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的“嘟”声响了七八次, 那边才接起来, 声音里带了些沙哑和迷离。“嗯？”
清了清嗓子, 又道：“这么晚打电话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秦墨言的声音，叶晞诺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心安，至少这个人现在还活着。
“叶小姐？”秦墨言半晌没听到听筒里有声音, 出声询道, “你那边还好吗？”
“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秦董事休息。”叶晞诺如释重负，闭上眼睛，“刚刚做噩梦，犯迷糊的时候不小心把电话按出去了，没什么要紧事。”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
“别怕, 噩梦都是假的。”秦墨言不复白天的疏离，柔声安慰道，“现在闭上眼睛睡吧，我等你睡着再挂电话。”
入夜, 万物俱寂, 人心也会变得格外柔软脆弱。
此时，叶晞诺的心上像是有一片羽毛轻轻扫过, 想说些什么, 最终却只道出一句：“那谢谢你了。”
“不客气, 做个好梦。”
清浅的呼吸声入耳, 秦墨言眼中的犹豫之色愈发浓重, 最终叹了口气，在短信界面编辑一句“计划推迟”，点击发送。
第二天清晨，叶晞诺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浑身都不对劲起来。心道：“深更半夜接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秦墨言该不会以为我故意骚扰她吧？以为我骚扰她是小事，要是以为我对她有意思，那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啊！不就是做个破梦吗，怎么就那么丢人，还让人家哄着睡觉！”
一个早上，她都是在无比悔恨的情绪中度过的。
“看见王总那里批了很多钱，都想纷纷效仿是吧？”靠在椅子上的人，精致的眉眼微拧，声音不怒自威。
叶晞诺的办公桌前，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面色十分不好看。
“叶总，这件事——”
男人的话被打断，“Xmate是我们领先于市场推出的产品，王总他可以不拘泥于用户调研，自己判断如何迭代。你手里这款产品早就在市面上烂大街了，不顾用户反馈，闷头做自己的东西，以为自己是爱因斯坦还是乔布斯？更新一次流失掉一半的用户，你是多想自己的名字载入史册？！”
叶晞诺快速起伏的胸口昭示了她此刻已经愤怒到极点。
男人虽心有不甘，却也无言辩解，只得不情不愿道：“我会引咎辞职。”
“辞职？”叶晞诺发出一声冷笑，“辞职前先把你的烂摊子收拾利索，否则就不是你主动辞职，而是叶生以重大过失开除你了！”
“我会的。”西装男四十五度鞠躬后，离开总裁办公室。
叶晞诺用指节揉揉眉角，虽然几个月过去，比刚重生回来的时候轻松了不少，但是每天糟心事也没断过。
“铃铃铃~”桌上的专线电话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
叶晞诺吸了吸鼻子，“Vivian，怎么了？”
“叶总，秦董事找您。”
“嗯，让她进来吧。”
一挂掉电话，叶晞诺就拿出抽屉里的镜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妆容，抚平眉心的褶皱，轻咳几声清了清嗓子。
“叩叩叩。”
“请进。”
秦墨言身着一件黑白条纹收腰衬衫，修长的腿藏在高腰阔腿裤里，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为她的出场加上一个恰到好处的BGM。
此刻，叶晞诺的眼中就是这样一幕女神出场的慢镜头。
只是，对方一开口，就彻底打破了这个美好画面。
“这是叶生这一季度的财务报表，单Xmate一个部门，一个月就烧掉一亿，你要是不好好想想怎么解释，董事会那群董事是不会跟你善罢甘休的。”秦墨言的脸上依旧没什么温度，仿佛昨晚那个温柔耐心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这是一个五年十年的长期项目，要到后期才能看到巨大的回报，这些投入都是值得的——”
不等叶晞诺继续说下去，秦墨言便冷声打断，“叶总不必跟我解释这么多，我不是公司的经营者，作为董事，我只想看到真金白银。好，你说这是一个长线投资，那我告诉你，我不想听到五年之后才能带来收益这种空话。谁知道五年之后整个经济大环境会有什么变化，我要现在就看到这个项目给我带来好处。”
叶晞诺被这几句话噎住，她的确忽略了，不是每个董事都懂业务，有一些只是拿钱买了股份，等着这只股票为自己盈利。
“下周董事会，希望叶总可以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秦墨言将报表扔在叶晞诺的办公桌上，连招呼都没有打，就转身出去。
“精神分裂吧！”叶晞诺盯着刚关上的门，满心的委屈，她是考虑不周了，但是至于态度这么差吗？哪怕有昨晚一半的温柔也行啊。
一想到昨晚，又想起秦墨言上一世早逝的事实，心里就像堵了一块大石头似的，上不去下不来，连带着呼吸都不顺畅。
吐了口浊气，叶晞诺再次发挥特长，将这件事赶出脑海，打专线叫徐晓进来。
“叶总，您有什么吩咐。”徐晓站得笔直。
“帮我收集一下这几个部门的财务报表和详细的经营现状。”叶晞诺推给徐晓一张密密麻麻的表格，上面画了几个圈。
“好的。”
徐晓出去后，叶晞诺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相框，照片里的她才五六岁，坐在父亲腿上，露出两个小豁牙。
她轻轻用手指摩挲照片，脸上浮现出无比怀念的神情。“爸爸，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总是没时间陪我了，以前不该跟你发脾气的。”
良久，叶晞诺的目光突然被照片上小女娃手里的小熊吸引过去。记得小时候很喜欢这只小熊来着，刚学会写自己名字的时候还荼毒了这只熊，也不知道丢在哪里了。
秦墨言望着咖啡厅墙上的帕丁顿熊喷绘出神，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坐在她对面，“秦，刚叫你也不理我，在想什么？”
这个中文流利的外国人是秦墨言在赫森中华区的同事，喜欢别人叫她的中文名——李艾。
“抱歉，在为一些小麻烦困扰罢了。”秦墨言招手叫来服务员，“喝点什么？”
“咱们多少也出来喝过不下20回咖啡了吧，我哪次不是要柠檬水，你每次就跟失忆一样。”李艾嗔道。
“我记得你在备孕的事。”秦墨言端起桌上的冰美式喝了一口，以掩饰脸上的不自然，“最近脑子里装的事太多了才一时没想起来。”
“秦，你最近有点不对劲。”李艾的眼神里充满探究，“以前你可从来不会解释这些小事。”
“嗯？”秦墨言面上出现一瞬间的错愕。
“算了，还是谈谈公事吧。”
李艾没有深挖，转而道：“说说吧，给我的那条短信是什么意思？以前你可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准备了那么久，该出击的时候，突然要延迟计划。发生了什么？”
“我只是觉得时机还未到。”声调没有任何起伏，秦墨言方才的短暂慌乱已然消散得无影无踪。
李艾眯起眼睛，目光锐利，直慑人心，“秦，咱们共事快三年了，你几乎没出现过失误。”
秦墨言抬起眼帘，直直对上李艾的视线，“你也说了，我没出现过错误的判断。我认为可以再观望一下，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Fine，我不跟你争论。”李艾两只手举起来做投降状，“你一向是个占绝对主导权的人，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做，但是我会尊重你。不过我只能做到不干涉你，如果总部问起进展，我会如实回答。”
“嗯。”
桌上的氛围有些微妙，两人都不再说话，最后，还是李艾率先打破僵局，“秦，在工作上，你是我仰视的神，无论如何，我都会跟随你。”
秦墨言眼中诧异一闪而过，掂量过这句话的分量，嘴角划出一道具有侵略性的绝美弧线，“谢谢。”
谈完公事，李艾身子放松下来，玩笑道：“我该晚点结婚的，跟你这样有野心有美貌的的人共事，真是很难不心动。”
“那要让你失望了，我对谈恋爱这种浪费大脑容量和时间的事不感兴趣。恋爱过程中产生的依赖、嫉妒、醋意、恼怒，以及其他诸如此类的情绪，都会干扰人类进步。”
李艾不禁失笑，摇摇头道：“我十分期待秦遇到真爱的那一天，也好看看工作机器受到干扰是个什么样子。很难想象秦为一个人吃醋的样子，更别说小鸟依人粘着另一半的情形了。”
“很巧，我自己也想象不到，因为根本不会发生。”
秦墨言说完，便将脸侧向窗外，双手合十抵在下巴上。
依李艾对秦墨言的了解，知道这个姿势一出现，代表对方需要独自思考的空间，没自己什么事了，便交代一声，拿包离开。
另一间咖啡厅的窗边，柔和的阳光洒在一个木质圆桌上。
齐璟戴着耳机，指尖飞速在键盘上游走，嘴角挂着个征服意味十足的笑容。
“这云腾出的游戏真是神特么精病！”
宁晗的双手从键盘上抬起来，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随后狠狠咬了一口含在嘴里的棒棒糖。
“哦哦哦！牙好疼！一块破糖也欺负我！”
周围的男性同事对这类场景已经见怪不怪，面上没有丝毫波澜。如果说他们以前是把传说中的“啄木鸟伍迪”当女神供在心里的，共事到现在，妥妥的要在后面多加一个字，女神经。
宁晗喉咙里梗了一口老血，她只是想体验一下竞争对手的游戏，结果进去之后退不出来不说，还被一个一级的小花妖虐杀无数遍，都快成新手村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了。
“伍迪，总裁特助找你。”坐在最外面的同事吼了一嗓子。
宁晗抬起头，带着疑惑回应道：“好，这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