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入画>第79章 地狱归来

  现在是什么时间楚淮云并不知道,这里就像是一个封闭的地方,很少能听到外面的消息,连这时候是个什么朝代也不知晓。

  宋祁自然是晓得的,不过她不好开口问自己现在几岁,好在少英赛又到了。

  “师父,今年您去吗?”

  “怎么了,我去看看。”

  “没事。”

  幻境总有一些变数,不知道今年自己又会闹出什么动静来,不过那位一面之缘的宋源,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记忆总是一连串带出来的,宋祁不可避免地想到宋妍书,那个导致自己成为残废的姑娘。

  既然有祁诏在,宋祁自然是在一旁站着,傅青松也来看了这场热闹。

  这次没有面具,那张精致的脸很难不引起旁人的注意,她今日打扮得很正式,发型还是往常那般,半披着发,不过两侧各有一小束青丝编成了发辫一同被冠在发冠里,冠子是用银线绞成的,既显得贵气又不会庸俗,衣衫是白色的,用墨色在上面绘了别致的树枝,杂乱却又自然得很,透露出一股清雅风范,袖口处翻折,用黑线绣了,腰间除了腰封外,缠了一段银链,链子长度超过了腰宽,弯曲着垂了下来,其间还别着一柄匕首,平淡的没有装饰,在日光下发出暗淡的光芒。

  楚淮云看着,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情,看她站在众人中央,接受着来自他们的艳羡,心里有些嫉妒,可更多的,是落寞,像是从万丈荣耀中跌落的颓丧。

  她这样严肃正经,傅青松很少见到,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用手指抚了抚她的眉眼,“果然是人靠衣装啊,打扮起来就成了我养不起的模样。”

  宋祁刚想开口,祁诏就转过头来,暗暗释放了些许威压,像极了怕女儿被拐走的老父亲。

  宋祁将她的手拉了下来攥在手心,“我是师父养的。”

  武打已经开始,三人便将注意转了过去,前面的倒没什么精彩,宋连成便低头饮了口茶,问道:“祁儿,这是谁啊?”

  宋祁的语气不咸不淡,“我的朋友。”

  “祁儿也有朋友了啊。”

  拜您所赐。

  “祖父,四哥呢?”

  “早被抓回来了,现在在下面吧。”

  “哦。”

  楚淮云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锋芒,大概是跟这位四哥有过节吧。

  历史总是那样相似,这次宋祁没有上台,没有跟宋源对战,可她还是从台上摔落,而她,因为感念她的牵挂,毫不犹豫地飞身过去,终归还是惹上了桃花,稳稳地将人抱在怀中。

  傅青松嫌弃道:“喜新厌旧,见色忘义。”

  “成何体统。”

  难得老头儿跟她统一想法,傅青松朝他看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方才一紧张,宋源抓住了宋祁的衣领,领口被她扯松,露出了纤细的脖颈,挂着的长命锁也微露一角,宋源有些尴尬地将头埋在她的臂弯,没有说话。

  宋醍站在上头,抱剑侃道:“五妹小小年纪,居然就懂得怜香惜玉了。”

  宋祁勾唇笑了,眼底却没有笑意,“四哥还真是英武,不知道的,还以为四哥是在战场杀敌呢。”

  傅青松喊道:“老不死的!把人放下!”

  宋祁这才将目光转移到她身上,弯腰将人放了下来,“抱歉,情急之举。”

  “五妹这是想学阿娇巫服吗,四哥我可还没成亲,五妹可别太着急。”

  宋祁三两步踏上了台,一手背在腰后,另一手两指合并对地指着,“四哥这是要比武招亲吗,我奉陪。”

  眼看着比武台变成斗嘴赛,宋连成轻咳了声,便有人要上前阻止。

  “怎么,要抱得美人归,总要先过我这关。”

  “一言为定。”

  宋祁只拔出了自己腰间的匕首,在宋醍看来,这便是藐视他,“比武不是儿戏!”

  匕首在宋祁手上转出了漂亮的圈,“骄兵必败,开始吧。”

  “老头儿,你觉得你徒弟几招能赢?”

  祁诏气鼓鼓地瞪了她一眼,“十招之内。”

  傅青松伸出食指摇了摇,成竹在胸,“错,五十招左右。”

  且看台上,那柄短短的匕首遇上长剑也丝毫没有怯懦,每一次都准确躲开了他的攻击,甚至她还能借机近身伤了他分毫,白色的身影翩若惊鸿,宛若起舞的仙子,每一刀都极有分寸,只伤其皮肉,令其还有再战的能力。

  台下的看客眼花缭乱起来,这是他们最熟悉的剑法,可在她手里却变幻出了无数种形式,密密麻麻的,将对手困在其中,一点也找不出破绽。

  被逼急了,野猫也有老虎的能力,宋祁忽然间放缓了剑招,勾唇一笑。长剑直抵咽喉,周围人一滞,比武岂能以命相博!宋醍在场下人的眼里已然输了。宋祁近身,冰凉的剑锋贴着颈部擦过,留下一道细线般的血痕,临刺到时,宋祁忽然转了刀锋,用刀柄重击了他的脘腹部,又快速划伤他的手臂,夺了他的剑,一脚踹向他的胸膛,整个人撞击在地上,隐约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宋祁捡起他的剑,朝他的方向掷了过去,长剑锋利,刺入了泥地。

  宋祁满意地看着匕首上沾到的些许血液,“四哥啊,看来,这美人你无福消受了。”

  宋醍移动了下身体,背上传来一阵剧痛,“你——公报私仇!”

  “四哥看清楚了,这匕首上才沾了一点血,方才最后一击,我可是连刀锋都转了,在场的有谁看不见吗?”

  “本场规矩是比剑,你分明用了其他身法。”

  宋祁凝眉思考了一会,恍然大悟般,道:“哦——四哥说的是踹你那下吗,方才见四哥那样对姑娘,我自然以为,在四哥眼里,这样的伤害算轻的,所以自然选择了最温和的办法来对付你。还是说……”

  宋祁下了台,扶起他的身子按了他的背部,“唉呀,断了两根骨头,原来四哥刚刚也是想这样对待她的。真是失礼,我是误解,四哥却是蓄意了。”

  宋源不明白宋祁为何帮她,只是她现在一想起那个怀抱,就忍不住心跳加快,论家世有家世,才学是众位夫子交口称赞的,武学看来也造诣颇深,这样貌……也是一等一的,除了,是个女子。可是女子又如何,她就喜欢这样的女子,不逊于任何男儿。

  “老头儿,我说得对吧,现在最了解她的人,是我。”

  祁诏没有跟她争这个,往年她可是不愿意出风头的,今日为何如此招摇,还有她说的那些话,总是弯弯绕绕的,跟以前真是判若两人。

  台上的人露出了骄傲张扬的笑,银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宋祁弯腰朝宋连成行礼,朗声道:“宋家嫡出五小姐,宋祁,在此挑战宋家所有人,望祖父成全!”

  所有人,她才十三,说这话未免太狂傲了些,可刚刚那场比试,她确实有资格挑战。

  宋连成看了祁诏一眼,他才道:“宋家家事,我不参与,家主自行决定。”

  “所有人,你指的是?”

  “参赛的所有人,不分年纪,包括宋玉。”

  宋祁这样指名道姓,宋玉一愣,仔细端详着宋祁,这个父亲曾试图说媒的对象,“我愿意接受挑战。”

  “你确实是我宋家嫡出,应有资格参赛,既然要跨级挑战,那后果便自行承担。”

  “谢祖父成全!”

  “你闲得找那么多事做什么?”

  “有奖励啊。”

  傅青松挨着她坐下,“你现在都少主了,家底殷实,还缺什么?”

  宋祁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梦境里除了你,还有很多人,他们按照自己的想法在行动,当你从梦境中醒来,是你看不到梦境,却无法断定梦境已经结束。”

  “你都醒了,那梦境中人便与你不相干,梦境结不结束无所谓。”

  “有所谓!我要让你堂堂正正地站在宋家各大场合,不用被排斥,被非议。”

  “身份对你而言,真的很重要吗?”

  “对,很重要,我讨厌宋祁这个名字,讨厌别人叫我两姓之子,讨厌别人说我不配入族谱,我要证明,我比他们所有人都优秀,我要让你自由地站在宋家,以独立的身份,而不是依附于我。”

  比武的事情一切顺利,每一次都自然度过了,到最后比试才稍稍吃力了些,周围的看客也更多了,每一个都盯着上面的佼佼者,希望将来能拉拢一二。

  赛制的安排有些问题,宋祁已经连打了几场,于是当她站在宋暨对面时,拿剑的手在颤抖,原先梳的好好的头发也轻微散开,杂乱的几根碎发垂在额前。

  “宋少主,可要休息片刻?”

  宋祁拿剑指着他,“不必,开始吧。”

  话音一落她便动了,长剑直刺过去,在他做好反击前,她已换了剑招,虚虚一刺,改换其他地方进攻,直伤了他的腰侧。

  “都这时候了,还想藏住锋芒吗!”

  过去几日她都遵守着君子礼,下手都是点到为止,可今日,比对付宋醍还要狠厉,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祁诏可清楚得很。

  “徒媳妇,她这是怎么了?”

  傅青松当即愣了,“啊?我不是你徒媳妇。”

  “我不承认的时候你四处调戏,我承认了你又否认,这不是耍流氓吗?”

  真好啊,有这样的师父,连徒媳妇都能接受,楚淮云又是默默坐在地上旁观的一天。

  “什么,我哪里流氓了——不对,我怎么跟你吵起来了,刚刚不是在说她吗,跟她对战的是谁?”

  “宋暨,宋家的旁支,近年来崛起的佼佼者。”

  “是不是还挺受宋老家主宠信的?”

  祁诏看向家主,道:“这我不知。”

  宋连成蹙眉看向场上,“是因为我?”

  “糟了!”

  傅青松不管不顾,冲向台上打掉了宋祁的剑,挡在那面前,“不能打了!你已经走火入魔了。”

  长剑还在振动,发出轻微的剑吟,虎口被震得生疼,宋祁歪了下头,看似狡黠,面上挂着一贯冷情的笑,“青松,下去,我会为你赢得胜利。”

  傅青松斥责道:“谁要你的战果了,是你自作多情,跟我回去!”

  听了这话,楚淮云心里涌现一股酸涩,有些不好的预感。

  宋祁握着剑,剑尖不停地点地,“好、好、好,你不要,不要,那就——不必留了。”

  利剑般的目光投来,宋暨大骇,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她执剑疯了一般乱砍,没有一点点章法,宋暨忙举剑去挡,他努力了这么久,可不能就折在这里了。

  维持秩序的长老上去了,接下了宋祁的剑招。见有人阻挡,宋祁体内的血液开始涌动,眼睛也充血变得通红,三套剑法混杂施展,饶是长老也招架不住,台下的人不知所措,毕竟谁也没有料想到,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居然会爆发出如此功力,连长老都镇不住,更何况是他们了。

  眼看着那剑要落下,祁诏立刻将傅青松推开了,抽出青铜剑,一下将她的剑断成了两截。

  眼睛妖冶得像个鬼魅,深红欲滴。她连师父也记不得了,她僵硬地低头看断剑,嘴角扬起了一抹弧度,剑锋对着手掌,贴了上去。

  傅青松喊道:“快阻止她!”

  祁诏不明所以,但还是对准她的手腕而去,她直接空手握住了剑,血液流到了地上。

  “可以了。”

  血剑已出,她的脸瞬间变得煞白,阴恻恻的,映衬着这双眸子。

  楚淮云踉踉跄跄地接近她,口中不停念叨着,“不,不要,不可以,不可以!那是师父。”

  宋祁还是没有如她所愿,血剑刺入了身体,在她失神的时候,傅青松猛然向前,一剑刺透了她的右肩,剑□□,甩出了一阵血液,有些溅到了傅青松的脸,有一些,落在宋祁的白衣上,给枯枝进行了点缀,红得刺目,绘成了一幅雪地梅花画卷。

  剧痛传来,宋祁弯了腰,用剑撑着身体,瞪大了眼睛,微微侧头看那行凶者。

  不知从何处射来一支羽箭,直接穿透了宋祁的身体,箭头都露了出来,顶端血液凝集,最终滴到了石台上,又是一支箭穿透,有了成功的尝试,接下来便是源源不断的暗箭。

  傅青松慌忙将她护在身后,用肉身替她挡着箭,宋祁跪在地上,耷拉着头,看不清神情。

  “老头子,真想让你徒弟去死吗?!”

  这下换成是祁诏挡着,暗地出手的人有些忌惮,渐渐的箭就停了。

  傅青松将剑收了,蹲下来双手捧起她的脸,“阿祁,你要相信,我没有放弃你。”

  她的表情如孩童一般懵懂,“我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傅青松折断了羽箭,小心避开她的箭伤,将她护在怀里,“阿祁,睡觉了。”

  “可是……好疼啊……”

  傅青松挽起袖子,露出了纤细光滑的手臂,“那你咬着,咬了就感觉不到疼了。”

  宋祁张开了嘴,两人紧紧相拥,各自承受着她们的痛。

  祁诏转身看向她们,目光深沉,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从何时开始变了个人?那柄剑怎么回事?她跟傅青松又是怎样的关系?

  满口的血腥,宋祁的动作在看到她蹙眉的那一刹那停了下来,十分珍视地舔去了上面残留的血液,“不要了,你会疼,我睡觉就好了。”

  “好,睡觉。”

  傅青松小心将她揽抱起来,拿了手帕挡住她大半的脸,不让旁人看到她这副模样。

  一回到祖堂,她便立即喊了医师过来,箭头一拔出,潺潺的血液流了出来,自她口中也吐出了血。傅青松蹲在床边,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半睁着的眼道:“阿祁,握着就不疼了。”

  宋祁已无力说话,只轻微眨了下眼,随即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