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聂然说过的。
沈黛昏昏沉沉睡过去的时候,隐隐想起来,聂然说过喜欢的。
说过,对她的喜欢。
不像玩笑,可看上去也不够真心。
*
沈黛在梦里看见聂然被表白。
被表白的男生,她不记得了。
表白的句子,她也不记得了。
醒来的时候只记得,梦里的聂然拒绝的铁面无私。
她说:“对不起,我不喜欢你。”
偷听的沈黛挑了挑眉,看着花一样的姑娘,讲起话来也不是很有留白。
那男生还没放弃,再接再厉。
聂然面无表情:“我有喜欢的,你死心吧。”
沈黛:“……”
聂然说的话一字一顿,放大在她耳边:“我爱学习。”
这句话像炸开来似的。
沈黛:“……”
吓醒了,醒的时候天蒙蒙亮,门缝已经有光透出来。
门外是轻轻的脚步声,动作轻、声音轻,烧水的声音、走路的声音、叫猫吃饭的声音、收拾碗筷的声音都很轻。
聂然看着猫吃东西,眼角眉梢都是暖意。
这可是——她和黛黛的猫。
沈黛要不是留心听了一耳朵,还不知道聂然原来早上事情那么多。
沈黛翻个身,手机震动。
聂然:早饭记得吃。
沈黛看了眼屏幕,都没戳开聊天框。
她想,聂然真比她妈妈还妈妈。
然后戳开了聊天框,想回些什么又实在觉得没什么好回的,打了一串省略号,连发送都没发送,就听见了某人去而复返的开门声,钥匙当啷清脆。
沈黛:“嗯?”
聂然忘拿什么了?
聂然脚步声一步一步接近,沈黛听到她停在自己门口,然后,微信上又被敲响了。
聂然:醒了?
沈黛没好气,敲字的手飞快,说假话都不打草稿。
沈黛:没有。
聂然笑了,隔着门笑眼看屏幕,觉得里面的心上人特别可爱。
聂然:没醒还回我消息?
沈黛想,那是因为我……心地善良,见不得别人苦等回应。
沈黛:做梦呢。
聂然无奈叹口气,很坚强独立。
聂然:好吧,好好睡,早饭记得吃。
她转身走了。
防盗门又响一声。
沈黛这时候反而急急忙忙跑下床,推开房门的时候看到聂然倚在鞋柜边,满眼好笑地看着谁。
沈黛:“……”
虽然老脸一红,但是内心很平静,觉得反正看的不是她就对了。
转身关上门。
再开不是人!
聂然敲敲门,好像在引诱谁:“真的不要一起去上学吗?”
沈黛内心坚定,看着自己的睡裤睡衣和被窝:“真的不要。”
这么多热乎乎的东西在挽留她,门外的聂然不过只是个凡人而已。
…
然后她拖累的聂然生平第一次迟到。
两个人进教室门的时候,盯着全班人捉奸似的目光,物理老师唾沫横飞的嘴停了停,推推眼镜:“这是…聂然?”
沈黛点头,说:“对,是聂然。”
聂然垂眼无奈赧然,看了沈黛一眼,乖乖认错:“…不好意思迟到了,老师。”
物理老师:“坐下吧,沈黛同学今天难得哦。”
沈黛“no”了一声,有板有眼反驳:“不难得呀,我每天都来学校。”
看不见我,都是你的问题。
行叭。
千错万错,聂然想,沈黛没有错。
*
校园祭的剧幕上演了。
沈黛和聂然谢幕时,下舞台撞飞了桌面上的剧本,荧光笔纷乱的纸面背后,纯白的只有一句话。
聂然的手写体,沈黛记得。
你最好能起誓——你会把城墙垒得很高很高,作为利用我的代价。
城墙垒得很高很高,除你之外再没人可以进入。
以此,作为代价。
沈黛心弦绷了一下,猛的擦出焰火。
她侧头看又被匆匆赶来,完美错过她表演的姑姑沈佳云叫出去详谈的聂然。
隔着玻璃,聂然神情淡然,侧脸白皙漠然,下颌骨内敛,始终淡漠。
骨骼清瘦,白衬衫、长脖颈、白皮肤。
聂然果真是高岭花的模样。
沈黛不记得这样的聂然了。
因为她记得的聂然总在笑,眉眼弯弯是笑、不甚明朗也是笑。
——聂然只对她笑。
在她们交谈之前,沈佳云盯着她,告诉她不要偷听。
沈黛偷偷摸摸挪到门板后面,进行隐秘偷听,耳朵贴在门上。
话也听不清,耳朵也冷。
然后门被打开了,沈黛扑进聂然怀里,聊完走了一半的沈佳云回头看了一眼。
沈黛栽在她怀里,仰面笑着打招呼:“嘿同学,好巧!”
聂然低头,揽住沈黛,揉乱她的发,唇角的笑意暖融融,说:“那可真是太巧了。”
女孩子互相依偎。
沈佳云心里有根弦绷了绷,她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舒服的感觉。
她没回头再看一眼。
*
舞台剧一炮而红。
沈黛和聂然本来就是校园传说里的人物,只能比之前更讨人喜欢。
尤其是聂然。
论坛上的评论清一色倒向聂然。
[嘤嘤嘤,心疼我们然宝!]
[我好爱她,我觉得她知道016目的不纯,但是喜欢就是喜欢了!]
沈黛不动如山,阴恻恻剜了聂然一眼。
怎么聂然比她更讨人喜欢呢?
沈黛今天不打算理聂然。
当天晚上论坛上,喜欢聂然的人又多了一倍。
沈黛:“…卧槽他大爷!”
聂然单独有套试题卷,交给老师回教室的时候被半路拦截了。
告白的真是沈黛梦里的那个男生。
穿着校服的男生乖乖的交出情书,像在虔诚的递交什么信件:“聂然同学。”
聂然后退一步:“…谢谢,不是本人。”
男生挠挠头:“……你真幽默,哈哈哈。”
沈黛:“……”
偷听出报应来了,她表情冷下来,等着聂然如梦里一样的拒绝。
然而聂然没有。
“不好意思,同学,”聂然台词翻新了,直抒胸臆,“我有喜欢的人了。”
那男生问:“是叶乘风吗,虽然我没他厉害,总能第一,可我也在很努力,我也能保持住前五的位置。”
那少年眼里如火。
聂然却清冷的像一弯月亮,她淡声否认:“不是他,跟叶乘风没有关系。”
“啊,那你喜欢的人成绩有我好吗?”
聂然也不太确定:“也许没有。”
“那你喜欢的人很帅吗?”
聂然想了想,怎么也觉得沈黛帅不起来:“不帅,但是很可爱。”
“你喜欢可爱的人?”
“怎么说呢,”聂然想了想,“可能是因为喜欢她,所以觉得全世界她最可爱。”
“成绩都没她重要,她笑一笑,我就觉得全世界都不如她。”
只要她笑一笑,也不用做别的。
就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男生表示被酸到了,皱着眉问:“这么喜欢?”
聂然耸耸肩:“是啊,这么喜欢。”
“那…在一起了?”
聂然低头笑笑:“没有,配不上。”
她脊背挺得直,说出来的话让偷听的沈黛心里一颤,简直要设身处地替人哭出来了。
那男生也很诧异:“还有你配不上的人?”
“有啊,”聂然笑起来,“怎么没有。”
男生很感慨:“那得是个多优秀的男生。”
“不是,”聂然摇摇头。
沈黛的心顿住了,头皮发麻,四肢百骸齐齐涌上热意,带着她都不曾意识到的期待等着后续。
“不是,”聂然说得认真,“不是男生。”
表白的男生:“……卧槽?!”
沈黛不爽了,她想这男生卧槽个屁啊。
“我不是…不是,我没有恶意,”男生说完后就挠挠头,表情歉疚,“我只是…有点惊讶,祝你们幸福。”
几乎落荒而逃,留下的聂然垂眼看走廊息息亮亮的灯光。
沈黛:“……”
聂然孤身站在走廊里,教室里、小径上,万般灯火都和她无关。沈黛猫在漆黑的角落里,声控灯久久不亮,她久久没被发现。
是喜欢我,对吗?
为什么敢直接跟陌生的男生说,喜欢一个女生?
既然那么有勇气,又为什么说配不上?
沈黛踏出去一步,声控灯突然亮了,准备好的台词全被憋进肚子里,噌噌噌窜回了楼上。
聂然:“嗯?”
*
沈黛偷听现场太明显了,视线躲避,连耳朵都是红的。
聂然盯着她明显躲避的眼神,自嘲地扯扯嘴角,问:“你都……听到了?”
沈黛心虚,但还能苟,食指拇指捻捻,比划给聂然看:“一点点。”
聂然像是要哭了,可她仍然很冷静,不去看沈黛的眼睛,垂敛眼睫,悲哀无助地像隔岸观火:“你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虽然是谎言但沈黛仍然坚定:“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就这样?”
确实不止这样。
沈黛眼神坚定:“不然呢,继续听感觉……怪怪的。”
听完后就更奇怪了,她偷摸瞄着的时候,只觉得心疼聂然,觉得她感情不可辜负,可这样灯火之下,明晃晃的一切都招摇,她又没底气。
好没底气!
聂然的眼神温度更低。
沈黛问她:“你信我吗?”
聂然有一刻委屈,她想,哪里有沈黛这样的人呢?
聂然眨眨眼,抿散了薄薄的水雾。
她看着沈黛,眼里的难过深刻到沉重,她忽而轻松,说:“我信。”
怎么不信呢?
你都这样骗我了。
我怎么不信?
然后氛围就更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