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是一场大雪, 纷纷扬扬。
沈黛捂着聂然给她织的红围巾,站在窗前,屋外草坪花坛素净纯白, 扯扯在她身边的聂然:“去玩雪吗?”
小公主想去童话世界里玩一玩。
聂然缩缩指尖, 点点头。
沈黛拉着聂然堆雪人, 往不太圆的雪人脑袋上插一个胡萝卜当鼻子——毕竟胡萝卜那么难吃。
她和雪人合影, 把聂然也照进去, 洗了照片, 塑封起来, 画了只阿咬的萌版贴了上去,安了个相框,摆在客厅电视机柜上。
沈黛想,一进门就可以看见的——全家福。
晚上才有的仙女棒。
也是聂然出门带回来的。
风清清啸的阳台, 沈黛燃着仙女棒, 粲然的火星灼灼。
聂然外套里面是黑色卫衣, 套头带上帽子,只剩一双眼在发亮。
沈黛举着仙女棒给聂然看。
后来的寒假,聂然教会沈黛简单的织平纹,用剩下的线团给阿咬织了件宽松得不行的衣服, 看阿咬挣扎着脱下, 沈黛转手又给猫套了上去。
教她挑菜挑水果, 教她跟着食谱做饭菜, 教她什么是少许, 什么是适量, 教她切菜。
沈黛偶尔会问聂然:“你是不是懒了?”
聂然笑起来,说:“对呀,想被黛黛养。”
沈黛觉得可以有。
小玫瑰串成了项链, 牢牢套在脖颈上。
于是寒假瞬息间过去。
沈黛只在聂然面前掉过一次眼泪。
垂下脸颊,落在白衣服上。
代欢走得时候哭的没眼看,沈黛在代欢走了之后,背影淹没在重重叠叠的人海里,才一颗一颗眼泪掉下来,砸得衣角有一圈深色。
聂然捂住她的眼睛,温热的泪沾湿掌心,把人摁在自己怀里。
“黛黛不哭。”
她抱着沈黛,眼睫垂着:“黛黛不哭。”
*
长大成人是一瞬间的事情。
沈黛还是爱笑爱闹爱撒娇,但在没有聂然的场合,落落大方,此刻从容安静,阳光扑在睫毛上,半面光亮,不食人间烟火似的翻了页物理指导。
抬眼倦怠,疏懒的用书挡住眼,破坏了小言女主的画面感。
沈黛班上人少了,于是合班教学。
班上的新同学看着新来的女同学,上一秒沐浴在光亮,淡泊得稍显做作,下一秒铁面无情,嫌光碍事,竖了本大百科在窗台上,倚在玻璃窗上,挡住斜斜的日辉,有一小块阴影。
这破教室居然没窗帘?!
沈黛笔尖点点草稿,又想,卧槽这破公式的分母部是加还是减?
闹心了。
聂然依然在榜首,沈黛一点一点从没在榜上,到最后一名,再一点一点往上升,堪称励志界的典范。
“沈黛同学,这题怎么做?”
沈黛视线从物理指导上挪开,看了眼前马尾乖乖扎着的女同学。
女生很拘谨,手攒紧,呼吸都有点颤。
沈黛把她手里的本子揪下来,摊到桌面上,扫一眼,恰好是她会的题型。
沈黛和班级熟了起来。
此时是高三。
聂然不同。
沈佳云给她报名了各种各样的比赛,连沈黛都很难再见到聂然一眼。
上次见面,聂然瘦了很大一截,清隽的骨骼叫人心疼。
沈黛跑过去,扑上去抱抱她,欢喜地甩着马尾:“聂然!”
聂然给了回应,温柔的摸摸头:“嗯。”
“好久没见了。”
是真的很久没见了。
聂然团了团怀里的小姑娘。
“那我们既然是久别重逢,你要抱着我转圈圈!”要像电视剧里一样。
沈黛手臂环住聂然,抬眼盯着她胡闹。
聂然笑她:“傻姑娘。”
*
年纪主任办公室收到了一封匿名举报的信封,谁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容,说聂然喜欢女生,纠缠沈黛,并且这件事情她是从一个曾经喜欢聂然的男生口中得到的聂然的亲口承认。
【沈老师,我知谣言止于智者,但是那个男生没必要编撰这样的弥天大谎,荒唐而无稽,我很忧心,思索良多,才敢下笔。】
沈佳云按理不该放在心上。
可她脑海里走马灯花过了一串。
觉得怪危险的。
下课后,去了沈黛的新班级,聂然在教沈黛做题,书挡住的光堪堪透在头发上,般配地像童话书里的打光效果。
沈佳云敲敲门,班里瞬间肃静。
沈黛偏过头看她一眼,神情平静,和从前咋咋呼呼的小姑娘真的判若两人。
沈佳云:“聂然,出来一下。”
沈黛撇撇嘴,看聂然一眼,眼尾垂下,显而易见不开心了——靠,又找她聂然!
聂然安抚似的拍拍沈黛的手,站了起来,沈黛伸腿拦她一下,反扣住她手腕,说:“一起吧。”
聂然弯弯眼,没拒绝。
沈佳云倒是没想到一觉叫出来了俩,看着沈黛,板着脸:“你给我进去。”
沈黛说:“我不。”
沈佳云:“…胡闹,我和聂然有事说,你先进去。”
沈黛还想说什么,看了眼聂然,觉得确实也没必要缠在这里,懒懒散散:“好吧。”
“对了,”沈佳云叫住沈黛,“如果一会儿太晚了,你就自己先回家,知道了吗?”
沈黛听到了,不想答应,但实在没必要和大人胡搅蛮缠,“嗯”了一声回教室了。
教室里沈黛刚坐下,前排的女生转过头,神情好奇:“沈老师怎么总是找聂然?”
沈黛咬了咬牙:“谁知道呢。”
——她想榨干我们然然的全部价值!
聂然不知道什么事,被带到了独属于教导主任的单人办公室,门一关,气氛压抑,聂然全然不觉。
她站在办公桌旁,等沈佳云说。
沈佳云在组织话语,越品越觉得聂然态度不太知道天高地厚。
沈佳云敲了敲课桌,觉得眼前人冷静不似寻常小女生,偏偏又被她看见过最温柔的一面在沈黛面前。
沈佳云敲了敲桌子,把信丢出来给聂然看。
聂然捡起来,一字一句看完了,又把信叠好,手握在身前,神情没多大变动。
沈佳云:“说说吧,有什么想法?”
沈佳云以为会是“无稽之谈、空穴来风”这类话,可聂然眼睫都没抬,道了歉,她说:“对不起。”
变相的承认自己的爱慕和纠缠!
沈佳云:“……”
片刻,空气凝固静止,沈佳云站起来,笔挺的西装压迫的气势,看着聂然,一字一顿:“你再说一遍。”
聂然换了个说话:“我……喜欢沈黛。”
心意败露了。
没什么办法说什么假话。
聂然没再说话,眼前的沈佳云好像要被气疯了。
“呵,你说什么!”
“你喜欢谁!”
“聂然!”
“我知道你可怜,才让沈黛照顾你!”沈佳云厚厚的教辅资料一砸,甩在聂然羽绒服上,重重弹在地面上,“你倒好,居然真的对她有别的心思?!”
——肮脏龌龊不堪鄙夷。
到头来,她亲手把自己的外甥女送到了狼嘴里。
“你是要气死我吗!”
“聂然,我对你太失望了。”
“你要是我女儿,我现在就打死你。”
聂然没什么波澜,心口冷得厉害,又冷又疼,蜷缩在一块,像在绞出些别的心意,不可遏制的想起了沈黛,灯光下,弯的眼、长的睫、红的唇,笑起来就让她甘愿忍受所有苦楚。
能接近就很好了。
只是天色渐黑,沈黛估计还在等她。
聂然抬眼,依旧没什么情绪波动,沈佳云才意识到,以往提起沈黛或者在沈黛面前,那时候的聂然有多柔软又有多明显,那些情愫她但凡早些了解这种感情都能轻而易举意识到。
沈佳云还来不及在发作。
聂然淡淡道:“让我给沈黛打个电话。”
“你还好意思……”
“她还没走,”聂然抬起眼,眼底黝黑,“教室没开空调,太冷了。”
沈黛爱漂亮,里面的打底衫总是很薄。
说了很多次也不听,不听就算了,还总说要她抱抱,抱抱就热了。
情至此刻,聂然仍然为她心动。
沈佳云自己拨了电话过去:“沈黛。”
沈黛“嗯”了一声,草稿上划拉的黑笔笔迹流畅不停:“姑姑,什么事?”
“现在立马滚回家。”
沈黛手一顿,笔停顿处一个黑点:“聂然呢?”
“让你走你就走。”
这语气…怪凶的。
“你是不是凶她了,”沈黛说,“在办公室对吧,我来了。”
沈佳云:“……你别…”
被挂断了。
沈佳云捂着额头:“…你们两个人真的是……”
“从今天开始,搬出去!听到了没有搬出去!”沈佳云一个字比一个字大声,看上去聂然在她心里真的无药可救。
“我那么看重你,所有的机会都给你,你呢!你怎么回报我?!”
聂然说:“谢谢您。”
“你现在住在沈黛家里,你觉得你好意思喜欢我们沈黛吗,”沈佳云说,“你怎么好意思?!”
是不好意思。
所以上辈子什么都没说,所以上辈子连接近也不敢。
“你白住人家,白吃人家的,你还有这么龌龊的思想?”
聂然把银行卡从校卡卡套里摘出来,放到办公桌上:“不是白住。”
每个月都有按市面上的租金存一笔钱进去。
听说学校附近的房子租金上两千,于是聂然两千五地存,听说巷北的人才公寓涨租金了。
聂然于是也跟着涨。
沈黛匆匆来,有点哭笑不得,她敲了敲门,没管自己的姑姑直接进门了:“姑姑。”然后捏起聂然的银行卡,“聂同学,准备得很充分嘛!”
沈佳云:“……”
听沈黛说话的语气,似乎还不知道聂然的心思,不然绝不至于亲昵得一如平常。
“从今天起,不要让聂然住你房间了。”
沈黛直接拒绝、斩钉截铁:“不行,凭什么呀。”
作者有话要说:哼,你以为会虐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