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我与师妹不谈情>第一百零九章

  云端其实不管身在何处, 都是能看到商粲屋中景象的。

  她自己都数不清她给商粲的房间下了几重术式,把那小小一间屋子护的固若金汤,如果云端想的话, 她连商粲叹了口气都能知道。

  云端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商粲, 至少现在还没有。

  “云中君?”

  身前传来唤声,云端心思微动, 便将意识从那正坐在桌前凝重地拧着眉的人身上收回, 重新看向她面前身着青屿门服的小药童,伸手接过对方递来的药包,有礼地低头致谢道:“多谢。”

  “云中君不必客气。”已与云端见过许多次的小药童已褪去了几分生分,笑眯眯道,“这贴治血气亏损的药也吃了一段时间了,看来还是有些成效。云中君自己可能没觉得, 但你今日面色可比之前好上不少了。”

  对面人的目光一投过来, 云端就下意识整了整扣的严丝合缝的衣领, 不太自然地移开了视线,低声道:“……该是多亏了你的药。”

  纵然已经涂了能遮住痕迹的药, 也对镜检查过许多次, 但云端却仍感到些尚未习惯的羞赧在心头徘徊不去。她不欲多谈, 与药童交谈几句后就道别离开,脚步一开始有些急,但很快就渐渐慢下来, 显出几分心事重重。

  药童说她今日面色比之前好。云端想。怎么会呢。

  昨晚折腾了大半宿,在深夜才让那个总不肯轻易放过的人相信她的药效是真的解了, 随后也只是囫囵睡了几个时辰, 由于浑身都像浸了水似的没有力气, 入睡的倒是格外的快。

  即使是在早上醒来之后, 身体也像是还没能完全反应过来昨晚发生了什么似的,到现在走动间还会有隐隐的酸痛。修士向来身体强健,本不该如此,更何况是云中君。真要较起真来的话,怕还是要归到她身子确实太弱了上面。

  但偏偏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药童却觉得她面色挺好。

  怎么会呢。

  云端慢慢踱步回到了自己的居所,她这些日子没在自己原本的房间住,只挑了间偏僻冷清的弟子居所暂住。毕竟她原本的房间就在商粲隔壁,如果离得太近,就很难控制住想要去靠近的欲望。

  云端轻车熟路地把拿回的药熬上了,这药需要的时辰不短,她安静站在药罐前,心念一动,眼前就重又出现了那个人的身影。

  与方才在药卢处看她时没什么区别,商粲仍是端正坐在桌前,眉头紧紧蹙着,像是正在苦思冥想着什么似的。向来含笑的桃花眼也不安地敛起,被垂至眼前的碎发遮去一半,她也没有想抬手撩开的意思,只是安静坐着。

  明明是如同静止了一般的景象,云端却看了许久也不觉得腻。不管是何时看到商粲,又已经看过了多少眼,她心头的跳动总是会按捺不住地乱起来,云端无声地叹气,伸出手去,虚虚地描画着那人的轮廓。

  “自己闷头想那么多心事,又什么都不同我说。你怎么总是这样。”明知她此时说出的话语是无法传到商粲的耳朵里的,云端却仍然梦呓般轻声开了口,语气复杂,“……你总是这样。”

  商粲早上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纵然她那时确实问的不算清楚,但云端能看得出来,商粲一定是已经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的,不然那双曾经燃着金色火焰的眼睛不会那样欲言又止,最终隐忍地眨了眨,带出几分温和的笑意。

  ‘说到我不好的地方,那可就说来话长了。’商粲眉眼清润,口中的话拐了个弯却又留了一线,‘不如还是先去药卢看看身子,等你回来之后再说吧。’

  云端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就那么听了商粲的话。或许是知道商粲确实是在忧心她吃的药会伤身,又或者被商粲语气中的认真所触动了,总之她没能再说出什么推辞的话,尽可能地整理了一番衣衫后就出门去了药卢。

  好在昨日服下的那药并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只带回了她日常吃的治血气亏损的药。尽管是她自己决意去做的事,但云端如今想起她的举动同样觉得实在是胆大妄为。纵然是妖族的统治者也为她的一意孤行所惊,犹犹豫豫地劝了她好几次,最终在发现实在劝不动之后苦着一张俏脸摸出瓶药递给她,做贼似的咬牙道:‘……那你就吃这个吧,总比那些来路不明的药好些。’

  挽韶说着又取出另一个药瓶递过去,不放心地叮嘱道:‘这是解药,那药性虽然不会太烈致伤身,但发作起来到底还是难熬的。商粲那个榆木脑袋,要是万一不行的话你可得留个后路——喂?!’

  不顾花妖惊恐的眼神,云端接过药瓶后就信手拔出瓶塞并将它翻转过去,平静地看着解药径直被洒到地上,合着灰土无声流淌开来。

  ‘没有万一。’像是自言自语般,云端轻声道,‘……我只要一种解药就够了。’

  不能有后路。不能让商粲知道她有后路。

  毕竟那个人看上去肆意跳脱,在这方面却是相当保守讲规矩的。云端只是在拿自己去做一场赌博,去赌商粲的不舍得,去赌商粲爱她。

  所幸她赌赢了。云端终于拿到她这世上唯一的解药。

  明明昨晚只睡了寥寥几个时辰,却已经是她这些年来最安心的一晚。

  怎么会面色好呢,云端勾了勾唇角,终究是心病还需心药医罢了。

  即使不管怎么想,靠身体去留住爱人这种事都并不像是个上策,也无论如何都不像是清冷自矜的云中君会做出来的事,但云端就是这么做了。她早就没有过多余裕去思考手段的合理,在长久而无望的等待里渐渐屈服于内心的胆怯和恐慌,她或许在终于得见那个人重新出现在她眼前时就已经失去了理智。

  只要有效就好。

  云端的目光静静落在毫无所觉的商粲身上,沉沉如墨。

  只要能留住她,怎么都好。

  突然之间,原本静坐在桌旁的商粲似是心有所感般,直直向云端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倏忽间四目相对。

  尽管知道自己眼下只是道神识,商粲不可能看到她的形貌,云端却还是下意识心跳一乱,避开了商粲投来的视线。好在那人的目光也很快与她错开,似有些疑惑抬手抚上胸口处,片刻后才放下来。

  商粲像是正在侧耳听着什么,半晌后才站起身来,犹豫着向云端的方向走了过来。云端这才意识到她眼下所在的方位该是窗边,她只在商粲屋子周边布下了诸多结界术式,让这间屋子不会被人闯入,却并没隔绝外界的声音。云端没办法在这种神识的状态下听到商粲窗外是传来了什么样的声响,倏地皱起了眉。

  她看到商粲在窗边迟疑地向外望了望,面上显出几分不知所措的为难。云端也跟着默不作声地向同一方位看过去,却什么都没看到,想必只是商粲听到了什么动静而已。

  云端登时就有些坐不住了,心间不住发出不祥的预警,她看出了商粲正在犹豫些什么,脚下却不知为何没能走动一步。

  枷锁。她用来把商粲锁在她身边而强加上去的枷锁。

  云端眼睁睁看着商粲凝着眉俯下身去,在脚环与锁链接口处稍用力一拽,手中就发出咯的一声。

  枷锁被爱人轻而易举的主动解开了。云端看着商粲走出门去,那套属于她的白衣浮浮沉沉,终于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

  不知为何,今日总是心悸。

  商粲不知第多少次疑惑地抚上胸口,不明白明明自己还什么都没想,为何会出现这般症状。

  她心中多少有些担忧,害怕是自己这具身体出了什么毛病,更怕是云端那边出了什么事。于是下定决心等云端从药卢回来之后一定要把她从魂魄塑成肉身的方法问个清楚。

  除去心悸外,其他的身体状况倒是挺正常,灵气的运转情况更是前所未有的流畅。商粲其实大概能猜到这是为什么,她极快地用余光瞥了一眼她从早上起就刻意不去看的床榻,事到如今再想昨晚却感到些许后怕。

  不管怎么说,自己到底是个半妖,云端昨晚实在……太无防备了。

  现在想来,她喜欢咬人大约也是某种无意识的举动,毕竟不管她嗅到哪里都觉得云端甜的要命,原本清淡的冷香都在动作中化成馥郁的甜,也不知是无瑕仙体的缘故还是——

  商粲正涨红着脸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房门就突然吱呀一声被慢慢推开了。商粲一慌,忙摆正了面色正襟危坐地向门口看去,颇有种怕被云端发现她在想乱七八糟事情的心虚。

  只是她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商粲看到云端缓缓走进房中,漆黑如墨的双眸直直看向她,头都不回地反手关上了门,并干脆地落了锁。

  纵然没能从云端面无表情的面上看出任何端倪,商粲仍能清楚地感受到云端的紧绷。顾不上云端周身凝重的气氛,她忙站起身来迎上去,温声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

  云端的目光一直机械地追着她,像是黏在她面上似的,在听到了她的声音之后才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随即木木对上商粲关切的双眼。

  毫无征兆地,商粲突然被拽住了手腕,然后下一秒就被用力抵在了门上。厚重的木门发出一声闷响,商粲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却强行放松了因遭袭而下意识绷紧起来的身体,垂眸看向眸色沉沉的云端,只觉得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冰得吓人。

  “……怎么手这么凉,是不是冻到了?”想要询问的事情很多,商粲开口时却不知为何选了这个,“我先给你暖一暖好不好?”

  不知她这番话是哪里刺激到了云端,她身前的人倏地抬眼看向她,坚冰般的神色渐渐化开,显出其下深藏着的不安和惊惶。

  “……你不是走了吗?”唇齿开合间都像是有冰冷的气息逸出,商粲听到云端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着,“我看到了,你……”

  登时了然了云端眼下异常的原因,商粲也慌张起来,急急解释道:“不是的、我回来之后就给它重新接上了,你看。”

  云端应声低下头去,赫然看到那不久前才亲眼见过被商粲扯断的锁链此时仍好端端地连在商粲脚踝铁环处,只是接口处与以往不太一样,像是被熔化重铸了一番强行连上了似的。

  原本空洞的心中突然发出咚的一声轻响,云端怔怔看着那处粗糙的接口,听到商粲稍显语无伦次地一叠声解释着:“……我那时听到了夜鸦的声音,像是被青屿的修士捉到了后又逃掉,正在被追,我就想着、不去帮它一把的话它怕是逃不掉的,所以……”

  商粲脑中回想起她偷溜出去救下夜鸦时的事情,年纪尚轻的妖族时隔几年重又见到她,一下子就哭的不行,但当她问起为什么会到青屿山下来时却又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只模糊地说是妖主大人派它来送信的,结果一不小心半路上被青屿修士发现才会如此。

  商粲心中满是疑惑,却又惦记着要赶在云端回来前早点回去,于是也不深究,在为夜鸦使了几个能保证它平安离开青屿的隐匿术式后就放它走了。而说是要来给某个人传信的夜鸦则像是忘了这回事般走的十分干脆,只是走前强行将身上带着的一瓶药塞给了商粲,说这是对女子身体上好的补药,权做是救它一命的报酬。

  她收了药就急急忙忙地回了屋,但到底还是让云端看到了。商粲也不打算问云端是从何而知,只是一次次软着声音解释道:“我真的没有打算要走的。”

  只是身前的人在看到她重铸的锁链后就像入定般没有半点反应,让商粲都禁不住忧心起云端有没有听到她说的话来。她心中又是懊恼又是歉疚,大着胆子用没被扣住的那只手去揽云端的腰,口中轻声唤了一句:“……端儿?”

  她的声音像是唤醒云端的开关,商粲刚刚触到云端的后腰,手上还没使上半点力气,身前的人就像撞进她怀里般重重抱紧了她,商粲略有些无措地抬手拍着云端单薄的背,听到云端似在压抑着什么的声音在耳际闷闷响起:“……你说过,等我从药卢回来之后就全都告诉我的。”

  心道她原话好像不是这么说的,但商粲此时当然没有去较真的心思,她听到云端语气中强畩澕烈的执拗,强调般说道:“我现在回来了。”

  好吧,好吧。

  商粲安抚地轻轻摸上云端柔顺的墨发,温声道:“嗯,那就全都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