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洛妘初一开始还抱着美好的幻想,想要赶紧把东西学完,然后去陪自己钦定的小童养媳玩儿。但是经过了两天的训练之后,她就知道了,什么玩儿乐啊培养感情啊都是浮云。
因为她根本就没有那个精力!
每天的剑法课程能让她从早练到晚,中午和晚上有吃饭休息的时间。
然而那时候的洛妘初已经是两眼无神面色麻木,只顾得埋头苦吃,连一句话都不想跟旁边的两个人说了。
一吃完就又到了咸鱼睡觉的时间了。
于是落霜峰里的大树上就就住上了一个常客,趴着睡躺着睡,怎么舒服怎么来,不要太放肆。
祝念云就是掐着她幼年魔族的体质来教导她的,每次就刚好榨干她的精力,然后又困又饿的小魔就只好呆在她身边了,一步都懒得动。
门口的树上,那个穿着蓝白袍子的小姑娘正趴在一个宽大的枝上睡得正香,眉眼舒展着,白皙的脸上因为熟睡染上了两朵红晕,神情放松,无忧无虑,跟个孩子似的。
让底下两个暗中窥视的人都忍不住弯了眉眼,温柔地瞧着她,两颗心脏都软成了水。
好可爱。
就是睡姿不太好。
两人瞧着小姑娘趴在那儿,险之又险,一翻身就能掉下来似的,心下也是一提。
冉竹想到了那次洛妘初从树上掉下来的事情了,便想要将人抱下来放到床上去睡,却是晚了一步,树上的小姑娘已经被人抱进怀里了。
她脸色一瞬间冰冷下去,眉间下压。
那个女人轻轻瞥了她一眼,唇角微勾,露出两分嘲讽之意来。
等将小姑娘安置好了,才是她们对峙的时间。
所以冉竹冷眼瞧着她,眸中杀气满满,却是不曾开口说话。
然而在祝念云出来之后,这两个本来对彼此恶意满满的女人却都无甚可说的了。
她们是同一人,她们拥有大部分相同的记忆。
洛妘初是她们唯一的冲突点。
冉竹也好,祝念云也好,都想将这个小魔占为己有。
“她本该是我的。”
祝念云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这样的。
她拥有着长成之后的身体,所以如今淡淡垂眸俯视冉竹,性情上也在不知不觉地朝着长大后的她发展去。
身体中的魔气好似在一点点影响着她,让纯白干净的孩子渐渐地沾染上了墨迹。
冉竹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可是现在,她是我的。”
她没有做太多的争执,也不屑于多说。
如今的冉竹,真正的祝念云。
她亲眼目睹了自己的爱人在她面前自断经脉,费尽心机、不顾那般疼痛也要逃离自己的身边。
那是什么感觉。
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一样看过了记忆的冉竹都觉得触目惊心、惨烈无比。
而亲身经历过的冉竹,又是什么心情。
自断经脉,身躯渐冷,她的妘儿依旧躺在她的怀里。
可是眼神厌恶痛恨,除此之外,唯余解脱。
她的爱人近乎于欢喜地迎接自己的死亡。
因为死后便不会再被自己纠缠了,死后身边就不会有被她厌恶恶心的人了。
洛妘初已经恨她到了这一步。
小冉竹接受记忆的时候并没了听到,洛妘初在死前紧盯着冉竹,用着传音送过去的最后一句话。
【祝愿剑君,无灾无痛,仙道恒昌。】
这是祝愿?
不,这是诅咒。
诅咒那个痛苦狰狞的人,诅咒她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永远都无法下去找到自己。
她如此怨恨这个人,既不想与她同衾,也不愿与她同穴。
所以那个一夜白发的女人纵然痛不欲生,也只能保持着悔恨,一直苟延残喘般在世间游荡。
因为洛妘初算准了,冉竹是不会拒绝她的。
不是吗?
有的时候,活着比死去更为痛苦。
冉竹就是这样一日日走过来的,每时每刻都恨不得捏碎自己的心脏,以死亡告终。却又在冲动的下一秒,响起了洛妘初死前的心愿。
她希望自己活着,永远痛苦地活下去。
只要是洛妘初想要的,冉竹都能给她取来。
这一次亦不例外。
如她所愿。
她推门走了进去,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洛妘初的睡颜,轻抬起了指尖,点在洛妘初的眉心,送去了一份灵力,让小魔睡得更舒适一些。
她不记得自己活了多少年了,在找到天机镜之前,她早已入魔,行尸走肉般活着。
岁月太长了,足以将一个人改得面目全非。
贪婪,无情,不择手段……
她游走在正道与魔族之间,一点点学会了这些东西。
洛妘初是她的执念。
是救赎。
是魂魄中小心存留的最后一点美好。
冉竹放不下手。
她瞧着小姑娘的睡颜,慢慢伏下了身子,将头颅埋于她的手心之中,感受着令人心动的温度。
眼眸阖上,眉眼间流露出的是疲倦和麻木。
身后的祝念云自然不可能让她跟妘儿呆得太久,蹙眉站在了门口处,却在瞧见里面的情景时微微顿了下,一时没有开口。
但是这一次,洛妘初睡得太久了一些。
一开始冉竹两人只是以为她真的太累了,小魔的身体在成长期,易累易困是很正常的,所以也未曾疑心,只不忍将她叫醒,想让她多睡一会儿。
可是后来,她们意识到有些不对了。
已是天黑,洛妘初却无苏醒的样子。
她们在各自守着,怕她睡着睡着把自己饿着了,准备去把人叫醒了喂些吃食。
然而一进门,两人却是在瞬间紧蹙眉头。
床上的人呼吸有些沉重,脸上不正常的发红。
好烫。
发烧了。
祝念云的身体毕竟是渡劫期的,又已入魔,此时冉竹也无心与她争抢,让她一步,先为洛妘初传送魔气将这突如其来的烧退下去再说。
可是竟然无用。
洛妘初的体内好似黑洞一般,将她们的力量都吞噬进去了。
小魔的修为在肉眼可见地突破涨高,然而一旁的两人却是触目惊心。
并非怕她将自己的灵力吸干,而是这样的暴涨修为,只会对洛妘初的身体造成损害。
拔苗助长,莫过于此。
果然,她们的小姑娘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唇齿间是压抑不住的疼痛的的呻.吟。
那些灵气魔气在她的筋脉中游走,硬生生地拉伸着她的筋骨,身体已经无法承受住这样的修为了,这样下去会爆体而亡的。
祝念云与冉竹何尝不想收回灵气,恐伤到了她。
可是洛妘初体内的吞噬力量竟然阻止了她们的动作,让她们无法动弹。
噗。
洛妘初睁眸猛然睁开,喷出了一口鲜血,耳畔隐约传来了两声焦急的呼唤。
谁?
她甩开了一直握住她的手,身子一颤,再次吐出了一口血,神色有些痛苦狰狞,捂住了自己的额角。
那双眸子里面闪出的猩红和暗沉,让一旁的两人都陡然僵住。
床上的小姑娘唇角血迹斑斑,可是眸中神色瞬息万变,一点点幽深阴冷下去。
洛妘初垂下了头,发丝披散下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也叫祝念云与冉竹看不清她的神色。
她僵住了许久,才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双手,好似从未见过一般,带着新奇和玩味,一点点打量着。唇角勾起,洛妘初弯下了背,身子轻颤,闷笑声传出。
好一会儿了,她才抬眸,看向了一旁的两个人。
脸色苍白却又强忍着担忧的两个人。
幽冷暗沉,一眼望不见底,这是魔族之主一贯的眼神。
此时的洛妘初便是带着这样的神色,近乎于惊奇般视线缓缓滑过了她们。
最终的,落在了冉竹身上。
少年时的模样,是久远记忆中烙下的印记。
“许久不见啊,剑君。”
仅穿里衣的姑娘微微歪头,声音沙哑含笑,似吟咏般由舌尖缱绻吐露出这几个字来。她弯着眸子,眼中却是一片阴冷。
冉竹愣怔地瞧着她,脸色刹那间惨白,眼眶不知不觉间红了,神色一阵恍惚,可她的表情最后却落于笑容上。
含着泪的,欢喜又悲哀的笑容。
“……许久不见。”
唇角颤了颤,她如此低声道。
仿若触摸到了遥不可及的梦,欢喜得近乎落泪,又小心翼翼,踟蹰不前。
洛妘初兴味地打量着她,在那灼热的目光下,缓缓问道:
“冉冉呀,我才醒就看见了你……”
小姑娘撑着下巴,露出些苦恼的神色来,语气略有抱怨。
“真是……太坏心情了。”
冉竹指尖一颤,看着她,惨白的脸上却慢慢露出几分温柔的笑意来。
“……你想要的什么。”
“我都给你。”
她弯了腰,柔声哄道。
“我想要你的命。”
她的小姑娘如此弯着眸子,笑着与她说道。
拖着尾音,宛若撒娇。
于是冉竹也便弯下了眸子,泪水却在一瞬间滑落。
“好。”
她颔首,就像是一个笨拙的信徒一般,朝圣时心甘情愿地将自己的心脏挖出献与神明。
她蹲着,指尖有些颤抖地触碰到了洛妘初随意搭在膝上的手,凑上一些,在上面轻轻柔柔地落下一吻。
轻如浮水。
“我爱你。”
她抬眸,这般笑道。
筋脉在一瞬间断裂,唇角慢慢渗出了猩红的液体,混着晶莹的泪花,一齐砸下。
“……我爱你。”
最后一刻,她垂下了头,低低地,小心地说道。
我爱你。
我愿意将生命献给你。
听从你的话,游荡残喘。
听从你的话,坦然赴死。
天机镜碎裂。
魂飞魄散。
重来的一次机会,在此刻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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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一个地死。
顺便问一下,你们是更喜欢大竹子还是小竹子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