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爷子作为湖城传统行业龙头之一韩氏集团的掌门人, 葬礼上有声望的老一辈云集,都忍不住夸赞一句韩靖谨将父亲的葬礼操持得隆重盛大, 孝心可嘉。

  韩秋梓这些天忙着处理股份继承、接手集团事务,分身乏术,丧葬事宜几乎都交给父亲。甚至是直到葬礼这一天, 她才有时间伤心。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爷爷没有把公司交给父亲, 但是既然爷爷立下了遗嘱, 她便只能竭尽全力,不让爷爷失望。

  整场葬礼上,韩秋梓都是浑浑噩噩的, 牵线木偶似的过了一天, 回到家时已经筋疲力尽。

  [节哀顺变, 好好睡一觉。]

  韩秋梓刚关掉屋里的灯, 就收到喻晴的短信,原本干涩的眼睛再次涌出滚烫的眼泪。

  别墅外, 一辆银灰色的汽车里, 泛着幽蓝色的光。

  葬礼结束后, 喻晴就一直跟着韩秋梓, 看着她进了门, 便将车停在一边的访客车位上, 盯着屋子里的亮光发呆。见灯光熄灭了, 忍不住拿起手机发了一句安慰的话。

  她叹了口气, 刚想踩油门离开, 手机铃声响起, 来电显示是韩秋梓的名字。

  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阿晴,我好难过,你可不可以过来陪陪我?”电话那边的声音十分无助。

  “我……”喻晴将左手攥成一个拳头,按捺住想要开门的冲动,眼神黯然,“我有点事走不开,抱歉。”

  “是我不该要求那么多。”韩秋梓落寞道,“爷爷把整个集团都交给我,我以后也没有任性的资格了。或许是我们缘分不够,我现在不放弃也不行了。”

  喻晴咬住食指指节,强迫自己不要发出声音,眼泪却是止不住地簌簌往下掉。

  还要强装若无其事,柔声道:“你会做好的,加油。”

  “谢谢。”韩秋梓语气中充满不舍,“那……那我先休息了,晚安。”

  “嗯,晚安。”

  喻晴屏住呼吸,她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泄出抽泣声。

  待对方按掉电话,喻晴终于控制不住情绪,紧紧握住手机,指节泛白,伏在方向盘上爆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只要韩秋梓平安顺遂地过完这一生,其他的她都可以不在乎,哪怕是一次次在两人心上留下不可痊愈的伤痕。

  韩老爷子去世后,喻晴每天结束工作后,都会在韩秋梓家外面,看着卧室灯熄灭,才驱车离开。

  自从成为韩氏集团董事局主席,韩秋梓就隐隐觉得父亲跟自己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虽然父亲对她的态度没有什么改变,却总觉得两人之间多了层隔阂。

  不过身在豪门,她也明白爷爷将集团直接交给孙女,父亲心存芥蒂也是正常。

  这或许就是每个大家族都躲不开的重利而薄情的宿命。

  ***

  云梯工作室。

  “喻晴姐,你最近太憔悴了,什么时候抽空去医院看看吧。”叶晞诺边啃苹果边上下打量喻晴,“我可还指望你帮我打江山呢!”

  “我没事,就是有点失眠,不会影响工作。”喻晴咳了几声,鼻音也有点重,刚才的话似乎立刻失去了说服力。

  叶晞诺重重叹了口气,“喻晴姐,你别怪我多事,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和秋梓之间的事了,你最近愁眉不展的,是不是跟她有关?”

  “我知道。”喻晴回答完叶晞诺的前半句话,又道:“我跟她的事很复杂,一直不跟你说,是不想让你分心,我知道你很关心我。”

  叶晞诺挑挑眉,也是,喻晴姐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傻乎乎的,但是察言观色的能力不差,看不出来才不正常。

  随即大方道:“我看得出来秋梓对你感情很深,你也一直没放下她,与其两个人都陷在痛苦里,干嘛不再尝试一次呢?虽然阻碍很多,但是也不是完全没办法解决的。”

  喻晴露出一个淡淡的苦笑,“我们已经过去了,都不是孩子,没什么放不下的。”

  话说到这份上,叶晞诺知道再多说也无益,便笑着站起来,“我去给你冲杯咖啡,咱们争取今天搞定这份推介书。”

  其实从上一世开始,她就有个疑问萦绕心头。明明可以感受得出韩秋梓在喻晴姐的心里分量很重,喻晴姐却总是回避这段感情。起初,她也以为是喻晴姐表现出来的家世背景相差太多的理由,但是细细回想,上一世韩秋梓家道中落后,自己又撞到过几次喻晴姐以工作忙为借口拒绝对方的邀约。

  以前叶晞诺因为执着于报仇,忽略了身边的人,心里充满了歉疚。多活一世,她渐渐发觉让身边的人幸福,比虚无的复仇更加重要。

  只是如今更加让她在意的是,韩老爷子的离世,会给这个世界的轨迹带来怎样的偏移,因为上一世,直到她死去,韩老爷子都活得好好的。

  ***

  熟悉的老地方。

  “墨言,你觉得现在的牛市还能持续多久啊,我看好多人一窝蜂往里扎,应该不至于一下子就崩盘吧?”

  宁晗抱着侥幸心理问道。

  她本来不是个会关注股市的人,但是好朋友莫兰不听劝阻,为了支持男朋友创业,听了同事的鼓动,一头扎进了股市。起初只是拿了一部分钱出来试水,结果两个礼拜就翻了一倍,这下一发不可收拾,几乎拿出全部积蓄买了几只热门股,其中就有风达联盟。

  “股市这东西谁都说不好,成熟的个人和团队有很高的抵御风险能力,可以及时止损,即便波及再大,也不会倾家荡产。但是跟风的散户,最好及早退市。”秦墨言台球打得心不在焉,一连出现好几次失误,总算是被丁奇逮到机会好好嘲笑了一番。

  “唉,知道了。”宁晗无可奈何地扯了扯头发,莫兰是个倔脾气,认准了一件事,就不听人劝。何况“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句话流传那么久,不是没有道理的,她只能找机会再劝劝,不听的话也没辙。

  “你小心把自己扯成秃子。”丁奇调侃道,“程序员的头发多金贵啊。”

  “要秃也是你先秃,你看你前门帘都没了。”宁晗不甘示弱地回嘴。

  “我那是前两天刚剪头发了。”话是这么说,丁奇还是趁秦墨言打球的工夫,掏出手机当镜子照了照。

  秦墨言再一次失误,脸上出现懊恼的神色,没头没尾地来了句:“你们觉得,一个人的态度突然转变,会是因为什么?”

  “呦,秦老板也会有这样的困扰?”丁奇笑嘻嘻道,“逻辑缜密思绪周全的秦老板,不是向来很会通过利益关系的分析揣测人心的吗?今儿怎么球也打不好了,人心也看不透了?”

  秦墨言没有理会丁奇的调侃,道:“你要是能帮我解答这个疑问,我可以允许你晚交一周报告,不断你资金。”

  “我最擅长解决这种问题!”丁奇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面上突然变得十分严肃认真,“你具体说说前因后果,我帮你分析分析。”

  “没出息。”宁晗小声鄙夷道。

  秦墨言眉头微蹙,组织了一下语言,“有个人之前一直把我当对头,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帮了我,然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找我帮了个忙之后又冲我发脾气,后来就没再联系过我。总之就是莫名其妙。”

  “……”丁奇眼睛带着眉毛都忍不住抽搐,“你现在说的话也很莫名其妙。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撞到脑子了,怎么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反常,很是反常。”

  “墨言,你不会是恋爱了吧?”沉默了好一会儿的宁晗眼神犀利地扫过秦墨言的脸,“这个样子,特别像我好朋友说起她男朋友的时候。”

  秦墨言轻笑一声,“我只会跟钱谈恋爱。”

  宁晗:“那你说说,对你态度突然大变的人是谁?”

  秦墨言噎了一下,回答道:“一个商人,你们不认识。”

  “秦老板!”丁奇扶住秦墨言的肩膀,急切道:“你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你可不能有事,我的研究可就指着你给钱呢!”

  “你发什么神经?我好着呢。”秦墨言拨开丁奇的胳膊。

  “还说没事?”丁奇的脸色更加难看,“你都会撒娇了!以往我要是这么晃你,你早就用眼神把我冻住了。”

  秦墨言无语道:“你太夸张了,我又不是魔鬼。”

  宁晗附和道:“你是,我觉得丁奇一点都没夸张。”

  秦墨言摆摆手,“算了算了,就知道问你们是白问,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就走了?”丁奇的眉毛已经扭成了八字形。

  “嗯。”秦墨言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拿了包走出去。

  “她、她、她连桌子上的球都没有清完就走了?”丁奇指着门外的手颤抖得厉害,“你说她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呢。”宁晗耸耸肩,“等会儿我先走,你殿后。”

  她心里记挂着好朋友莫兰的事儿,也没继续深究秦墨言的异常是因为什么。

  秦墨言上车后,踟蹰一阵,拨通叶晞诺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