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但太阳没能晒到屁股。厚重的遮光布把室内保护得像仍在黑夜，冬天里的暖被窝跟有磁力似的把人困在里面动不了身。
张茜文做了个激烈的梦，手舞足蹈的，一蹬脚，差些把隔壁床的俞萌踹下去。
迷迷糊糊撑起了半身，俞萌惯性地去扶自己的腰，却发觉她好像渐渐地习惯了这种软质床垫，没有再出现腰酸背痛得厉害的感觉。
她在黑暗中伸手摸索，顺着充电线往下找，结果怎么都找不到自己的手机。
张茜文被她一番动作也给折腾醒了，侧过身搓了搓眼睛，嗓音发哑，“......你找什么？”
“找手机。”
张茜文打了个哈欠，又转身回去继续睡。
俞萌摸了半天也没摸到，干脆爬起身来，她开了床头的一个黄光的小灯，见手机正面朝下脸贴地毯，赶紧捡起来拍了拍灰，长摁住开机键，手机没有半点反应。
俞萌心下慌乱两秒，难道摔坏了？
她尝试着接上充电线，再摁了一下，屏幕亮了显示充电状态，但电量只有百分之四，还不足以支撑开机。
俞萌傻眼了，努力回忆着自己昨晚上的睡前准备工作，难道她不记得给手机充电了吗？
推了推旁边的张茜文，“茜文，你手机有电吗？看看几点了。”
张茜文手搭在自己脸上遮住光线，嘴巴都不想张开，“床头充着，你自己看。”
俞萌找到她的手机，摁开了屏幕，顿时倒吸凉气。
她直接不客气地把张茜文的被子给拽走了，“快起来！快下午一点半了！”
张茜文也惊得从床上跳起来，“啊！”
从郊区开回市区还要很长时间，第二天两人都还要上班的。瞌睡瞬间没了，张茜文边穿衣服边埋怨道，“俞萌萌！你不是说你定了闹钟吗！”
亏她还这么信任俞萌，结果俞萌居然翻车了。
“我可能忘充上电了，不好意思。”
等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收拾完自己和行李，俞萌的手机也差不多充到一半了，但这点电仍是不太够用，她担忧路上要开导航，且耗得时间也不短，电量撑不到回家。
张茜文背好双肩包，回头就见到俞萌蹲成一团，盯着床头的手机，一副舍不得拔掉充电线的模样。
她忍不住笑出来，“走啦，我还有充电宝。”
俞萌这才松了口气，将手机收进包里，跟着她下了楼。
两人在上面紧赶慢赶还是超了退房的时间，趁着张茜文在前台补缴延时费用，俞萌坐在前台旁的沙发椅上，打开了自己的手机。
刚一开机，连上店内的网络，手机就震个不停，未读微信和未接来电十几来个。
以往并不会有这样频繁的来电来信，俞萌慌了心神，直觉不妙。她迅速点开微信，余以弦的来信刷了好多条，全是语音，俞萌随意点开一条，“俞老师，您在哪儿呀？看到信息方便回个电话吗？”
是余以弦助理高小朵的声音。
她又赶快往上滑动，点开照片，顿时呼吸一窒。
余以弦躺在病床上，面色比床单还要惨白，双目紧闭，左手腕露在被子外面，一条长管子连接着留置针和挂瓶。
她急忙回拨了语音电话，但半晌都没有人接听。她又赶紧翻出通讯录，打了顾远浩的电话，对面传来好听的女声，告诉她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俞萌察觉到自己的手微微发着颤，她努力稳住心神，又翻出另一人的电话拨去。
万幸，那头接通了她的来电。
对方刚“喂”了一声，俞萌就着急地连问道，“奕哥，以弦怎么了？她病了吗？叔叔的电话怎么打不通？”
辛奕高呼一声：“老天爷！你可算接电话了，余以弦的助理到处找你，我都替她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
“我这里信号不好，手机又没电了，刚刚才充上。”她嗓子憋得发紧，捏着手机的指甲都泛白了：“奕哥，到底怎么回事？以弦怎么了？你快说呀！”
辛奕赶忙安抚，“你别急。是这样的，余以弦犯高反晕倒了，今天中午在当地医院吊完水之后就安排最近的班机紧急送回来了。师父不放心也跟着一道回来，这会儿应该都在飞机上呢，所以你才打不......”
俞萌打断了他，“航班多少！”
张茜文那头处理完退房事宜，回头就瞧见俞萌弯腰坐在沙发上，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用桌上民宿前台给配的笔和便利贴，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她快步走过去：“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
俞萌抬起通红的双眸，只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明明带着鼻音，说话倒还倔得很：“没事。”
“哎哟哎哟，这小可怜儿！”张茜文心疼起来，替她拿起腿上的小包。
俞萌站起身，不让她看自己的眼睛，顺手把便利贴撕下来，折了两下揣进自己的口袋里，“退好房了吗？那我们走吧。”
张茜文跟在她身后往外走去找车，见俞萌坐好在了副驾驶上，她便自觉地去了司机位，边启动车子还边关心道：“怎么了啊萌萌，你别憋着不跟我说啊。”
俞萌在点着手机屏幕，没来得及理会她，将目的地设置好后就把手机放进了车前的支架里。
张茜文瞥了一眼，奇道：“机场？去机场干什么？”
机械的导航女音响起：“已为您规划好最佳路线......”
还要劳烦张茜文给当司机，俞萌也不好再瞒，她轻声解释：“余以弦出现高原反应了，剧组紧急回撤，飞机五点左右到云翔机场。”
“啊？”张茜文惊了一声，“她现在没事吧？”
俞萌摇摇头，“不知道。”
“现在的小孩子哦，体质真的不太好......”
张茜文嘟囔两句，发动了车子往机场方向去。
反正庆戏离机场还挺近的，都在庆南城北的郊区，等把俞萌送去，大不了她再打个的士或者坐个地铁，要不了二十分钟就可以回学校了。
俞萌表情紧张，以至张茜文一直没敢跟她搭话，车厢里便一路安静，等开上了高速，她才缓慢地反应过来，“因为她高反，你就哭成这样啊？”
“是我没看到她的信息，也没回她。她其实昨天就不舒服了。”
“那也不至......”张茜文抽空瞥了俞萌一眼，见她坐立难安，便把吐槽憋住了没说出来。
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两人面前也就是差一层窗户纸的程度了，但俞萌似乎还没意识到可以捅破。
张茜文叹息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
顾远浩下了飞机，第一个回了俞萌的电话。
他还有剧组的事务要处理，自然不便时时刻刻为余以弦奔忙，这通电话一是出于私人关怀，为探探俞萌的心意，二是出于公务层面，派她作为剧组代表去好好照顾余以弦，让她不必担心拍摄进度，毕竟女主角倒下了，剧组于情于理要关怀一二。
俞萌于是放下心来，把车和行李都交代给了张茜文，上了来接应余以弦的救护车，一路跟着到了医院。
到了晚上余以弦才悠悠醒转，无力地微微睁开眼睛，氧气罩遮了她大半张脸，也挡住了她大部分视线，她只隐约感觉到一个人在用热乎的毛巾轻轻擦拭着自己的手背。
是高小朵？
她见那人似乎没反应，便咳嗽两声好提醒对方自己已经有意识了。
俞萌探了半个身子过来，怕吓到她，温声道：“你醒了？”
“咳咳。”余以弦还是被吓到了。
“怎么了？要喝水吗？”
余以弦轻轻摇头，顿了一会儿，她又点点头。
对她短暂两秒就改变主意的行为不做他想，俞萌摁了床头的一个按钮，床铺上半部分缓慢地升起来，将余以弦上半身支起后，俞萌给她摘了氧气罩，然后把插上吸管的保温杯递到了余以弦面前。
余以弦微微弓着脖子，叼着吸管一口一口慢慢地吞咽。
从始至终，目光一直紧随着俞萌，透着好奇和惊喜。
俞萌见她看自己，以为她是奇怪自己怎么在这儿，于是解释道，“小朵坐飞机也很累了，我就让她先回去休息，明天她会来医院的。”
余以弦在喝水，便没有应话。
想着她晕了这么久，大半天了什么东西都没吃，应该饿坏了，俞萌又打开床头的保温食盒，糯糯的粥香四溢，飘进余以弦的鼻腔里，她顿时一阵反胃，不断干呕起来。
俞萌见状慌忙合上盖子，替她抚顺了背，“好了好了不想吃就不吃，我合上了，没有味道了。”
余以弦肚子突然叽咕一声。
可能是饿过了劲儿，胃部才对食物香味特别敏感，实际上余以弦并不是不想吃，只是高反那个头晕目眩的感觉让她反胃得紧，如果能有合心意的食物暖暖胃，会舒服很多。
红着脸看向俞萌，余以弦嗓子哑哑地道，“想喝乌鸡汤，放椰子的。”
就差报身份证号要求俞萌给她下厨了。
俞萌会意，同时发起愁来，这大半夜的上哪儿给她做乌鸡汤去？
她只好先哄着她，“明天我炖了送过来，现在先喝点粥垫垫吧？”
除了在片场自己因动情入戏太深以外，余以弦还没听过俞萌用这样温柔的语气依顺着自己。
她不免心底感慨，生病了也挺好。
余以弦的左手因为一直扎针肿得厉害，右胳膊不知怎么了也有些浮肿，脸上更是比平日里看着鼓胀了一圈。
怕她吃饭不便，俞萌拿了勺子，像喂小婴儿似的伺候她吃完了小半碗粥。边收拾碗勺，俞萌顺便跟她说了剧组的安排。
“后期那边反馈拍的几组镜头都能用，而且这事小苏总已经知道了，她让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好好休养。”
“那拍摄呢？”整部电影其他群杂的戏都杀了，剩下的进度基本都在自己和宁然的身上了，结果她意外倒下，这下整个组岂不是要白白停滞好些天？
“先找了舞替老师给你拉背，等你回归了再拍正面。”
余以弦没有回话，但深深叹了口气，脸上明明白白摆了“不爽”两个字。
俞萌能猜到她心里怎么想的，无非是觉得剧组这样安排不尊重她的表演，但是这哪里是她一个小小的演员能控制的，项目进度都是固定好，环环相扣，在这里拖了进度就会影响后面的环节，甚至有可能耽误送审、上映。
多拖一天鸿壹就要多砸一天的钱，没有哪个老总会情愿白烧着钱玩。
她也懊悔自己的身体不争气，拍个雪景而已，居然就这样娇气脆弱，如果她强壮些，健康顺利地拍完，哪会造成现在的困境。
俞萌略有不忍，“这个是顾导的意思，或许私下跟苏总说一声，可以延......”
“不用了。”
俞萌停住，“什么？”
“我说不用了，俞老师，这样不好。”
俞萌看着她，轻轻嗯了一声，“好。”
余以弦还是长大了，懂得在圈子里收起点自己的锋利了，可俞萌竟不知该高兴好，还是失落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是张老师就掏手机拍下哭哭脸发超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