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里充满了吐槽, 但是来之前, 徐晓就已经查过秦奋的资料, 对方45岁, 不算年轻，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的确是从基层一点一点升上来的。
有人总爱说天分比努力更重要, 但是秦奋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 一般人的努力都不叫努力，在他面前都是沧海一粟，九牛一毛。
秦奋收起笑容，其实大老板的来意，他也能猜出一二。思勤这两个季度的业绩都不太好，员工积极性不高, 课程销售量下滑，售后被投诉的也很多。他这个总经理难辞其咎。
叶晞诺十指交握，扶在膝盖上，锐利的目光落在秦奋沁出汗珠的脸上。
“实话实说, 我不喜欢跟无能的人打交道。比起外面那些上班时间偷懒的员工, 你这个努力工作的老总更令人着恼。”
秦奋喉头滚动，低下头不发一语。
“当然, 我也知道你的业务能力很强, 否则也不会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叶晞诺顿了顿, “但是秦总要知道, 你是站在金字塔尖的领导者, 不是在塔底搬石头的工人。”
她用指尖轻点脑袋，“你要用的是这里。”
“叶总……我……”秦奋站起来，弯腰九十度鞠了一躬，“我辜负了集团对我的信任，会全权负责，如果您有其他合适的人选——”
叶晞诺打断他：“秦总不必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你有你的优点，是别人替代不了的。否则我也不会亲自过来。”
“叶总。”秦奋直起身子，诧异地看着大老板。
“据我了解，思勤是叶生集团所有子公司中，离职率最低的一个公司，团建时游戏得分也是最高的。这证明秦总的团队凝聚力很强。”
秦奋受宠若惊，“谢、谢谢叶总的肯定。”
叶晞诺突然转换话题，“我们集团的面试中，有一道题目，想听听秦总的答案。”
“您说。”
“现在要办一个酒会，需要你寄出100张邀请函，每一个信封上都要贴上蜡封，有哪些方法可供选择？”
秦奋自然知道这道题的标准答案，答道：“把信封和邀请函先集中在一起，装一张邀请函封一次口，写一个收件人；或者先把所有的收件人写好，再将邀请函都塞进去，然后批量封口。”
“那秦总觉得，怎样做更快呢？”
“第一种。”秦奋毫不犹豫。
“为什么？”叶晞诺道，“很多人会认为第二种批量处理的速度会更快。”
“因为他们忽略了批量处理会出现的问题，进行完第一步操作，邀请函会堆在一起，势必还要多出整理桌面的时间，而且出错率也会更高，一旦需要返工，那所需时间又会成倍增长。”
听完秦奋的答案，叶晞诺温声道：“既然秦总知道这道题的答案，又为何不会管理公司呢？”
“叶总的意思……”秦奋身上的汗越聚越多。
“思勤现在部门划分很明确，看起来井井有序各司其职，实则效率低下，出了问题问责不明，沟通成本很高。叶生很多子公司都已经实行项目小组制，一个团队将一个项目负责到底，出了问题，项目经理要负全部责任。相应的，项目奖金也会丰厚一些。”徐晓心里叹口气，他只能帮到这儿了。
“好好好。”秦奋点头如捣蒜，“叶总英明，我知道了。”
叶晞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耐烦，“建议秦总多观察一下一进门那一排员工，他们桌面上虽然开着游戏，但是游戏间隙，手底下一边做着工作，速度是快于旁边只做工作却磨洋工的同事的。说这话不是鼓励员工上班时间玩游戏，而是秦总该知道，效率比装样子更有效。”
“秦某受教了。”秦奋微微欠身，谈话到这里，他是打心眼里佩服这个年纪轻轻的集团总裁。
叶晞诺手机震了一下，她低下头处理了几个邮件，办公室内陷入一片沉默。
半晌。
“叶总……我……”秦奋有些难以启齿，不停用手搓裤子上的布料，“我有点私事要办，时间上……有点来不及了，我……”
“嗯，我也走了。”叶晞诺收了手机起身，徐晓为她开门。
“那我送您出去。”秦奋也赶紧站起来跟上去。
往外走的路上，叶晞诺没头没尾地来了句：“祝秦总家人早日康复。”
秦奋怔愣片刻，一个大男人，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湿气。
走到公司门口，叶晞诺偏头，“麻烦秦总换一个符合叶生集团高级审美的前台，门面干净了才有人愿意光顾，是不是？”
说完，踩着高跟鞋目不斜视地进了电梯。
“叶总，我能问个问题么？”
电梯门关上后，徐晓踌躇着开了口。
“嗯？”叶晞诺轻挑眉角，示意对方继续。
“即便秦奋从现在开始全面整改，也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过渡期，亏损会持续很久，您为什么不直接……”徐晓没有说下去。
“你想问为什么不直接撤掉秦奋的职务对么？”叶晞诺眼神里带了些恍惚，“或许因为我是个感情用事的领导者吧，他毕竟在叶生待了20年，这个年纪很难再从头开始了。”
上一世，在思勤出现经营问题后，叶晞诺直接将秦奋撤了职。直到后来她才知道，秦奋的妻子早年间出了车祸，几乎成了植物人，住院费用高昂。他的女儿从小运动神经就有问题，长到六岁还只能爬行，需要每天做一个小时的复健，腿上绑着20斤的沙袋跪着在跑步机上用膝盖慢走。
可以想象，秦奋此时丢了工作，对一个家庭的打击会有多大。
挣钱固然重要，有些东西在叶晞诺心里却更加重要，所以这一世，她选择了心怀慈悲，给秦奋一次机会。当然也不是没有私心，她还需要更加忠诚的员工。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徐晓有时候觉得自己的老板有超出这个年纪的智慧与果决，有时候又觉得，她没有久经商场的企业家那种冷酷劲，还是个充满善意的小姑娘。
叶晞诺还记得自己向秦奋提的那个问题是上一世秦墨言让她回答的，只是态度还要严厉许多，那时觉得秦墨言是为了羞辱她，现在想想，更像是在教她如何管理一家公司。
***
喻晴回家后，干什么都心不在焉，想看书静心，却是越看越烦躁。
不知什么时候，重新穿上衣服出门，在外面晃着晃着，就到了医院门口。
早上没怎么了解那家伙的情况，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伤。诺诺说韩靖谨要去参加晚宴，该趁着这个机会去看看，就这一次。
喻晴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便走进医院。
下了电梯，她突然想到一件事，立刻掏出手机拨了通电话。
“喂，森哥，麻烦你查一下秦墨言董事今天来市立医院见过什么人，待了多久。”
“诺诺也让你查了？”
“好，那你直接跟她汇报就可以。”
喻晴挂掉电话，一丝疑虑在眼中一闪而过，总觉得诺诺醒来之后像是变了一个人，成熟老练得过分。要不是行为举止还是原来的样子，她真有些怀疑是什么灵魂穿越了。
因为只是毫无边际的胡乱猜测，喻晴很快便将这个想法抛诸脑后，深吸一口气，顺着走廊来到韩秋梓的病房门口。
她抬起手，迟迟没有叩下去，大拇指不停地抠着食指的指甲尖，还连吞了好几下口水。
“喻特助是来帮叶总找耳坠的么？”
喻晴身后响起特助李青的声音。
“嗯？”喻晴睁大眼睛回头，很快掩去眼中的慌乱，顺水推舟道，“对的，李特助怎么知道？”
“正好刚才在病房地上看到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捡起来看着眼熟，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叶总的。我怕丢，放在床头柜抽屉里了，还想着要给你打电话呢。喻特助在这里等我一下，我要回公司处理点事，跟韩总打个招呼顺手把东西带出来。”李青轻敲两下房门后，推门进去。
“谢谢。”喻晴松了口气，庆幸诺诺这耳环掉得挺是时候。
李青将耳坠交给喻晴，便和她一道下楼。
到了医院门口，喻晴看人走远了，才又折返回韩秋梓的病房。
又不是做贼，心虚个什么劲啊！喻晴无奈地看着病房门叹了口气。
这回，她没多做犹豫，直接敲敲门进去。
喻晴一进门，就看到韩秋梓翘着二郎腿，一边用没受伤的手往嘴里塞零食，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上放的海绵宝宝。
“……”喻晴腹诽：“这哪像是刚受了伤的人，看起来分明是小学生放假。”
“阿晴？”韩秋梓眼中充满惊喜，“你怎么来了？”
喻晴寻了刚才的借口，道：“我来帮诺诺找耳坠，顺便进来看看你。”
韩秋梓的两只眼睛里尽是疑惑，“原来刚才李青进来是给你拿东西，那你怎么这么半天才进来？”
喻晴心道：“我就想在外面多走几圈燃烧卡路里不行吗？！”
韩秋梓没等她回答，又道：“算了，不重要，你帮我削个苹果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