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派我暗中去了趟岭南, 为的是探探那桂存山。”

  二人手牵手走下山,聊着些近况。

  “你用什么身份去的?”

  秦焱指腹摩挲着他肌肤,指间微动, 与他十指相扣, 才道:“桂垚见过我,我没有你与寇衍那样的本事, 自然是正大光明地去。”

  岭南总督这样的封疆大吏, 依着大渊律令, 应每隔三年进京述职,往年他都是称病,只派桂垚前来,今年邯京遭逢大变, 他却依旧雷打不动地找借口不愿进京, 景丰帝自然怀疑他要搞事。

  “可探查到什么了?”

  秦焱摇了摇头,眸色深深, 道:“景略, 我还记得你同我讲过, 挑不出错,就是最大的错。那桂存山狼子野心, 怎会甘心偏安一隅?我此去岭南实为突然,哪怕他动作再快,也来不及做出如此周密的筹谋。我有预感, 这看似平静的岭南,不久便会起波澜。”

  裴俦拍拍他手, 道:“安心, 仲文还在邯京呢, 咱们多注意些便是。”

  二人已经走到了长孙隐院外, 秦焱骤然停步。

  裴俦奇怪道:“怎么了?”

  秦焱注视着他,沉声道:“你同我在一处时,莫要再提到寇衍。”

  裴俦觉得好笑,道:“你不知道,仲文与漆……”

  秦焱眼底一黯,上前几步搂了他腰,手掌捏住他下颌,低头往下压去。

  “景略?是景略吗?”长孙隐的声音从院内传来。

  裴俦如梦初醒,赶紧一把将他脸推开,偏头回话,“师父,是我。”

  秦焱握住他手腕贴在脸上,缓缓下移,将唇印在他掌间。

  “哦,回来了就进来吧,师父有事跟你说。”

  裴俦手掌微颤,觉得那处烫得很,想往回收,秦焱却将他拉得更近了些,从指缝里瞧着裴俦,一双眼中暗含无尽灼热。

  秦焱盯着他,忽起了作弄的心思,在他掌心舔了一口。

  裴俦觉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用尽全力,将手抽了回来。

  他看也不看秦焱一眼,脚下生风般飞进了院子。

  “怎么脸这么红?”

  “啊……山路不好走,累的。”

  秦焱听得忍不住弯起嘴角,神清气爽地入了院子。

  长孙隐抬头瞧见个高大的俊美青年走进来,奇怪道:“这位是?”

  裴俦眼皮跳了跳,坏了,该怎么同他师父讲这事儿?

  见他半天不吭声,长孙隐忍不住皱起眉头。

  秦焱上前一步,拱手行了个礼,道:“在下秦焱,见过长孙先生。”

  未等长孙隐问及,他又道:“在下是邯京人士,与景略同朝为官,我们志趣相投,便结为了知己。因着刚巧在附近郡县办差,听闻景略在此,便想着前来拜会长孙先生。”

  “好,好……”长孙隐打量着他,忽道:“我是不是……给你铸过一柄剑?”

  裴俦霍然抬头。

  秦焱瞧着裴俦神色,想起他方才山上所言,这长孙隐怕是记忆混乱,不知将他认作了谁。

  “先生怕是记错了,在下从未来过剑门。”

  痴傻的唯一好处可能就是对人对事不再执着,长孙隐“哦”了一声,没在此事上再多纠结。

  用过晚膳后,裴俦侍候长孙隐睡下,才回了自己屋子。

  他在桌边坐下,饮尽了一盏茶,才发现茶水是凉的。裴俦怔怔瞧着那茶盏,出了神。

  秦焱洗漱完进来,就见裴俦坐在窗边发呆。

  他略一思索,就知道裴俦在为什么而心烦,也在那桌边坐下,温声道:“天下之大,疑难杂症不计其数,也必定有能治好师父的神医,倾我国公府之力,必能为师父觅得医治之法。”

  “嗯。”

  裴俦眨眨眼,浅笑了笑,道:“其实师父没说错。”

  “嗯?”

  “他是为你铸过一柄剑。”

  秦焱想了想,讶然道:“胜意?”

  裴俦点了点头,忽道:“话说,后来怎么再没见你佩过剑?”

  “你还好意思说?哪有人高高兴兴送了礼,第二天就要同人恩断义绝的?”

  秦焱板着一张脸,也不好意思说那日收了剑,当个宝贝一样抱着,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

  裴俦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结巴道:“我、我那时年轻气盛,做事冲了些,也、也正常嘛。”

  秦焱叹了口气,抓住他双手拢在掌间,温声道:“无事,都过去了。只是景略,咱们以后有话摊开说,不要再生误会了好吗?”

  “好。”

  “嗯,正事说完了。”

  说完了?

  裴俦刚琢磨透这几个字,暗叫不好,起身就要跑。

  秦焱却比他速度更快,飞身而至,抱住他腰将人抵在墙上,埋头便亲了下去。

  大将军手上力道强劲,唇上力道也不轻,不过几个来回,裴俦就被吮得舌头发麻。

  秦焱在换气的间隙时,贴着他唇,哑声道:“你以为,刚才那就结束了?那可不够。”

  他于此道上可谓是头一遭,当场便被吻了个昏天黑地,手不知该往何处放,被秦焱抓住放在胸前,便顺力抓住了他衣襟。

  “我想了多久,念了多久,你不知道,景略……你不知道……”

  听他语气竟带了些颤抖,裴俦连最后一点挣扎都放弃了,学着他的动作,试探着回应了一下。

  秦焱动作微顿,旋即一手放在他后脑勺,按住后吻得更深更凶。

  一吻毕了,二人皆是气喘吁吁。

  裴俦被他揽在怀里,四肢发软,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秦焱细细吻在他额头、发间,说话时裴俦能感受到他喉结的颤动。

  “这就不行了?以后可怎么办?”

  裴俦瞪了他一眼,拍开他手就要走开,方才迈出一步,身子便直直坠了下去。

  秦焱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他,笑得更欢,道:“我就说吧……”

  见裴俦面朝下一言不发,秦焱敛了笑容,忙将人翻了过来。

  裴俦双目紧闭,显然是昏了过去。

  “景略?景略!”

  裴俦被人泼了一瓢水,霎时便醒了过来。

  他怔怔地坐起身来,低头瞧了眼湿透的衣襟。明明是凉水,他却丝毫感觉不到。

  哦,对了,这是梦境。

  “对不住啊兄弟,我看你半天没动静,担心你就此‘过去’了,这才用水泼你的,你、你别怪我啊。”

  裴俦微微偏头,正见一憨厚少年挠着头,应该在十五六岁左右,神情有些愧疚。

  他们身处一处两丈宽的壕沟内,放眼望去白雪皑皑,此地似乎正是隆冬时节。

  一旁架了个小火炉,炉上有个小锅,那少年正手捧着雪放入锅中,借热力将雪化作水。

  方才泼在裴俦身上的,应该就是刚化出的雪水,周围温度太低,离了火就迅速冷却了。

  裴俦低头一瞧,果见衣襟上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冰。

  那少年招呼他过去,道:“兄弟,你过来些!烤着火一会儿就不冷了。”

  裴俦依言过去坐下,学着少年,徒劳地伸手在炉边烤着。

  少年十指都生了冻疮,手掌瞧上去有些异常肥大,他持着根木棍翻搅着,使那雪水融化得更快些。

  裴俦盯着那跳动的火苗,道:“我睡了多久?”

  少年扳着手指头算了算,道:“敌袭的号声响了三回,早晚各一回,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啦,这会儿将军正带人去追敌呢!”

  “追敌?敌人是谁?”

  见雪水化得差不多了,少年将木棍一扔,转身翻找着什么,闻言扭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你睡糊涂啦?当然是追金赤人了!”

  他终于翻到一个头盔,将那雪水盛了,急不可耐地吞咽起来。

  天上倏然下起了大雪,裴俦伸手接了一片雪花,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金赤人?那这里岂不就是西境?大渊镇守西境的将军,岂不是……

  裴俦霍然站起身。

  少年被他吓了一跳,头盔啪一声掉在地上。他擦了擦嘴角,问道:“怎么了?”

  裴俦几步爬上壕沟,举目望去,只看见了茫茫荒野。

  少年吭哧吭哧地爬上来,裴俦转头一把抓了他胳膊,道:“将军去的是哪个方向?”

  “你不记得了?”少年抬起手指了指,道:“西北边,营地已经被这群金赤人偷袭好几次了,将军前几回都顾忌着营里辎重不够,不敢轻易出兵,谁知他们见我们不敢还击,偷袭得更加频繁,将军这才清点兵力去剿灭他们。”

  “辎重不够?军中辎重配备自有章程,怎会不够?”

  少年叹了口气,道:“兵器战车这些倒还好,以将军的‘以战养战’之术,还能勉强支撑,缺的是将士们吃的粮食与马匹草料,将军不曾明说,可我们私下都知道,营里剩下的粮草,撑不过半个月!将士们饿得不成样子,能打胜仗才怪了!”

  裴俦算着时间,道:“邯京上一次运粮来是什么时候?”

  少年算了算,“啧,这得有三个月了吧。”

  战时粮草是重中之重,按着大渊的制度,从军携带粮草不过能撑五到十日,若战事胶着,后续补给约莫一月一回。

  如今距上一次运粮已经过去三月,邯京竟丝毫不见动静?

  裴俦心下略一计较,问那少年:“有马吗?”

  “将军给我留了匹,说是他们回不来的话,留给我逃命的,就在那边的棚子里……”他见裴俦下了壕沟,往那边飞奔过去,忙道:“你要做什么?”

  裴俦将马牵上地面,飞身上马,道:“你好好躲着,等我回来!”

  说罢逆着风雪飞奔出去。

  目之所及是全一色的白,裴俦驾马在雪原上跑过,感觉不到一丝寒冷。

  两军交战之地渐近,他已经听到了喊杀声。

  裴俦猛夹马腹,想跑得更快些。

  等他到了交战地,喊杀声反而小了,裴俦下了马,穿过那群伤兵残将,丝毫不敢停留。

  “将军,秦将军呢?”

  有人给他指了方向,裴俦便没命地往前跑,远远的就瞧见一个熟悉的穿盔的高大身影,正低头同副将说着话。

  裴俦脑中那根绷紧的弦骤松,定了定神,迈步过去。

  “鹤……将军。”

  那人顿了顿,转过身来。

  这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脸上沾了血,望过来时带了些杀伐气,他道:“你是哪个营的?什么事?”

  裴俦呼吸滞了滞,这才反应过来,在这梦境中,也不知他是何等身份,又是何面容,秦焱认不认得他。

  他压下这些乱思,行过军礼,道:“将军,我有一计,可暂解军中粮草之危。”

  “哦?”秦焱正吩咐人打扫战场,闻言眼前一亮,道:“说说看。”

  裴俦张了张口,还未出声,就有利箭破空而来,将士们躲闪不及,顷刻哀嚎着倒了一片。

  他亦说不出话了。

  秦焱挡在他身前,三支箭头穿胸而出,瞬息之间夺了他全部生机。

  “快……逃……”

  秦焱只来得及说完这两个字,口中涌出大量血液,跪倒下去,垂头没了生息。

  “不……”

  裴俦顷刻失了所有力气,跪在他身前,捧住他脸,胡乱擦着他下颌血迹,想将人唤醒,连声道:“不,不,不……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鹤洲,鹤洲,秦鹤洲你醒过来……醒过来……”

  秦焱跪在那里,毫无动静。

  他崩溃大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

  他抱住秦焱的头,揽进怀里,喃喃道:“你保证过的,你保证过的……”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从来都不能如他意!

  裴俦心底陡然生出一股躁气,夹杂着愤怒、怨恨与无限悲恸,简直要将他整颗心都剖开来。

  一个金赤士兵忽从背后杀了过来,手持弯刀对着秦焱当头斩下,裴俦大悲大惊之下,无暇去拾刀兵,竟伸出双手去挡。

  想象中撕裂皮肉的痛觉并没有传来,他手被一双温暖的手掌握住了。

  裴俦心下骤松,睁开了眼睛。

  “景略,景略?”秦焱一手将他十指拢住收在怀里,一手给他擦着眼泪。

  “又做噩梦了?”

  裴俦泪眼朦胧,怔怔地盯着他瞧。

  “怎么这么看着我?我好看吗?”

  裴俦倾身向前,伸手抱住了他,脸也深深埋在他颈窝里,像条八爪鱼似的贴在他身上。

  秦焱感觉脖颈处传来一阵湿意,微顿了顿,回抱住他,在裴俦背上轻轻拍着。

  “好了好了,噩梦已经醒了,不怕了不怕了。”

  这话难免有哄小孩的嫌疑。裴俦抱了片刻,等情绪稳定下来,看清两人当前情状,想到秦焱说的这些话,整个人瞬间红得似煮熟的虾子一般。

  二人正躺在屋中唯一的竹榻上,共枕一个枕头,还面对面地抱着。

  裴俦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他倏然放开双手,把人一推,整个人就地一滚,滚到了竹榻内侧,又将被子往身上一裹,装死去了。

  秦焱怀抱一空,顿了顿,瞧着裴俦通红的耳垂,道:“这么狠心呐,用完就丢啊?”

  裴俦愈发脸热,怒道:“谁准你爬我床的!”

  “爬你床,嗯,这话我爱听。”秦焱伸出一指,隔着被子戳在裴俦腰间,笑道:“也不知道昨日是谁被亲晕了倒在我怀里,怎么都叫不醒。”

  见裴俦不理他,秦焱往前凑了凑,贴着他耳边滔滔不绝地说起了荤话。

  裴俦最终忍无可忍道:“你给我滚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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