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时候一直生活在福利院, 直到初中才被后来的父母领养, 可惜没过几年就双双去世了。而且, 我之前了解到,她的资助人是你的父亲。”

  叶晞诺的眼睛里先是惊讶,随后是茫然,最终轻叹一口气, 道:“好了,就到这里吧,谢谢。希望你能将这些销毁并保密。”

  “那个……”倪安心欲言又止。

  叶晞诺:“怎么了?”

  “咳……我必须坦白个事儿,秦墨言资助人是谁这个事儿我告诉过喻小姐。”倪安心语气略显尴尬,“我发誓,只告诉过她这个,本来是想让她帮你提防着点秦墨言的。”

  “我知道了, 辛苦大侦探。”叶晞诺又跟倪安心寒暄几句,便挂掉电话, 思绪翻涌。

  虽然父亲每年都会做慈善, 但是就她所了解到的,还从来没有单独资助过某个特定的人。

  不知不觉, 重生回来已有一年之久,叶晞诺还从未踏足过父亲的书房。今次推门进来,心里五味杂陈。

  她知道父亲有收集剪报的习惯, 想抓到真相的影子, 恐怕要先找到遗失在时间长河里的一个个碎片。

  叶晞诺翻找了两个小时, 终于在一个柜子的最底层发现了几本二十多年前的剪报册。

  她耐着性子一页一页翻阅, 里面几乎都是政界、商界的大事。就在两个眼皮子忍不住打架的时候,看到一则“龙洲天地小区xxx号楼发生火灾,致使29位居民死亡。有居民举报称龙洲地产公司物业不完善,楼内缺乏基本灭火设施,且大量杂物堵塞消防通道,遇难居民逃生过程中疑似发生过踩踏事件。”的新闻。

  不仅新闻内容令人震撼,这一页的磨损程度也明显高出前面许多。

  注意到这则新闻后,仔细读下去,正文下面还有一串相关责任人,叶启生的名字赫然在列。

  叶晞诺用手机查了那些人的名字,大多都籍籍无名,除父亲之外,能查到的便是前段时间倒闭的三家公司控制人。

  再往下看,是另一则新闻。

  “龙洲地产公司违章作业事件起诉律师舒清明及其妻子遇交通事故身亡,年幼女儿下落不明。”

  叶晞诺看了一眼新闻报道的时间,心底升起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她强迫自己抽身出来,以局外人的角度看问题,将现有的线索碎片联系起来,脑海中隐隐有了一个不成形的猜测。

  叶晞诺捂住嘴巴,指尖、唇畔、鼻翼都止不住地剧烈颤动,若是如她所想,秦墨言有可能就是那个下落不明的孩子。

  寒意从叶晞诺的脊背向上蔓延,直到头顶。

  她整个人瘫软在地上,不知什么时候,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滑下来,钻进脖子里,却毫无所觉。

  木然地在地上呆坐了很久,叶晞诺努力从呼啸而来的悲凉情绪中逃出来,起身去洗了把脸后,又读了几遍那两则新闻。

  那个律师出事的时间点太过巧合了。

  按剪报时间和秦墨言的年纪推测,发生这件事的时候她才三岁,应该是不怎么记事的年纪。如今所做的一切,是对当年的复仇吗?

  可是他们的孩子怎么会失踪了呢?

  仅从几十年前的文字里,无法得知律师夫妇的家庭情况,也没办法知道秦墨言为什么会在福利院长大。

  一系列的疑问萦绕在叶晞诺的心头。

  只是很显然,结合之前的资料,秦墨言在被领养之后,又一次经历了丧失养父母的痛苦。

  叶晞诺将那本剪报放回柜子深处,逃一样地离开叶启生的书房。

  她第一次痛恨这样的头脑,真相很多时候都是一个很残酷的东西。

  叶晞诺双眼放空地躺在床上,突然有点后悔了,如果不知道这一切,该多好。

  她开始祈祷,这些只是自己根据毫无联系的碎片编织的悲伤故事,秦墨言那样的耀眼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凄然的身世呢?

  床上的人蜷在一起,心中充满了对秦墨言的疼惜,还掺杂着对自己的痛恨。上一世她受了唐杰的挑拨,处处和秦墨言作对,却原来,根本就没有那个资格。

  叶晞诺心脏生疼,连着指尖都感到麻木。怎么都赶不走脑海里闪来闪去的画面,上一世秦墨言冰冷的脸,在如今看来,更像是一张掩藏脆弱的面具。

  一夜无眠,清晨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泻进来的时候,她才有种从地狱回到人间的感觉。

  叶晞诺从床上坐起来,拉开窗帘,盯着柔和却有些刺眼的阳光,深深吸了一口沐浴过阳光的氧气,顶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去洗漱化妆。

  不论怎么遮掩,浮肿的眼袋和眼下的乌青色都无法消除,索性就由着去了。

  浑浑噩噩一早上,临近中午,手机屏幕上,秦墨言的名字适时跳动起来。

  叶晞诺看着那个不停震动的小方块,迟迟不敢去触碰,恐惧像藤蔓,爬上她身体的每一寸角落,一点点勒紧。

  终于,手机重新归于平静,她的心却像是掉了一块下来,在身体里发了芽,迅速疯长。

  原来,这一块叫作“求不得,放不下”。

  人生有八苦。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最苦便是求不得,放不下。

  若是父亲真的欠下了孽债,她这辈子能求得秦墨言的原谅已是大幸,又如何能奢求自己的满腔情意结下善果。

  隔了几秒,电话再次响起,还是那个令人无比眷恋的名字。

  这回,叶晞诺伸出抖个不停的右手,攥了几下拳,用尽力气拿起电话。掐住脖子清了清嗓子,才接通放在耳边。

  “晞诺。”

  听到这个让她心神迷醉的声音,叶晞诺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贪恋。不管对方心里如何想,她也想抓住现在虚假的泡沫。

  轻声应道:“嗯。”

  “还记得你之前租给我的房子么?我的新公司搬进来了,你要不要来看看?”

  “好啊,那我现在就过去。”叶晞诺努力让自己不要哽咽出声。

  “嗯。”

  压掉电话,叶晞诺把脸埋进两只手掌里,直到快要窒息的前一秒,才放开自己。

  死亡的感觉还在身体里留有记忆,这样的刺激可以让她的头脑清明起来。

  只要活着,就有弥补的机会。

  叶晞诺出门前,呼出一通电话。

  “喂,森哥,有件事想拜托你。麻烦帮我找两个人24小时暗中保护秦墨言,有什么反常立刻告诉我。”

  “禁止窥探她的生活和隐私,只需要保证她的安全。”

  “嗯,算好开支给我,我会按月打钱。”

  ***

  “你来接手这个交易,买进五万股,拿到内部查账权。”秦墨言的面色冷峻,语气中是压抑的愤怒,“还有,我不喜欢蠢货,让他滚。”

  “叩叩叩。”

  “Dione,叶总来了。”

  秘书敲开秦墨言的办公室门,手掌合在身前,微微欠身。

  “就这样,等你的好消息。”秦墨言挂掉桌上的座机电话,对秘书道:“请她进来。”

  随即面容恢复平和,恬淡而清雅。

  叶晞诺在门口秘书的带领下走进秦墨言的办公室,里面的装修跟外面一样,显得机械而又冰冷。

  或许,这就是秦墨言一直以来的样子。

  那些温柔,是她的错觉,还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

  “来了。”秦墨言嘴角勾出一抹弧度,“看到我免费用着你的房子,肉疼吗?”

  叶晞诺的表情很不自然,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怎么了?”

  秦墨言走近几步,带来一阵可以抚平心神的淡淡香气。

  叶晞诺伸出胳膊抱住秦墨言的腰,闭上眼睛,将额头抵在秦墨言的肩上,“借我靠一下,很快。”

  秦墨言抬手安抚,轻柔地摸了摸叶晞诺的脑袋,“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只是太累了。”叶晞诺收紧胳膊,贪婪地用鼻子吸了一大口属于秦墨言的气味,退开身子,状似玩笑道:“你知道的,女人嘛,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多愁善感喜怒无常的。”

  秦墨言的大拇指轻轻在叶晞诺脸上扫过,“昨晚没睡好?看起来很憔悴。”

  “嗯,通宵赶了一个方案。”叶晞诺揉了揉眼睛,嬉笑道:“我天仙的脸蛋偶尔也是要下凡体验一下民间疾苦的。”

  “你先在沙发上坐一下。”秦墨言转身走进茶水间,沏了一杯红糖水。

  叶晞诺借此机会调整状态,拍了拍自己的脸,用中指轻轻按了几下眉尾。

  秦墨言将杯子放到叶晞诺面前,没有坐下,而是绕到她身后,微凉的指尖搭在略有些发烫的太阳穴上,力道适中地逆时针按压起来。

  叶晞诺身子僵住,紧忙道:“我没事,不用麻烦你。”

  “我不做赔钱的买卖。”秦墨言弯下腰,在叶晞诺耳边道,“你请我吃饭抵钱。”

  本能的生.理.反应瞬间侵袭全身,一阵酥麻感从耳朵传至全身,不可言说的地方尤为明显。

  叶晞诺被自己的敏感吓得不轻,指甲使劲掐进掌心的肉里。

  “放松点,闭上眼睛。”秦墨言直起身子,食指顺着叶晞诺眉峰向外轻点,以舒缓经络,祛除疲劳。

  叶晞诺依言照做,尽可能不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心脏像被密密麻麻的细线缠住一般,不致命,却解不开。

  ***

  一间私人俱乐部的高级房间里——

  看完最新搜集的资料,唐杰摘下眼镜,凝眉思索,其他几家救市的证券多多少少都有亏损,这家从未冒过头的秦蜀证券做着一样的事,却由此获了利,真是有意思。华尔街倒是有过靠对赌保险将收益翻十倍的先例,但是布局几年且投入巨大,很少有人会有这样的魄力。

  看来湖城的经济局面会变得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