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辅帝阁【完结】>第94章 沉默对

  室内燃了炭火,将松木的清冽香气烘得暖软。

  裴朔雪半梦半醒之间,只觉自己像是浸泡在一汪阴阳泉中,一时冷,一时热,连带着喉间都像一直被什么东西压着,喉头干涩,任他努力张嘴,也喊不出一句话来。

  他在人间行走百年多,从未有过如此难受的时候,一时以为自己还置身于始帝之战后,凤帝托付给自己的崽子被玄帝抓走,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时候,干涩的双唇微微张开,正要说些什么,只觉一道甘霖濡湿了唇舌,细流入口,缓了大半的干渴。

  裴朔雪大喜过望,几乎渴求地多抿了几口,这才感受到铺天盖地的苦涩席卷舌面,苦得他下意识地将入口的药吐了出来。

  “苦……”裴朔雪润了喉咙,声音喑哑,但好歹有了些声音。

  赵珩垂眸看着他微皱着鼻头,连眉毛也微蹙,一副嫌弃的样子,不禁低喃道:“还是这么娇气怕苦。”

  他俯下身子,微贴了裴朔雪汗湿的侧脸颊,探了探温度,道:“热退了不少,等他醒了之后再喝也无妨吧。”

  跪在屏风外的医师连头也不敢抬,遑论看见屏风内两人的亲密模样,他只听见赵珩的声音便连连点头道:“王爷说的是,等贵人醒了之后,再用药也无妨。”

  “下去吧,你就歇在府中,若是有什么麻烦之处,还得仰仗医师。”赵珩淡淡道。

  医师知道自己这是被扣下了,背后竟在瞬时发了一层冷汗,他忙点头应道:“应该的。”说完,便退了下去。

  赵珩定定地瞧着被半拥起的裴朔雪怔神——汗湿的头发凝在裴朔雪的额间,苍白的脸也因室温有了一些血色,睫毛乖巧地贴在他的眼睑下,沾了药汁的嘴唇也泛着水光。

  赵珩眸色微暗,慢慢低下头去,在离裴朔雪唇角还有一两寸的距离顿住,果不其然瞧见裴朔雪微微扑闪的睫毛,呼吸相闻之间,赵珩轻声道:“师尊既然醒了,为何还装睡?”

  裴朔雪被看出来假寐,讪讪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便是藏青色的床帐,裴朔雪饶是醒了,仍旧浑身热痛,瞧了垂在床帐上的香包半晌,才定过神来。

  赵珩端起放在一旁的药碗,试了试温度,舀了一勺,送到裴朔雪的嘴边:“药还是温的,再放就减了药性,师尊还是先喝了。”

  裴朔雪知道如今不是在蜀州,他也不是能和赵珩抱怨药苦,发些脾气的身份,便忽略了赵珩递过来的勺子,接过药碗一口闷了下去。

  透心的苦涩冲击了大半的神思倦怠,迫使裴朔雪清醒了不少。

  “多谢殿下的看顾,只是臣的身份,按照礼节不该睡在殿下的屋中,臣等会就命府中人过来接臣,不劳殿下挂心。”口中的苦味随着说出口的话弥漫得更开,促使裴朔雪的声调拖得长缓,配上他一副病中仍冰冷的神色,着实像极了没心肝的模样。

  赵珩早就习惯他醒来后便翻脸的表现,可听着他疏离的话,内心还是忍不住涌上一股暴戾的怨气,心想是不是裴朔雪只有一直病着,一直昏昏沉沉的,才不会这般推拒自己。

  “那照着裴大人所认为的礼节,裴大人早前也不该辗转在本王的身下。”赵珩勾起唇角,伸手覆在他微凉的手背上,讥讽问道:“裴大人读的圣贤书可曾教过大人如何侍奉在上位者的床榻之上?”

  裴朔雪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又白了几分,他移开被赵珩拢着的手,撇过头去,云淡风轻道:“那是一次意外。”

  “是意外还是我蓄谋已久,裴大人当比谁都清楚。只是……”赵珩忽地伸手捏住了裴朔雪的下巴,逼迫他看向自己的眼睛,“你对我无意,我本想着借着瞿家娶亲的事能将你困在身边片刻,事前并未想到能真的做到那种地步。”

  “是你纵容了我。”赵珩眸光微闪,逼问道:“为什么?你若是想要反抗轻而易举,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委身于我?”

  “臣说了,那只是意外。”裴朔雪想起那晚赵珩的强势,隐隐约约记得自己还被弄得受不住哭了,顿时觉得羞恼万分,话里也带了些刺:“而且殿下那晚的样子,瞧着也不是我这么一个身量的人能反抗的。”

  “你明明最清楚什么样子能逼我就范,那晚只要你有一点伤害自己的举动,我都不可能再动你,可你却没有反抗,为什么?”赵珩望进他清浅的琥珀色瞳孔,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从他的眼中看出一点不舍和爱意,“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哪怕只是一点?”

  裴朔雪僵了一下,忽地绽开一个浅笑,“殿下真是多虑,若如此就算得上是有情分,在下也曾在东宫待过一。夜,殿下怎么就知道那晚没发生过什么?”

  饶是早就知道赵璜并未和他有过什么首尾,可亲耳听见裴朔雪主动和赵璜牵扯上关系,赵珩还是心中一涩,不由地收紧掐住裴朔雪的手,瞬时,裴朔雪的下巴印上红痕。

  “若是他真的动了你,你觉得我还会放他好好地回胥阳?”赵珩压抑着情绪,声音微哑道:“赵璜再无回到平都的可能,说来我还要感谢师尊,要不是师尊当年在平都对其余皇子打压,让他们接连去了封地,如今都中的局面也不会于我如此有利。”

  “可殿下也知道太子对我的心思,这份心思让殿下如鲠在喉,不是吗?”裴朔雪被掐得红了眼,仍旧倔强地抬眼看着他,“这样的心情殿下知道得最为清楚,当亲眼瞧着臣从殿下的府中出来的时候,殿下觉得太子会怎么想?”

  赵珩的眸中染上了一丝不可置信。

  “太子为人纯良,又带着些金阙玉楼中养出的不谙世事,若不是殿下逼他这一把,或许他还真下不了狠心对殿下、对岑家下手。”裴朔雪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殿下如此聪慧,这点难道看不出吗?殿下不是想知道臣为什么没有推拒吗?因为殿下就是我为太子准备的磨刀石,殿下对臣的执念越深,太子对殿下的恨意便更深,如此臣这个谋士才能在其中搅弄风云,为太子博得一番天地……咳……”

  裴朔雪话还没说完就被赵珩狠狠地推了一把,倒在床榻上,他正要爬起来,便见赵珩恶狠狠地扯了外袍欺身上来,跪着压在裴朔雪的身上,让他不得动弹。

  赵珩的重量压在裴朔雪的身上,压得他昏沉的脑袋愈发气血上涌,他猛烈地咳嗽着,将两颊都咳得通红,逼出些病态的血色来。

  他狠狠地瞪着赵珩,眼中全是不屈和抵抗。

  赵珩恨极了他这般模样,好似无论自己做什么,都只能远远地瞧一眼这人的背影,永远都触不到那片衣角,也永远都不能在他眼中看到柔和和温顺。

  他一把扯住裴朔雪的头发,逼他扬起头颅,低头吻了上去,用一种近乎嘶咬的方式发泄着心中的怒气。

  裴朔雪抵紧唇舌不肯他更进一步,却使赵珩心中的暴戾因子愈发狂涨,他转而掐住裴朔雪脖子,裴朔雪闷哼了一声,在近乎窒息的压迫下微微张开唇,赵珩立时探了进去,搅弄出透明

  的银丝。

  裴朔雪眼角泪光一闪,被吻得逼出一滴泪来。

  唇舌都被碾压得痛麻,赵珩却还没有半分要放过他的意思,裴朔雪只能艰难地在喘息之中挣得一点空气,泪眼朦胧中只瞧见晕开的烛光影子,影影绰绰地在眼角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赵珩才喘息着放开他,裴朔雪触到空气的一瞬立时大口呼吸起来,赵珩瞧着他露出的一截红舌,眸色陡然深沉,一时情动,却只是克制着贴着裴朔雪扬起的颈子,在上头留下一串湿润而缱绻的吻。

  “那现在,你为什么不推开我呢?”赵珩埋首在他肩窝处,闷声道:“现在太子已经全无势力,我也不是你口中的‘磨刀石’了,为什么没有咬我?为什么没有推开我?”

  裴朔雪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缓,潋滟的眸子无神地瞧着明明灭灭的烛火,明明是一副缠。绵之后愈发惹人怜爱的模样,口中吐出的字眼却冰冷让人窒息。

  “为了求殿下,让太子活下去啊。”

  裴朔雪似叹非叹的一声落在了赵珩的心口,他猛地收紧双臂,将裴朔雪搂得更紧。

  半晌,赵珩软了声调,话中竟带了一丝恳求:“师尊,是我还不够乖吗?在蜀州的时候,师尊想要什么我都想给师尊寻来,可还是觉得不够,恨不得将所有的好东西都捧给师尊,到了平都之后,我有能力给师尊想要的一切,什么奇珍异宝,什么时新吃食,我都能为师尊寻来,为什么师尊就不肯多看我一眼呢?”

  “师尊你说过,你想成为帝师。而现在你也当清楚,那个位置最后一定是我的,赵璜能给师尊的尊荣,我都能给师尊,师尊给我做帝师好不好?”

  赵珩的气息扑在裴朔雪的耳际,几乎要将他的耳垂热化,心神竟真的恍惚了一下,差点就出声纵了他。

  这般的感觉奇异又陌生,裴朔雪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去剖析这份涌上心头的烦乱。

  半晌,裴朔雪木然道:“忠臣不侍二主,臣只做一人之师。”

  “可是是你亲口要我叫你‘师尊’的!“赵珩吼道:“明明是我先的,明明你说过不会再丢下我,为什么我苦苦追求的,赵璜他什么都不做却能得到!为什么!”

  “你觉得赵璜他天潢贵胄,觉得他温润如玉,谦和纯善,可我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赵珩痛苦道:“若不是师尊当年给陛下进言,说我有碍国运,我怎么会被母亲送出宫中,自小无父无母教养,受尽了冷眼。若不是师尊当年说要收我为徒,答应了会一直陪着我,我又怎么会变得敏。感多疑。若不是师尊步步紧逼,想尽法子逐我出都,捧出一个赵璜与我作对,我又怎么会失了岑慎,又险些失了岑家满门?”

  “若我未被送出宫门,我也能像他那般天生贵气,若我未曾被师尊丢弃,我也可与他那般温和有礼,若我未曾被挚爱之人步步紧逼,我也能同他那般心思恪纯,明明是师尊你让我变成了如今模样,如今却又觉得我没有赵璜好,不堪大教……”赵珩哽咽一声:“那师尊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早早地在清玉山上就要了我的性命,我们也不会到了这般田地……”

  赵珩隐忍的哭泣声闷在肩膀处,听得裴朔雪心中空落落的。

  半晌,他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主动环上了赵珩·的腰。

  “我确实亏欠你良多。”裴朔雪道:“可说要补偿,也就只有这副皮囊,你要,就拿去。”

  “只是,我对做过的事从不后悔,而我能给你的也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说:

  (现在)裴裴:我从来没有后悔

  (以后)裴裴:对不起,我打脸了

  ——

  开新文啦,走过路过点一点收藏鸭~娱乐圈文CP1066586 强制爱变反强制爱,双初恋变破镜重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