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有破碎的痕迹,藏在角落里逗猫的某个人顿了顿,随后她用力将金球远远的丢开,等黑色的毛团子追着金球跑了,她才呕出了一口暗沉血。

  不、还不行。

  她额头浮现出青筋和冷汗,并用尽全力维持着此方镜像。

  而扶着的假山上,被她扣出了一道深深的手印。

  如果你是那个人,怎能不看一看她当年吃的苦,受的委屈?

  ……

  事发的太突然,楚王都惊住了,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才疯了似的对旁边人说:“你们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巫医!把大巫祝扶下来!”

  楚王一脚狠狠的踹在了旁边的人身上,直接将人踹倒在地,那人连滚带爬的赶紧去找人,生怕慢了一步,楚王的剑就会落到他的脖子上。

  血色……只剩下血色,危险的气息在弥漫开,镜像因为她无法控制的力量在颤栗着。

  “喵呜……”傅瑜裳怀里的毛茸茸忽然痛苦的抽搐起来,将她从某个极度危险的情绪中唤醒。

  “昭……昭?怎么了?”傅瑜裳捧着猫一动都不敢动,因为不知道木昭哪里痛苦,生怕自己乱动会加重她的不适。

  “脚疼……”木昭眼泪疼的都要掉下来,她说的腿就是两只后爪,从之前就有点隐隐作痛,现在更是直接有一种皮开肉绽的剧痛。

  怎么回事啊?

  周围到处有喧哗声响起,祭坛上染的血色让所有人惊惧不已,傅瑜裳眼眶一红,抱紧了猫。

  “咱们要不要帮帮她啊?那大巫祝可真是虎了吧唧的!”木昭疼的龇牙咧嘴,不过深吸几口气后也能忍得住。“这脚说砍就砍,感觉不到疼的吗?”

  但是傅瑜裳想要进去却并不容易,因为周围已经被士兵里三层外三层的困住了,想要冲进去,除非硬闯。

  可祭坛上的大巫祝也没有想让人帮忙的心思,所有冲过来的人都被她呵斥了回去,并且要求仪式如常举行。

  “你这是在干什么!”楚王快步走到她身边,指着她责问。

  “这一次的祭品,就是我的双腿,比王室血脉更好的祭品,就是身为大巫祝的我。”大巫祝头都没抬,疼吗?当然是疼的,但是她不能在这里示弱。

  楚王的脸色黑成了煤块,他以为大巫祝是在跟他怄气。

  “你!行、行……你回来治伤,之前的事情就算了。”楚王只当自己为她妥协,让了一步。

  而大巫祝根本没有理会他,她要求那些已经吓傻的人继续奏乐,仪式如常进行。

  大巫祝脚腕上的伤很深,鲜血不停的往下淌着,诡异的顺着祭坛上的花纹流走。

  她用充斥着强悍灵力的血填满了祭坛中隐藏着的阵法,以此为祭,蓬勃的灵力骤然冲天而起,这么大的动静,像是要引来天上之人的注意。

  而那些靠的太近的,比如楚王和他的手下直接被灵力的余波掀翻在地,某个带着黝黑念珠的光头忽然出现在楚王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她在沟通神意,王上,我们先避让一二。”光头安抚着楚王,劝他避其锋芒。

  楚王脸色难看,换一个人敢这么做,早就被他处死了,也不知道是畏惧暚神的威严,还是因为对方是从小喜欢的女人,楚王只留下了一句狠话。

  “你、好好好,随你的便,但是你就是死了!本王也会把你葬在王陵之中!呵……本王要困着你生生世世!”楚王拂袖离去,随之撤走的还有驻守在这里的大半兵力。

  大巫祝根本没有注意到楚王在后面喋喋不休些什么,她的注意力完全在眼前的仪式上。

  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只是为了神明的再次注视。

  可惜,直到她的灵力难以支撑,也没有等到片字的神谕降下。

  最后随着她灵力的瓦解,在旁人眼中如同通天彻地的神迹也逐渐失去了光辉,消失在天地间。

  而随着灵力落下的,还有面具后难以抑制的泪水。

  神明真的厌弃她了吗?连她最后的请求也不愿意施舍?

  可不管心中如何绝望,留给她调整的时间只有短短一瞬,背后有无数臣民观望,她必须要完成所有的仪式,最后在别人的掺扶下,她用最后的灵力支撑着自己,生生走回了马车上,每一步都印着血。

  群臣百姓纷纷散到两边,敬畏的目送这位代表神意的女子离开。

  她不敢在外人面前露出脆弱,但是在坐上马车的那一刻,大巫祝再也坚持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随侍的人惊恐万分,不知道是现在找巫医,还是等回去秘密找人回来治疗。

  忽然,一个人抱着猫直接翻上了车,在侍者尖叫出声之前捂住了她的嘴。

  “我是大巫祝的朋友,来帮她的,别出声,外面全是想要试探她的人。”傅瑜裳压低了声音警告道。

  侍者认出这是昨天大巫祝留下来的人,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出声了。

  大巫祝的祭礼服是深红色的,血迹留在上面都不是很明显,但摸上去就能感觉到一手的濡湿。

  “太乱来了……”木昭用爪子碰了碰大巫祝的衣服,刚刚离得远她看的不是很清楚,现在才能清楚的感知到大巫祝对自己有多狠。

  将伤口附近的布料撕开,木昭都不忍心看,那里除了血糊糊还是血糊糊,对方一点都没给自己留情,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但如果不好好治的话,以后恐怕走路都难。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多了个共感能力,她觉得自己脚上刚刚好一点的疼痛感又严重了起来。

  傅瑜裳努力控制着自己手指的颤抖,轻轻碰触在伤口上,奇迹的一幕发生了。

  她的指尖浮现出微亮的光芒,大巫祝脚腕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木昭张大了嘴巴,学姐这是什么时候掌握的力量!好、好厉害的样子!

  “谢谢您!真是太感谢了!”侍者看见奇迹的发生欣喜若狂,不停的道谢,果然和他们大巫祝大人是朋友的人也不简单!这简直是神迹!

  “喵呜~”木昭扒拉在傅瑜裳胳膊上,喵喵喵的说了一串听不懂的马屁。

  傅瑜裳将木昭抱了起来,猫脑袋按在自己怀里,眼中流露出外人无法理解的哀伤。

  这里不是现实,却是无法更改的历史……

  大巫祝的府上乱作一团,虽然大巫祝的伤势没有什么大碍,但因为透支了灵力,曾经勉强支撑的病体一下子撑不住了。

  小栩在她床边哭,哭的大巫祝不得不打起精神安慰她。

  “您怎么能对自己的动刀子呢?您知不知道如果不是傅姑娘在,您的脚就废了!哪怕全力医治,以后就可以勉强走路,那也会没法再跳舞了!您从小苦练舞艺,没必要”小栩哭的比孩子还大声,看着大巫祝被人浑身是血的被抱回来,天知道她有多惶恐。

  “小栩,要记住,我的脚就是废了。”大巫祝抬手擦了擦小栩脸上的泪水,“以后……我也不会再跳祭神之舞了。”

  “为什么……大人,君王不仁,您一再忍让只会让他得寸进尺,您不是不可以效法曾经的大巫祝。”小栩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的说出大逆不道的话。

  朝堂上下多有人对新君不满,大巫祝完全可以趁此机会拉拢势力,废昏主,立新君。

  “……”大巫祝捂住她的嘴。“你这张嘴,迟早会出事。”

  小栩不再说了,但是仍然止不住抽噎。

  大巫祝眼中流露着哀伤,并非她不想,只是现如今她已有心无力……

  “暚神大人会惩罚他的,新君会遭报应的!”小栩将希望寄托于神。

  但是她不知道,楚王如何大巫祝根本不在意,所谓的神……才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小栩……”大巫祝摇了摇头,以无比脆弱的声音说出让小栩惊骇的话,“神……已经舍弃了楚国、已经……抛弃了我……”

  “她不会再看我跳舞了,不会了……”眼泪在面具后面滑落。

  小栩并不知道,她小时候其实又懒又笨,什么学习跳舞都差的一塌糊涂,把授课的先生气跑了好几个。

  而她咬着牙拼命学,跳的比任何人都好,只是为了跳给她的神明看,可如今……神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她说要起一个地方,很久很久。

  神明的久远,对于人类来说是何等漫长的时光,大巫祝再厉害,也受人类的寿命局限,用几世的时间或许都等不来神明的回归。

  所以……神明只是委婉的告诉她,不用等了。

  而今,大巫祝感受到了自己生命的即将走到尽头,胁迫也好苦肉计也罢,她只是再见神明最后一次。

  然而这样的愿望也没能实现,既然如此,她也不会再跳舞了,只是……

  “她怎么忍心这样对我?她怎么忍心……”

  房间里细弱而绝望的声音往门外之人的脑海里钻,傅瑜裳头痛欲裂,唯有使出浑身的力气才不至于将怀中的猫摔下去,她扶着墙,慢慢的蹲下来。

  “学姐!”木昭惊恐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的嘴角、眼角都像有什么液体流了下来。

  “咳咳……”傅瑜裳咳嗽了一声,发现自己手心里满是鲜血,擦了擦眼睛,手背上留下来的也是鲜红的痕迹。

  这一次,无论木昭怎么挣扎都没有煤球的身体里挣脱,无奈之下她只有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学姐的脸,努力将自己所有的灵力传到傅瑜裳的身体里。

  我舍不得……

  傅瑜裳分辨不出那是谁的声音,是她自己的还是别人的,纷杂的力量在她脑海中搅动着,疼的让她难以思考。

  但是你要学会长大。

  要学会……忘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