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羽拒绝了季君瑶同行的请求,次日一大早就起身前往暗月堂所在地,从北一直南下到达中原地区,也差不多花了五六天的时间。

  回到暗月堂,天色将近傍晚,没有第一时间去复命,清羽把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再睡个饱觉,第二天一大早才去了暗王的大殿。

  清羽听到空荡荡长廊中回荡着自己的脚步声,倘若是上一世,每每这个时候,她心中没有一刻不是瑟瑟发抖,每一次复命接下来就是一顿皮开肉绽的惩罚,她不敢反抗,生怕暗王就此迁怒三王爷,三王爷再迁怒到自己那所谓母亲的身上。

  而眼下的清羽,神情冷清,整个身体的姿态是放松的,脚步轻快不显拖沓,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去汇报喜讯。

  进入大殿,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阴冷的气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背对着门口。

  不待她开口,男人阴沉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终于舍得回来啦?”

  “禀尊主,此次任务地点遥远,路上又耽搁了些,所以才拖到这个时候,还望尊主见谅。”说是见谅,语气中却不复往日的恭敬。

  “我看你是压根就不想回来!”

  “自然不是,暗月堂是清羽的家,人哪能不回家呢。”清羽的声音听不出情感。

  “说得真是好听,派你出去做的任务也未完成,我暗月堂的第一杀手难道是浪得虚名么?”男人转过身来,苍白的脸色像白纸一样泛着光,看着就像一张死人脸。

  “任务有输有赢,清羽又不是天下第一,自然做不到万无一失。”

  “胆子肥了,还敢顶嘴,去拿鞭子来。”暗王眼里透出嗜血的光。

  “尊主,领罚之事,清羽晚一些自行去刑堂领就好了,何必脏了尊主的手。”清羽仰起头,对上男人的眼,面无惧色。

  男人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一直以来,这个女人从未违抗过自己的命令,如今岂敢——

  看着暗王瞬间阴沉下来的脸和曲起的掌,清羽在他震怒之前终于开口了:“不过此次北上,清羽又有了一个新的收获。”

  男人原本冲到胸口的一口气暂时压了压:“什么收获。”

  “我在北疆驻地附近的小镇邑关,碰到了尤族人的细作,将他捉住,他为了保命,给我一个讯息作为交换。”

  听到清羽又停了下来,男人喝到:“要说就一次性说完,不要磨磨唧唧。”

  清羽没受他影响,依旧平缓地道:“尤族人最近在与沧浪一族私下有往来,苍狼一族把他们的公主嫁给尤族首领做儿媳妇,尤族人便把他们的国宝生根草连带一千头牛羊作为回礼,不日将运送往苍狼一族的都城。”

  早在清羽说出“生根草”这三个字的时候,暗王的身躯便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原先面无表情的样子。

  生根草的事情十分隐蔽,就连三王爷也不知道其背后的故事,更不用说清羽这般年轻的女子。

  三王爷一直以为暗王之所以会答应与他合作,是因为清羽长得和他那位恨得咬牙切齿的红颜知己长得相像而已,却不知道暗王是因为与他合作能有机会接触到尤族人,方便他接近这棵传说中的神草。

  “你如何判断这消息的准确性?”暗王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如果不是已经很熟悉他了,就连清羽都很难感受得到这个男人此时激动的心情。

  “不是很确信,所以赶紧回来和尊主禀报一声,倘若尤族和苍狼一族两族合作,到时候可能会把父王和尊主给撂到一边,那么之前做的这么多事情就等于为他们做嫁衣,”清羽从怀中取出一张令牌,上面刻着“蚩尤”二字,“这是我在那细作身上搜到的,也不知是真假。”

  暗王接过令牌摩挲了一阵,原本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癫狂的神色,似是不想让清羽看到这个样子,他背过身子道:“此事我会和三王爷说,既然你能将功补过,本次惩罚我就不用亲自动手了,你自己去刑堂领罚吧。”

  清羽低下头应了一声便退出门去。

  领罚都得千恩万谢,清羽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朝着刑堂走去。

  刑堂整个气氛十分渗人,但清羽却很少来这里,皆因暗王那变态的心理想要亲自鞭笞她,如今负责行刑的人见她来领罚,皆觉得惊奇,但一想到往时清羽受罚,每次都是在濒死边缘,如今尊主让她来刑堂,想来是对她高抬贵手,如此一想便心中有了底。

  原本三十鞭最后也只打了十鞭,也不敢用力抽,再加上清羽来之前穿了厚衣服,倒也没有伤得很严重,但有几个鞭子打在同一个地方看起来血肉模糊,十分恐怖。

  不过清羽自己心里清楚得很,这已经是非常仁慈的惩罚了,比起上一世,现在这个堪比挠痒痒,因此起来之后还谢过行刑的人,这才拖着虚浮的脚步离去。

  清羽在暗月堂的院落离主院很远,处在比较角落的位置,作为暗月堂的白使者,她无需和别人共挤一个院子,这也是这些年来在暗月堂唯一能得到一点放松的地方。

  进了院子,将大门紧缩上,回到屋里,有些麻木不仁地从抽屉里拿出金疮药,再找来一个长长的棍子绑上布条,试图通过布条沾上金疮药,再一点一点地洒到后背上。

  在暗月堂中,清羽不敢相信任何一个人,这里的人无一不是亡命之徒,毫无信用和情感可言,清羽吃了几次亏后就变得通透了,这些是为什么她上辈子负伤累累了还要往外跑。

  还好能遇上阿瑶。

  一想到阿瑶,清羽脸上的神情便柔了几分,连带着背上的伤都要减轻许多。

  就在她将上半身的衣裳褪下,艰难地拿着棍子沾药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原来没有我,你就是这般上药的。”

  清羽顿时吓了一跳,原本趴着姿势瞬间坐了起来。

  却不想自己上身的衣服已经被除去了,如今前面的一片雪白瞬间暴露在那人的眼睛之下。

  清羽慌忙伸手捂住,心口却跳得很厉害,有些慌乱地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季君瑶却没回答她,走过来坐到床边,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让她趴回去。

  清羽脑子里一片空白,但感觉到她的手似乎有魔力一般,身子乖乖地顺从着趴了下来。

  季君瑶拿起桌上的药,看着眼前这一张鞭痕交错的背,原本白嫩的肌肤血肉外翻看上去十分可怖,鼻子忍不住一阵酸楚。

  其实比起上一世,眼前的这个算是好多了,季君瑶这才明白,原来没有人帮忙的时候,这人竟是这般给自己上药的。

  真的是怎么看怎么可怜。

  她轻轻地将药粉倒在手掌心,一点一点地洒在伤口上,伤口的嫩肉一碰到刺激性的药粉,激得清羽后背的肌肉一阵阵收缩,季君瑶心里一阵绞痛,俯下身子轻轻地帮她吹了吹。

  清羽虽然觉得背后一阵阵刺痛,但想到此时上药的是自己念念不忘的人儿,心里的幸福感和欣慰感也自动屏蔽掉身后刺痛的感觉,她双手交叠着放在下巴处,趴在上面,正想和背后那人说说话缓解一下疼痛,却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突然传来一两处冰凉才触感,似是水珠低落在上面。

  清羽瞬间就知道这是什么,她猛然爬起,顾不上自己上半身不着一物,转身一把搂住身后的那个人将她抱在怀里。

  “阿瑶,没事的,这次一点都不疼,我穿了很厚的衣裳,而且不是那个人行刑,所以不要难过。”

  这次这么轻的惩罚就弄成这样了,若是真的由那个人动手,这副身躯,还能承受多少的虐待,季君瑶见过她奄奄一息的样子,知道她的苦,如今她却反过来安慰自己,原本只是隐忍地难过着,瞬间鼻子变得更酸,眼泪流得更欢。

  感觉到自己肩膀上像是漏了水似的,清羽心疼极了,捧起她的脸道:“阿瑶不要哭,你哭得姐姐的心都快碎了。”

  说完又觉得当下她们两人,像两只苦命鸳鸯一般经历着种种的磨难,竟也忍不住眼眶一红,要掉下泪来。

  季君瑶听到她声音也变得和自己一样哽咽,睁开眼睛看着她,见她眼角也有了些湿润,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道:“你这个样子,让我恨也恨不起来,我也很痛啊。”

  “那能不能不恨了,我本无心,却是有心人利用,我这里从来都是忠于你的。”清羽捉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上,脸却轻轻地凑上去,鼻尖碰触的鼻尖,鼻息环绕着,都是彼此的味道。

  “我不知道,我不想的……”季君瑶说着,眼泪又继续流了下来。

  “阿瑶,莫哭了,你再哭,我真的要吻你了。”清羽见不得她伤心掉眼泪,但又安慰不住,只得软软地威胁着她。

  眼前的人儿此时眼睛红红的像一只小白兔,小巧的鼻尖也是红红的,让人忍不住怜惜万分,清羽此时再也忍不住,哪里管她是在哭还是不哭了,凑过去,一把吻住了眼前那张嫣红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