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潮回到九溪宫时,夜幕已经逐渐降临,九溪宫各宫渐渐传出烛火的微光。往常这个时辰,只有学无涯那边才会时有传出学子们活动的热闹声音,容潮发现今日那里似乎格外安静,尽管有学子持剑比试的刀剑声,却没有伴随着欢声笑语。

  他若有所思往六溪宫回,路过七溪宫时发现容敏在沉香馆中忙活,想到他身边有些丹药已经用完,这几日还未来得及炼,便走了进去。

  明日,容渊便要带韶剑等弟子前往南禺山参试灵术大会,虽然每一届都有极个别门派为彰显自家实力直接腾云驾雾抵达比试地点,但大多数修道者还是会一路以历练为主,御剑而行为辅前往比试地点,九溪宫自然属于后者。

  泰山前往南禺山的路途并不算太远,御剑而行不过数日便可抵达。为此,今年九溪宫让弟子们提前七日出发,前往南禺山。

  出发前,九溪宫自然要为他们准备一些以防万一的仙丹灵药,这个任务每一次都是交由容敏负责,他修仙之路以药道为主。

  容敏打包装药之余,看见容潮走了进来,立马扬起笑意:“阿潮,你来得正好,前几日阳华山主与我师父对弈连输三局,便送给师父一株万年血人参,师父让廖看拿来给了我,我拿它修炼了两颗新的仙丹,今日刚出炉,你快试一试,可以补血益气,你先前吐了那么多血,受了那么重的伤,一定要注意调养才行。”

  容潮闻声脚步一顿。

  自他醒来,容胤、容花几乎拿丹药当饭给他吃。

  容敏手中动作熟练。一边继续将仙丹灵药分类装入药瓶中,一边继续道:“你先等一等,我把三师兄要的丹药备好,再给你拿。”

  容潮微微叹息,却是没有拒绝他,看了眼摆放了千百种仙草、各式丹炉有些乱糟糟的殿内,道:“师兄,我从你这儿再拿几颗止血化瘀等常用的丹药。”说着走向殿内摆放仙丹灵药的一面格子柜。

  容敏道:“好哦,你自己去找吧。不过有些可能没有了,你有需要的先写记下来,今晚我便帮你炼,我炼好了明日一早给你送去花月楼,若是没好你再过几日自己来取。”

  容潮道了谢,目光在格子柜上下搜索,一边取药一边问道:“明日你要同容渊一起去南禺山吗?”

  “是啊。”说罢,容敏想起太叔奕离宫一事,这事最先从他的师兄容阡处传出,故而他对容潮也有些歉意,尽管容潮什么都没有提,但他却确信他心中肯定是伤心失落的,容敏低下头没有表露太多,随后语气稀疏平常道:“阿潮,要不你也和我们一起吧?这个时节,南禺山的樱桃正好成熟,听说南禺山的樱桃汁多脆甜,格外好吃!”

  容潮没有应声回答容敏的邀约。容敏等了少顷没有听到容潮的回复,抬眸看向他,发现他在格子柜前失神,犹豫几许,想起白日之事,他也相信容潮收太叔奕为徒肯定不会是传言那般目的,道:“阿潮,既然传言是假的,你为何不告诉韶观呢?”

  容潮闻声回过神,喃喃道:“其实传言并不全是假的。”也许,那一日他没有说出那些原本准备对太叔奕说的话是一件好事。

  如果天帝得知太叔奕并非其子,一定不会再因父子关系而维护他,彼时,九重天一定会借师徒相恋禁忌的由头将矛头对准他。

  容敏没有听清容潮的话,看见他心情低落,并不想多说话,叹了几声气,没有再继续追问。

  容潮拿过几味丹药后,发现殿中最大的炼丹炉中依然炉火旺盛,道:“你在研究什么新的丹药吗?”

  容敏寻找他示意的方向看去,道:“那个炼丹炉不是我生的,是二师兄在用。”

  容潮道:“容花?”他随即想到容花接连几日让他吃的丹药,眼角微跳。

  容敏点点头:“对了,听闻南荒主近日上报九重天说他们那里通往人间的结界附近有一只猲狙出没,九重天派了几位仙神去降服,一直没有结果,这消息今日传到我们九溪宫,二师兄便决定明日前往南荒,收服那只恶兽,以免它继续残害南荒甚至入凡间食人。”

  容潮没有对此多加议论,降妖除魔维护四海八荒安定是仙神本责。

  容潮走到容敏身边,看见长桌上的瓶瓶罐罐,还剩不少丹药未归类,心道:“这容渊是打算备多少仙丹灵药?”

  容潮想着回宫也无事便提言留下来帮他,容敏当即和他解释如何分类整理。

  不多时,容敏抬头想要和容潮聊天,却发现他有些心不在焉,虽然手中的动作照旧无错,但心思却显然不在此处,他不禁撇了下嘴,唉声叹气。

  然而他正觉得心塞之际,却发现容潮抬起眸看向他,问道:“你为何会认为传言是假的?”

  容敏被他问的一怔,迟疑片刻后疑惑道:“传言不是假的吗?师父今日得知此事后,严惩了五师兄和昨日在食物语散播谣言的学子亢言,另外,一起八卦的几位学子也按宫规各自被罚禁闭加抄写宫规……阿潮,你不知道这事吗?”

  容潮得知此事后感到有些意外,太和一直以来刚正不阿,他最是厌恶谣言八卦不假,可是他听到传闻后竟然没有怀疑他?反而惩戒了自己的徒弟……

  容敏看见容潮意外而疑惑的神情,担心他会自责,劝慰道:“阿潮,你也别多想了。过一段时间,韶观想通了一定会回来的。”

  容潮沉思间,听到他后一句话苦笑了下,随后问道:“容阡和亢言伤势如何?”

  容敏抿了下唇,道:“亢言受了五道戒鞭,师兄受了三十道戒鞭。”

  亢言修为灵力尚浅,五道戒鞭足够他受的,少则也要数月才能下床。而容阡已为仙,修为灵力虽然比亢言高许多,但受了三十道戒鞭,只怕伤势也不比他轻。

  容潮整理好他那一部分,对容敏微微一笑道:“师兄,你帮我一个忙呗?”

  容敏笑道:“没问题。你要我帮什么忙?”

  容潮道:“帮我去沁园给亢言送一颗仙丹。”

  容敏:“啊?可是他不是……”

  容敏是药仙,本是乐于负责为九溪宫弟子轻伤疗养事宜的,但违反宫规受戒者一般是不允许服用灵药仙丹的,否则那些惩戒便和没受一般。

  容潮道:“不从沉香馆出仙丹,也不算违背宫规。”话落随着一道灵光桌面上出现一丹瓶。

  容敏明白他这是不打算让亢言知道灵丹出自于他之手,有些心疼他,点头道:“好吧。我帮你送。”

  从沉香馆出来后,容潮并未回花月楼,直接转个弯去了容阡的厢房。

  每逢入夏后,各殿四周都会挂上纱帘,以便夜里也不必闭上门窗,屋子里足够清爽。

  容阡的门前早已挂上轻如蝉翼的长纱,容潮来到他门前发现屋子里黑漆漆的。他并未隐去脚步声,而容阡却明知他来了也不知声,显然是因白日受罚而不想他知道自己在屋内。

  容潮抿唇轻笑了下,双手负于身后,随即漫不经心地悠然而入。

  容阡因为后背受伤,只得趴在床榻上,看见容潮进来,自然而然以为他是故意来看自己的笑话,他连忙理了理自己的衣衫,随后厌烦地偏过头,并不想待见他。

  容潮缓步走到床前,看见他额间还挂着因为疼痛而出的汗珠,上身后背外里衣被伤口的血水渲染出微微红晕,心中沉思,面上却淡然,道:“我的确和元姀有过收太叔奕的约定,我真的挺好奇你为何没有反驳你师父。”

  容阡的一举一动都会牵扯后背的伤,他闻声有些不耐烦,刚想要转头撵容潮出去,便带动尚未结痂的伤口,忍不住又咬了咬牙。

  容潮看见他吃痛,无奈摇头,上前抬起手对其伤口处施以灵气。

  后背处的疼痛瞬间缓解,容阡随即察觉到他在用灵力为自己疗伤,偏头看去,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容潮收到他意外而纠结的目光,道:“如果我是你,就好好躺着接受他人给自己免费疗伤。”

  容阡轻哼了声,转过头将下巴枕在手背上。

  须臾,容潮收起灵力,他虽然并没有给容阡将所有的伤完全治愈,但至少可以给他缓解绝大部分疼痛。

  容潮没有和他夜谈的打算,随即转身准备离去。

  容阡见状,踌躇间想起昨夜的情景。

  他昨夜去六溪宫附近,本是想去看看容潮为丑闻败露而生气的样子,虽然他并没看见他生气恼怒但也看见容潮失魂落魄回到六溪宫的模样。

  但不知为何,他心中反而并没有想象的那般快意。

  他在六溪宫附近呆了很久,后来他打算回宫,却发现一道灵息出了六溪宫,他随即偷偷跟了上去,在山崖间,他看见容潮提灯在荆棘里顺着溪水而下,似在找寻什么。

  念及此,容阡突然叫住容潮,道:“我并不知道你和元姀约定的内容,随意联想……揣测你收太叔奕为徒的目的,对……确实是我不对,韶观若是为此生气,你可以带他来找我,我可以免费……帮你作证。”

  容潮闻声略作停留,但他没有多言,随即离开了乌黑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