤青。

  血红中透着紫色,望之触目惊心。

  叶庄撩着帘子的手无意识收拢,心中无端生出一股戾气:“是谁动的手?”

  令无芳没有立刻回答,他心里还没忘记之前师弟让人捎来的信,对于叶庄的态度拘谨中带着戒备,想了想,只含糊其辞说道:“叫一条疯狗咬了一口。”

  叶庄闻言,削冷的薄唇微抿,周身气势一凛,不过很快,他紧握的手掌又微微一松。

  “罢了,当务之急还是养病要紧。”他半垂下眼帘,对令无芳发出邀请:“苏太医伤势严重,恰巧我王府离这里不远,倒不如先上马车,将人送到我府中休息。”

  令无芳没有答话,神色有些犹豫。

  叶庄见状,眉峰微微一扬,“此地距离南翎候府约莫有二三里远,令太医一无车舆二无步辇,难道真要将人就这么抱回去?”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这一路上人多来往,倘若不小心磕着碰着,得不偿失。”

  依着叶庄的性子,说这些委实过于话多了。

  他也不清楚自己出于什么心理,或许是因为令无芳也许是他心心念念人,所以格外宽容……也或许是,单纯担心苏长音,所以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不过叶庄最后一句话显然劝动了令无芳,咬了咬牙同意下来:“恭敬不如从命。”

  说罢,抱着自家师弟坐进了马车中。

  叶庄正欲放下帘子,恰在此时,他像是忽然感觉到什么一般,蓦然抬起眼眸,淡漠而犀利的视线直直射向流芳楼内部——只见帷幔低垂的边角处,一道人影正惊慌失措将自己藏了起来。

  那是见令无芳离开而追下楼,看到叶庄突然出现后,只敢躲在暗处偷窥的卫风。

  叶庄眯了眯眼,神情若有所思。

  很快,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蓦然冷笑一声,收回了视线。

  舆板上的车夫轻轻挥了挥鞭子,马车咕噜咕噜行驶起来。

  车厢内空间很大,容纳三个成年男子都绰绰有余,令无芳小心翼翼的将苏长音放置在一旁的横板上,那上面铺着厚厚的锦衾,途中不至于磕着碰着。

  安顿完后,令无芳这才松了口气,自己坐了下来。

  叶庄微微一顿,方才令无芳抱着人时没发现,现在他这才注意到令无芳浑身衣裳不整,不止胸膛半裸半露,脖颈处更是暧昧的留下不少胭脂红印,不难想象对方今日在青楼时是如何醉生梦死。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叶庄蹙了蹙眉,目光在令无芳身上睃巡着。

  令无芳若无所觉,反而感激地冲叶庄笑道:“多谢王爷出手相助。”

  都说如歌王叶庄性情喜怒无常,看来传言不一定是真的,至少现在看来,非常乐于助人。

  而且自家师弟还说王爷对自己有敌意,恐怕此事有待商榷。

  叶庄没有回话,眼神依然直勾勾的看着他。

  狭长的眼眸中带着几分挑剔的意味,从他的脸庞流转一圈,再顺着脖颈一路往下,到肩膀、胸膛、腰腿……越看神色越冷,越来越面无表情。

  令无芳:“……”

  他的笑容渐渐僵在脸上。

  不知为何,叶庄看他的目光……总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他极为不自在的动了动,“呃、王爷……可是微臣身上有什么问题?”

  叶庄忽然启唇,似是自言自语:“不像。”

  不像,哪里都不像。

  令无芳确实如高主事所说的那般才貌出众、气度超凡,但浑身上下的气质却与他的小坏蛋截然相反。

  在他的直觉里,自己的小坏蛋合该是个钟灵毓秀的人物,而令无芳身为大家子弟,眼角眉梢尽是放浪不羁的风流与浪荡,一看就是惯逞风月的情场老手。

  对于自己的小坏蛋,叶庄可以还没见过面就心生喜爱,对于令无芳,则光是看着就觉得碍事。

  简而言之,就是欠抽,特别欠抽。

  令无芳一脸郁闷:“不像,什么不像?”

  叶庄瞥了一眼他的腰,肉眼可见的嫌弃:“肥了。”

  他家小坏蛋的腰,自己只需要一只手就能虚虚环住,而令无芳则足足宽了一半。

  令无芳:“……”

  虽然听不懂,但总感觉自己被嫌弃了。

  他收回前话,这个如歌王确实是喜怒无常之人。

  仿佛失去兴趣一般,叶庄没有说话,漠然收回视线,将目光投向昏睡不语的第三人,陷入沉思。

  苏长音正侧睡在锦衾上,脑袋虚虚抵着他的大腿,叶庄一低头,入目就是他温润俊秀的侧脸,日光透过薄薄的雕花折窗投射进来,仿佛为他的面容覆上一层精致的面具,愈发显得隽秀不凡。

  斑驳光影湮灭而来,他隐约似一件秘不可宣的珍宝。

  唯一碍眼的,只有他额上那道可怖的淤青。

  叶庄忍不住伸出手,要去触摸那片青紫,然而就在即将碰到的前一秒骤然挺住,修长的指尖虚虚停在其上。

  他半垂下眼帘,掩去眼眸中涌动着难以辨明的思绪。

  他向来是个随心所欲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仅凭一己好恶对那个小坏蛋念念不忘。

  因此能让他一眼就觉得厌恶的令无芳,必然就不会是他执着寻找的那个人。

  排除掉令无芳,那么……就剩下苏长音了。

  叶庄忍不住心想:……会是你吗?

  ——————————

  接下来的路上,无人再说话。

  诚如叶庄所言,王府的距离确实很近,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马车就在王府前停下。

  叶庄率先一步站起身子,弯腰半抱着苏长音下了马车,神色冷淡的对车夫吩咐道:“天色已晚,就不留令太医了,替本王好生送令太医回府。”

  ‘好生’二字,咬得格外的重。

  令无芳正欲尾随其后下马车,一时没反应过来,皱眉问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本王说……”叶庄微微勾起唇角,答非所问:“接下来苏太医就由我照顾了,不劳烦令太医费心。”

  既然知道令无芳绝不可能是他找的那个人,他也就懒得再分出精力去应对。

  话一说完,叶庄转身施施然进了府中。

  “叶庄!”令无芳脸色骤变,“快把我师弟放下!”

  他欲要冲下来拦住叶庄,不料一直沉默不语的车夫突然峻着脸一跃而起,干瘦的身躯爆发出极大的力量,三两下身手利落地将令无芳制服,扔回了马车里,紧接着狠狠一拍马鞭,受惊的马儿拖着车厢就这么直直冲了出去。

  车厢内,传来令无芳气急败坏的叫骂:“叶庄,你这个小人!”

  声音由近及远,很快便也就听不见了。

  王府里,叶庄抱着人一路回到自己的寝室内,将人放到自己的床榻上,转头冲身后的下人吩咐道:“快去,将府中最好的药膏拿来。”

  下人连忙躬身应是,很快就捧着满满当当一匣子药膏呈了上来。

  叶庄自幼习武,摔摔碰碰的事情没少接触过,早已练就一身自察自医的本事。

  只见他撩起衣袍坐在床沿边,双手捧着苏长音的脑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摸出额角与后脑勺两处伤势,紧接着便从匣子里挑出一个绘花瓷盒来。

  修长的手指勾起一抹晶莹剔透的膏.体,单手卸苏长音的发饰,分别在他受伤的额角处与后脑勺轻柔涂抹起来。

  长长的广袖随着他的动作微微荡漾,在苏长音的脸上扫来扫去,惹得昏睡中的人忍不住皱起眉。

  昏昏沉沉中,苏长音总觉得脸上好像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在爬,让本就头痛不已的自己烦不胜烦,不由强撑着睁开眼睛醒过来。

  映入眼帘的眼见首先是一片迷蒙,像是蒙了一层薄纱一般,看不真切。

  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醒了?”

  苏长音恍然觉得这声音陌生又熟悉,下意识转头看去,就见床边一个俊朗高挑的男子正静静注视着自己。

  苏长音:“……”

  叶、叶庄?!!!

  作者有话说:

  如果要论体位的话

  令无芳——总攻

  叶庄——总攻

  总攻见总攻,怎么看怎么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