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听说上神很护短>第18章 及时

  “我……”

  青苏知道,如果风华不想放她,她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面前的神是三界最强者,哪怕有人已数千年不曾见她出手。但涅槃重生后的风华,修为精进到什么地步,是众神不敢去验证的。

  “让我握一次伏惊吧!这种神兵的威力,我还从来没有试过。”青苏伸出手,故作轻松道。

  风华长睫一闪,赤色的眸子微微转动,伏惊便再次化作银芒窜出,剑柄安静的贴着青苏微凉的掌心。

  “!”泽昊瞪大了眼睛看着远处二人的动作,想要瞬移过去阻止酿成惨剧,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动不了。

  眼见青苏执剑横于颈前,明晃晃的剑寒光欺上那藕白色的玉颈,血印顿现。风华却丝毫没有出手阻止的意思,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挥剑。他站在原地,无能为力,力不从心,愧疚万分。

  啪!

  飞来的石子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了青苏执剑的手,素手上立刻泛起肉眼可见的淤青。被这突如其来的石子一打,青苏吃痛松了剑。

  风华召回险些落地的伏惊,神兵归鞘。她颇为不悦的侧身,薄唇紧抿,剑眉微蹙,赤红如炬的目光射向来人,似锋利箭簇般的目光却在触及那人熟悉的面庞时蓦的一软。

  “阿……阿绥?”眸中赤红悉数褪去,琥珀色的眸子重现清明。

  她来时大阵已经开启,无法阻止。阵法已成,身为阵中人的涂绥,现在到底是三千年前的那一个,还是刚刚缠着自己将睡前故事的那一个,她也不敢确定。

  毕竟……来人气喘吁吁,不顾形象的扶腰弯在那,站没站相,行为举止属实与她记忆中的那个涂绥不符。在她印象里,涂绥虽然肆意豪爽,但也是个极其注重外在形象的女上神。

  “呼——呼——”总算赶上了,涂绥想。

  她今夜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很长,而且过分真实。真实到梦中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那个涂绥什么样的心情,她都感觉的到。

  梦中的女子,也就是她,缠着风华陪她去凡间看烟花,打扰她练剑,在她批示的公文上画乌龟,处心积虑的制造各种巧合和她相遇。

  她看见风华一直是那副冷冷的样子,整天板着那张美极了的脸,活像个完美的木雕。不笑不怒,不喜不悲,简直是四海八荒最无趣的上神。哪怕自己死皮赖脸的捣乱,风华也只是将她双手一束,拎着她的衣领将她扔出去。

  她看见自己去东海找率军降妖除魔的她时,路遇恶蛟。黑蛟灵智未开,张着血盆大口,朝她扑来。恶臭的口气熏的她险些背过气,迎面而来的滔天巨浪将她浑身上下淋了个透。咸涩的海水混着畜牲的唾液,拍进正念口诀的嘴中,硬生生将她即将出口的诀堵了个结实。等她反应过来水中有毒、法力被封之时,身躯如山般蜿蜒庞大的黑蛟已经耸立在她面前。

  要交代在这里了,她想。

  巨大的蛟尾勒的她全身都疼,浑身的骨骼几乎都要被扭断,骨骼挤压发出的嘎嘎声,好像五音不全的月孛仙子放开歌喉索命。

  “摆阵!”巡逻的天兵恰巧经过,遇见作乱的黑蛟,急忙摆出风华所创的新战阵试试威力。巧上加巧的是,领队的人正是风华上神本尊。

  不知何时,她将一身白衣换了戎装。她银铠傍身,甲片粼粼,站在高处,抬头望去,如见日光,入目皆明。未戴护盔,如瀑的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随风在脑后舞动。她腰佩伏惊,目光如电,身后的披风在蛟龙怒吼带出的风中猎猎作响。哪怕那张脸容易让人轻视,但她的名字四海八荒无人不知。谁看都是当得起英姿勃勃、威风凛凛这四个字。

  “风……华?”被蛟龙黏滑粗壮的龙尾缠的意识不清、大脑缺氧、视线模糊的涂绥,不确定的小声喊出她的名字。

  风华目力听力俱佳,怎能认不出她?本以为是哪个违反军令的小仙,准备让他自生自灭给众人一个反面教材。谁知,竟是那青丘来的狐狸。

  “退!”

  她祭剑而出,列阵的众将摸不着头脑,但迅速做出反应,后撤数十丈。呼吸困难的涂绥只见那天际的流光冲向自己,脑袋一歪,撑不住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睁开沉重的眼。陌生的篷顶映入眼帘,昆山牦牛皮制作的帐顶上绘着栩栩如生的金凤,临于高岗,栖于梧桐。

  空气中飘来缕缕暗香,幽而不绝,似是风华身上那缕别角晚水梅香。她忍着浑身的酸痛坐起,朝帐内望了一下。目光透过锦绣朦胧的屏风,果然发现了屏风前那笔直的身影。

  脑海中她乘风破浪为救她执剑而来的模样,突然涌现。披坚执锐,为她而来的人,可是水中月,眼前人啊。心跳忽然加快了几分,她果然,逃不过她啊!

  画面一转,眼前平和的景象在战火中化为灰烬。白衣女子立于云端之上,背对着她,长身玉立,发带飘飘。

  “青丘一族已经表态,还望涂绥老认清局势,切莫与我往来,予己徒增烦恼。”

  遥遥云端上传来她一贯清冷的声音,连带着不同往日的冷漠疏离。

  “风华……”红衣女子目光温柔的仰视着她,杏眼中水波盈盈,“我不会站在你的对面……”

  我只想站在你的身旁。

  “你这样一个聪明的神,想必不会不知道我对你的情意。”涂绥握拳,朝着那皎若山上雪、皑若云间月般无瑕的背影,决然道,“其实那天,我根本没有喝……”

  “够了。”风华沉声打断她。一路奔腾的溪流不知疲倦,浑然不觉它已经踏入了凛冬的领地。它挣扎着往前闯了两步,却发现连唯一的退路都在踌躇间被冰封。

  “我只当你是酒后乱性,举止失当,胡言了一番。情谊只是情谊,不是什么情意。”

  你我之间,怎么能有情意呢?

  “酒后……胡言……你,你竟是这般以为吗……”涂绥闻言,自嘲她扯了扯嘴角,扬起一个不明媚的微笑。她只闻酒后吐真言,更何况,她没有醉,其言字字出肺腑。

  “是。”风华长睫微颤,垂下的眼帘盖住了涣散的双眸。自己……真的是那样以为吗?那心口又为什么像插入了一把钝钝的刀子,传来阵阵钝痛呢?

  ……

  沉默,良久的沉默。云不再舒卷,风不再撩波,天地忽然安静了下来。涂绥没有像往常那样肆意开怀的一笑而过,而是选择了沉默。

  “她日战场相逢,你我,就是敌人。”风华稳住身形,尽力保持着往日淡然的语气。长睫下涣散的目光重聚,却终究失去了光泽。

  既然涂绥没有开口,那她来吧!她决绝的开口,不留一丝情面。

  “好……”涂绥望着云上怆然而立的风华,艰难开口。泪水决堤,顺着眼角无声流下。美人落泪,如梨花带雨,谁见不怜?但有的人,根本就看不到。

  涂绥的这句“好”,难道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吗?为什么?为什么?

  风华扪心自问道:难道你真的喜欢上一个……女子?因为朝夕相处,所以日久生情?你发誓一心向道,不乱于情,到头来却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错了,错了!她猛然转身,想要寻找那熟悉的红色身影。却发现天地之间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故人呢?天际一只失群的孤雁,忽高忽低的飞着,似乎随时可能坠地。飞鸣之声凄凄切切,却唤不回离开的雁群……

  噌!利剑刺穿胸膛,带出腥红的血,缀的红衣愈发鲜艳。疼,好疼!眼前的事物急剧模糊,身体失重,疾速坠落。耳畔是呼啸的风声,指尖是自己微凉的血液。风灌的脑袋嗡嗡的,她好想睡觉。但胸前心口的袭来的剧痛,让她几乎咬碎那口银牙。

  不知道下坠多久,蓦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嗅到血腥味中夹杂的那抹幽香,艰难的撑开眼。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唤醒她脑海最深处的记忆。

  “阿绥!”风华失声大呼,全然不复往日的沉着冷静。

  许是回光返照,她模糊的视线逐渐归于清明,早在心中描摹千百遍的脸如她所愿,映入眼帘。凌乱的发丝,紧蹙的剑眉,发红的眼眶,粘血的鼻尖,微翕的嘴角……是她,又不像她。

  她费力的尝试抬手,忍着牵动伤口带来的感官上的巨大痛楚,暗吸着凉气道:“风华……别哭……你是……你是天界第一战神……咳咳……你……你不能哭……咳……”

  凉气入肺腑,引发阵阵咳嗽。伤口被起伏的胸腔所牵,心脉的血液自伤口汩汩而出。

  “阿绥!我们去找兄长,他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凤眸溢出清泪,一滴接一滴。她顾不上拭去泪水,只是收紧怀抱,紧紧握住涂绥渐渐变凉的手。

  风华哭起来看着可真别扭,还不如板着那张脸,涂绥想。不过,没想到她看起来这么冷一个人,手居然……居然这么暖。

  “别哭……”失血过多的涂绥大脑一片空白。

  风华怎么哭了,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疼得话都挤不出来都没哭,她怎么……哭了。

  “我从未见过你哭……”她咬紧牙关,忍着胸腔里传来的撕心之痛,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她觉得自己要死了,可她还有好多事没有和风华一起做啊……哦,自己差点忘了,她们早已分道扬镳,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

  想要当她的伴侣,她的爱人,可到头来,居然连朋友也没得做……但自己还是忍不住偷偷跟着她,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几千年来养成的习惯,又岂能轻易更改?

  这场权力的战争她根本不想掺和进去,她不愿站在她对面。可欲壑难填的,不只是凡人啊,还有天上这一个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族长重利,举族相助,可胜利者只能有一个,谁能保证自己押的宝一定能够中呢?更何况,如今玄翼一派兵败如山,大势已去……

  拥立新君的功臣难做,参与谋逆的乱臣贼子更难活。青丘狐族的未来,早自放弃中立后就注定了。

  算了……她一个将死之人,还想这么多干什么。眼皮越来越沉了,睫毛也抖动的很厉害,她半睁着昔日水光潋滟,如今却一潭死水般迟滞的眼睛,费力的将眼上那人看的真切。

  风华还在为她流泪。她开口,似是安慰风华,又像在劝导自己:“世人皆知,蚀骨剑下神魂不存,神逝三界……何必去叨扰天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