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旭雪的记忆力很好, 她记得今年是旭颜姐姐的三十九岁生日, 因为陈旭颜只比李嘉惠小了两岁。
陈旭颜若是顺利长大，她本该是李嘉惠的初恋情人, 两人二十几岁的时候就会缔造青梅竹马结成眷侣的佳话。
到时根本没林旭雪什么事。
真要说起来的话还是有的, 那就是林旭雪十几岁的时候就该开口叫李嘉惠一声“大嫂”。
可惜，李嘉惠的一切美梦在三十一年前的今天彻底破碎了。
李嘉惠抬起皮肤白皙的右手轻轻抚摸素描上的美丽容颜, 目不转睛地盯着画上的人瞧，眼里蕴含将落不落的满眶泪水，沾湿了浓密挺翘的眼睫毛。
晶莹的泪珠终是不堪重负，轻轻自双眼流淌而下，快速掠过下巴后, “嗒”的一声重重落在一个小巧的盒子上。
窗外的热烈阳光照耀在盒子的表面上, 颜色为深蓝色的盒子上那个显眼的商标让林旭雪认出了它来。
那是在两人启程回返新加坡时, 李嘉惠在机场的免税商店特意去取的已经提前预约好的昂贵钻石耳钉。
而且是同款买了两份。
当时林旭雪还随口问了李嘉惠一句：“买给两位干妈的？”
还在忙着检查做工精良的耳钉一切都没问题, 李嘉惠有些模棱两可地回应：“礼物。”
得到了这个回答, 林旭雪还真误以为是买给两位干妈的礼物。
林旭雪记得李嘉惠之前提到过，妈妈们正式在一起的不知道多少周年纪念日就快来了, 想来眼前这份礼物确实非常应景, 能够让一辈子双宿双飞的两位老来娇能戴上成双成对的珠宝出来显摆两人到底多恩爱。
却没想到，原来这是属于李嘉惠和陈旭颜之间的恩爱呢。
一想到这里，林旭雪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像是被人拿着锋利的手术刀快速划开。
胸口处的闷痛让握着门把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林旭雪立即低下了头，不愿再去看李嘉惠脸上无比眷恋的表情。
热烫的眼泪在黯然无光的大眼里逐渐蓄满，在泪水悄然掉落之前, 林旭雪快速转过身就想离开这里。
汪弘榆干妈昨晚给林旭雪说的话却不打招呼地突然在她的脑海里响起：
“而且不只是你啊傻猫妹，依我看呢，我们家宝宝的眼里，啊不，连心里也有你哦。”
没想到精明如汪弘榆干妈这样的人也有错得如此离谱的时候。
退一万步来说，即使汪弘榆干妈所说的是对的，李嘉惠的心里真的有林旭雪，但是林旭雪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和已过世的旭颜姐姐分享李嘉惠的一颗心。
爱情，毕竟是充满占有谷欠的，而且是极度自私的。
最重要的是，爱情本该是独一无二的。
谁受得了自己最心爱的人天天心心念念惦记着另外一个人？
别说人了，另外一只鬼也不可以。
只见林旭雪忽而抬起头来，伸手紧紧按住自己的鼻梁，阻止鼻中的浓重泪意继续往上影响今天有些不太争气老是想流泪的一双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林旭雪倒是出乎意料地成功把所有的眼泪给逼了回去。
为此，林旭雪忍不住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容，在心里安慰自己说：
“这样做就对了，如果我连眼泪也能逼回去，那自己自然也能够将对李嘉惠的所有情意生生扼杀在摇篮里。”
就跟自己当初果断地跟初恋提出分手一模一样。
说是这么说，但人心毕竟是肉做的，故作坚强也会有个限度，林旭雪有些失魂落魄地缓缓下了楼。
当林旭雪下楼后，完全不给她时间继续神游天外，陈凯璇妈眯马上问了另一个她不知道答案的问题：“萧淑芬中将是谁？”
林旭雪满目茫然地回望，样子有些傻气地问自家妈咪：“谁？中将？军人？我不认识啊。”
陈凯璇摇了摇还握在掌中的苹果手机，给林旭雪提供一些必要的提示：“刚才有个应该是护士的人来给你姐姐说，萧淑芬中将在大堂等着见她，说要跟她谈点事情。”
陈凯璇一想到做事有时候不太靠谱的女儿，忍不住用力皱起眉头，露出一脸忧虑：“军阶那么高的人，找你姐姐要干什么？”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些事情来了。”林旭雪绕过沙发的转角，从陈凯璇妈咪的掌中接过自己的手机。
跟着坐到亲爱的林思靖妈妈身边，直到她成功把一颗大脑袋挤入妈妈的温暖怀抱里，这才肯好好地给妈咪解释，免得她过度担心自家姐姐。
“之前旭文说过军方找她协助推进一个与神经外科有关联的高科技项目，应该是跟这个计划有关系的事情吧，大家毕竟都在公共服务领域工作，互相合作也是平常事。”
陈凯璇听着女儿的解说，觉得还挺靠谱，但还不忘提醒林旭雪一句：“你有空问问旭文，然后记得给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旭雪听后挑了挑眉，显然有些不太理解妈咪的用意，而且还特别抗拒去姐姐那里打探消息，所以直接表明态度不干了：“你想知道可以自己问她啊。”
陈凯璇的大眼里写着“精明”两个字，一开口就成功吐槽了自家两位女儿：“你们这对双胞胎从小只喜欢跟对方说自己的计划还有秘密，防着其他人就像防贼似的。”
林思靖妈妈特别认同地在旁不停点头，眼里还写着浓浓的控诉，仿佛在用眼神说：“有什么秘密都不愿意跟亲爱的妈妈说，妈妈好委屈哦！”
林旭雪看见之后倒是轻轻笑了起来，没大没小地伸手摸了摸妈妈的脑袋，还不忘出声纠正自家妈咪的论点：“我们这对双胞胎从小只有林旭文喜欢跟我说自己的计划还有秘密。”
陈凯璇轻轻“哼”了一声，本来还想继续反驳，却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跟着倒是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
林旭雪看了眼茶几上的茶壶，也想给自己倒一杯热茶解解渴。
虽然一早上其实没做什么，此刻林旭雪却觉得浑身没力，在身子软绵绵的她赖在沙发上伸长了手去够茶壶之际，黑色衬衫的领子稍微移了位置，露出了脖颈和肩膀交际之处还残留在雪白肌肤上尚未褪去的深深牙印。
就坐在女儿的身旁，林思靖自然看见了这个略显狰狞的印记，想也不想立刻惊呼起来：“宝宝，谁咬了你？”
林思靖嘴上还在说着“到底是谁忍心下了那么狠的口”，并立即伸手拉开衬衫的领子，将那个牙印展现在两位母亲面前。
林旭雪被一根筋的母亲大人窘得露出了八字眉，嘴上还要安慰心疼她的母亲：“没事，不疼的，你不要担心...”
林思靖还在操心孩子身上的“伤口”消毒了没，陈凯璇倒是十分悠闲地抿了一口热茶，这才慢悠悠地给自家傻老婆解释一些她一时半会儿没法领悟的事情：“就像你在床上着急了会咬我一样咯...”
闻言，林思靖的所有动作立即呆滞在空中，还微微张开了嘴，一脸震惊地望着女儿。
林旭雪则伸手捂住自己刚刚被超跑的尾气严重污染过的耳朵，拒绝继续被妈咪污染下去。
好一会儿后，林思靖才回过神来，满眼是笑地伸手轻轻拉开女儿捂住耳朵的手，食指朝天指了指楼上，低声发出询问：“你和嘉惠？”
还没得到肯定的答复，林思靖便自顾自的“嘿嘿嘿”笑出声来，眼中闪烁着精亮的八卦之光。
怎么这下连本该呆头呆脑的林思靖妈妈都变得那么八卦？
林旭雪见自己完全瞒不住了，只好硬着头皮点头。
林思靖妈妈显然打从心底感到开心，双手合在一起拍了一下掌，眼睛里全是意外惊喜所带来的愉悦。
然后十分天然呆地说出了让她自己觉得特别惊喜，却让林旭雪努力深埋在心底的苦涩感觉再度显山露水的一句话：
“没想到啊，嘉惠真的跟我们家有缘，还有机会成为我们家的媳妇...我一直以为我们家走宝了呢。”
为了阻止妈妈的双眼因为期望而继续闪闪发光，虽然有些不忍心浇灭妈妈的好心情，但在工作上看过太多人生如戏，林旭雪的心里倒是很清楚，有些事情即使八字有了一撇，但只要写字的人对此不满意，随时可能揉烂纸张搁笔不写了。
林旭雪最终还是给如今满怀希翼的林思靖妈妈泼了点冷水清醒一下：“妈妈，你可别在这里自嗨，你没看嘉惠还在楼上思念旭颜姐姐么？”
欢乐的笑容渐渐凝固在林思靖的脸上。
一说到心爱的陈旭颜，原本心情变得比较好的林思靖瞬间郁卒了。
妈妈再度露出伤心欲绝的模样，这可把林旭雪给心疼坏了，抱着母亲来来回回地亲，不停给她道歉。
最后还是得拉下脸皮用上林旭雪最不屑的撒娇神功，才成功让思靖妈妈不再那么消沉。
林思靖伸手抱住女儿埋在她怀里撒娇的大脑袋，安抚地拍拍她的瘦弱背部，忽而想起了女儿这一趟跟着李嘉惠一起去美国的目的，便轻轻推开怀中的小棉袄，抱着她的双臂，看着她的眼睛问：“嘉惠这次去美国，成功了吗？”
难得今天能有个好消息能跟妈妈分享，林旭雪立即扬起一抹大大的笑脸，重重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林思靖惊喜地问道：“一次就成功了？”
林旭雪当然没脸皮给妈妈说自己亲自上阵给李嘉惠打了两次的针...
唯有含含糊糊地点头，在内心里祈祷话题快点翻篇。
林思靖显然为此感到特别惊喜，忍不住又“哇”了一声，陈凯璇的脸上也露出非常欣慰的笑容。
林思靖的注意力立即飘到老人村里那群老太太身上。
要是大家知道很快就会有肉乎乎的人形玩具给她们玩了，肯定会很开心的！
在林思靖妈妈专注捣鼓自己的手机，努力给大家提供暗示之时，林旭雪则转头看向自家妈咪，说话之中意有所指：“这下欣钰干妈可以放心了。”
林思靖到目前为止对李欣钰的病情还不知情，所以完全觉察不到什么。
陈凯璇倒是挑起了左边眉毛，用眼神无声地跟特别聪明的女儿交流：“你发现了？”
林旭雪轻轻点头，用肯定的眼神表示她都知道了。
三人在客厅里又聊了一会儿的天，眼见李嘉惠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林旭雪觉得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便决定去自己开的诊所收拾收拾。
毕竟为了自己的私事休业了那么久，今天也该回去诊所好好整顿一番，准备在明天重新开张了。
在林旭雪穿好鞋子临出门的时候，陈凯璇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倒是喊住了她：“猫妹。”
林旭雪一脸疑惑地转过头来看向妈咪。
强烈的赤道光线从大门外投射到今天穿着一身黑衣的孩子身上，白皙的脸庞倒是让人有些看不清，只看到了大致的轮廓。
陈凯璇用力眯了眯漂亮的眼睛，努力看着女儿的晶亮大眼说：“她回来了。”
林旭雪轻轻皱起眉头，明显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才略微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这么多年以来，林思靖早就已经习惯了自恃特别聪明的这俩母女喜欢在自己面前演默剧打哑谜。
反正无论林思靖怎么追问她们也不会说，所以为了不自讨没趣，林思靖唯有假装不当一回事。
不过今天林思靖还是有些忍不住好奇这俩母女口中说的“她”到底是谁。
林思靖立即凑到亲爱的老婆身边，一脸狗腿兮兮地伸出食指捅了捅老婆的肋骨，眼睛眨巴眨巴地扮老可爱：“那个她，是谁啊？我认识的吗？”
陈凯璇露出笑眯眯的表情，直截了当地拿话敷衍亲爱的老婆：“你认识呀，你全家都认识她。”
虽然呆了一点，但林思靖并不傻，老婆明确表达了不会说的意思后，她也就不再追问了。
而是笑眯眯地跟心爱的女儿挥手道别，并让她好好加油，早点跟李嘉惠有情人终成眷属。
耳边听着母女俩的对话，陈凯璇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楼上。
这么多年过去了，就连天然呆老婆都看得出来李嘉惠还在缅怀陈旭颜，更别说是心思慎密的林旭雪了。
如果李嘉惠还是没法把放在心中珍惜的旭颜放下，陈凯璇并不觉得宝贝猫妹能够接受这样的感情。
如果能接受的话，当初猫妹也不会跟她的初恋分手了。
虽然女儿已经开着车子走了，但自家傻老婆还在沙发上兀自乐呵，憧憬着猫妹把小汪汪娶回家的美好未来。
小猫医生还是那么傻，那么乐观，大猫医生倒是希望傻人确实有傻福，事情真的能如老婆所期望的一样顺利。
但愿吧。
作者有话要说：但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