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晞诺惊诧地看向秦墨言, 猜不透这句话是巧合还是对方又早先一步知道了自己的计划。
只是单从秦墨言的脸上, 什么都看不出来。
“要是有什么赚钱的项目, 就别藏着掖着了, 告诉在座的叔叔伯伯们, 也好替你把把关。”刚才跳脚跳的最凶的董事，瞬间又化身成为最和蔼可亲的叔叔。
叶晞诺收回探究的视线, 两只手撑在桌上, “本来想过一阵再宣布的，不过既然各位董事这么‘关心’集团的发展, 提早几天也不要紧。我前一阵子跟美国硅谷一家发展迅猛搜索引擎公司谈了中国区代理合作, 这家公司成立不过两年，已经开始逐步打破Google的垄断地位，各位董事可能也听过，叫‘阿尔法搜索’。”
接下来的话, 不用叶晞诺说, 在座的董事也都知道, 一款火的搜索引擎, 能够带来多少广告收入。
唐杰挤出一个‘慈爱’的笑，“诺诺现在真是不得了，一点风声都没透露出去, 就谈下了这么一个大项目，你这个后起之秀, 真是要把前辈们都超过了。”
叶晞诺十分谦虚, “唐叔叔过誉了, 跟前辈们比起来，晞诺还差得远。”
熟悉公司运作的，其实也就那么两三个董事，大多数董事都很好满足，只要有钱挣就行。叶晞诺继续走了一套董事会的流程，整场会议才算结束。
终了，叶晞诺叫住秦墨言。
“秦董事，谢谢你方才帮我说话。只是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知道我要跟阿尔法合作这件事的？”
秦墨言：“我若说我并不知情，叶小姐相信么？”
“秦董事也知道我不会信。”叶晞诺挑眉，“既然秦董事不想说，我也不强求。”
“雪球滚得越大，崩塌时造成的影响也就越大，希望叶小姐可以小心谨慎地把这个雪球滚下去。若是不行，就趁早自己把大雪球拆成小雪球。”
秦墨言道。
“你还年轻，有时候太自负的话，会吃亏。”
“哦？这话从赫森鼎鼎有名的舵手嘴里说出来，倒是有些稀奇。”叶晞诺道，“我以为秦董事很爱冒险才是。”
“叶小姐和我，这里是不能相提并论的。”秦墨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伴着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径自离开。
叶晞诺不敢置信地站在原地，久久无法消化这句话。
“什么叫我这里跟她那里不能相提并论！我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她一直这么自大吗？当着别人的面这么说，很没有礼貌诶！”
“老板，我还在呢。”徐晓用弱弱的口吻提醒道，“不过您放心，您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听到！”
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保证……叶晞诺脸上的肌肉僵了僵，“没关系，你老板我从来不害怕自己说的话被人听到，区区一个老女人，呵。”
平时叶晞诺并不是个在意别人说什么的人，但是被秦墨言嘲讽，莫名憋闷得慌。
“老板，你这么背地里说人家，好像也很没有礼貌。”徐晓用手半掩嘴巴，凑近叶晞诺小声说道。
“我就喜欢你这种敢于直谏的员工，秦董事屋子里缺个打扫卫生的，你觉得……”叶晞诺笑眯眯地盯着徐晓。
“老板，我生是老板最忠贞的下属，死是老板最忠贞的死下属，没有任何人能把我从您身边抢走！如果没有其他吩咐，我这就去为叶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徐晓九十度弯腰鞠了一躬，便以脚踩风火轮的速度消失在叶晞诺的视野里。
叶晞诺不禁笑出声，方才的压抑情绪去了一半，只是依旧没办法彻底舒展眉头。
在座很多董事或许只知道广告位是一块油水很大的肥肉，但是基于国内已经有相对成熟的搜索引擎，大多数使用国外搜索引擎的用户都是乐于尝鲜的年轻用户群体，如何提高用户粘性，让这款搜索引擎不要被挤出国内市场，充满了挑战和冒险。前几年连Google那样的龙头都没有在国内立住脚跟，更何况新兴公司了。
鉴于这个原因，叶晞诺其实并不想过早地将这件事在董事会上公布，正如秦墨言说的，自己滚的雪球越大，容易出现漏洞的地方也就越多，可能一个不小心，整个雪球就会分崩离析。到时候，自己这个主席之位也会岌岌可危。
秦墨言此举，究竟是在帮她还是在害她呢？叶晞诺一时摸不准。
***
自从风达联盟登陆股市，引起追捧热潮，资本市场就开始愈发疯狂，只要沾上“智能”两个字，投资者甚至于一定规模的投资机构，都会争先恐后地砸钱。对于创业者来说，只要抛出人工智能的概念，就不愁融不到资。
难以想象，有些投资者只要听到对方要做智能产品，连公司创始人的面都没见到，就会转账上百万，只为分一杯羹。
湖城的资本家们，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狂欢盛宴。
叶晞诺每天刷新闻的时候，看到‘小猴智能炒菜铲完成A轮融资’‘小马智能喂奶机器人登陆新三板’的标题，都不知该觉得可笑，还是为即将到来的金融海啸感到悲哀。
没学会走，就要跑就要飞；连App市场都没有成熟，资本就鱼贯而入智能领域，挡都挡不住。
明知道会有很严重的后果，叶晞诺却也无力阻止。在巨大的浪潮面前，哪怕是湖城排名前几的企业，能够明哲保身都实属不易。
上一世，也是因为盲目的资本热潮，引爆了金融危机，然而不是以这样的开端，所以叶晞诺也不知道危机究竟在哪个时刻才会真正降临。
她只知道，倪安琪和唐杰这两个始作俑者，必然会在适当的时机抽身离开，留下一个千疮百孔的股票市场。
有时，叶晞诺路过早餐摊子，看到摊主大婶的笑颜，以及那些量大价美的早点，不禁会想，这个阿姨的儿子或者女儿会不会买了股票债券，又或者这个阿姨为了给孩子攒彩礼嫁妆，会不会听了三姑六婆的建议，将积蓄都搭在这个一戳就破的泡沫上。
如果真的如此，运作这个骗局的人抽身之时，她还能这样充满笑意地面对生活吗？
可是，叶晞诺没办法过去告诉大婶，你只是资本的玩物，你会失去一切，如果真的这样做了，人家或许会把她当成神经病。
上一世，韩氏集团在那次金融海啸中伤了元气，这一世叶晞诺有心提点，却是无从下手。
韩秋梓将韩氏集团的事务慢慢分担出去后，就常驻叶生，连韩氏旗下的利通快递加入风达联盟这件事，都没有提前收到风声。
“喂，爹地，我看到新闻说利通加入风达了，倪安琪和唐杰都是剑走偏锋的小人，咱们——”
“宝贝女儿，不用担心，爹地知道怎么做对公司最好，你就开开心心放下一切，好好在叶生当你的董事，爹地现在很忙，先不说了，照顾好自己。”
韩秋梓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那头已经响起了忙音。
“以前都是等我先挂电话的，现在怎么忙成这样？”她小声嘀咕。
“叩叩叩。”
韩秋梓收起电话，“请进。”
“韩董事，您找我？”喻晴毕恭毕敬地站在韩秋梓的办公桌前。
“阿晴，爹地都答应我们在一起了，我很想你，你别躲着我了好不好？”韩秋梓说着，就要上去抓喻晴的手。
“韩董事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喻晴退开一步，“您当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五年前就分手了。”
“阿晴，我知道你是因为我的家庭原因才一直拒绝我，现在我爹地都不反对了，你——”
“韩董事可能是有一些误会了。”喻晴哂笑道，“我当年提出分手，的确有一部分原因是韩先生跟我说了一些伤人的话，如今还言犹在耳。这么多年过去，我也充分意识到阶级的桎梏是没办法打破的。”
喻晴直视韩秋梓的眼睛，“但是这不代表我现在拒绝韩董事还是因为这样的理由，你似乎忘了，人是会变心的。”
“你明明喜欢我的，现在为什么还要骗我呢？”韩秋梓是真的不理解。
“韩大小姐，你太高估自己了吧？你以为你有多了解我？”喻晴叹了口气，“我之前或许做过一些让你误会的举动，但那是因为你在韩氏有话语权，能够帮到我。现在呢，你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我实在懒得应付你，索性就摊开了说。你父亲曾经羞辱我的言辞，我这辈子都不会忘，每次看见你，就会让我回想起卑微的过去。你凭什么以为我还能跟你在一起？”
“阿晴，我……”韩秋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那些勇气和信心，在喻晴这番话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韩董事任性够了就回韩氏集团吧，如果你甘于当一个被情情爱爱绊住的人，会让我更加看不起你。”
喻晴说完，欠身出去。
韩秋梓盯着办公室的门看了好一会儿，揉揉干涩的眼睛，若无其事地给自己鼓了鼓劲后，动身去医院看望爷爷。
***
叶晞诺身着宝石红的鱼尾晚礼服，头发盘在脑后，耳朵上坠着最新定制款钻石耳环，挽着喻晴的胳膊走进宴会厅。
她此番是受邀参加先锋科技总裁熊志举办的商业酒会，主要目的，是来认识一个未来会对自己很有帮助的人。
只是冤家路窄这四个字再一次在她身上应验，刚拿了杯酒还没走几步，就看到秦墨言正在和陆明启相谈甚欢。
经过上次的事，叶晞诺想到陆明启这个人就压不住满腔怒火，何况是亲眼见到，更刺激人的是，秦墨言居然对他笑。
于是叶晞诺动作快于脑的，几步走过去从后面环住秦墨言的腰，语气暧昧道：“亲爱的，不是说等我一起来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