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潮显然已经到了说了上句忘下句,说了下句忘上句的地步,根本没有注意到太叔奕低喃的声音,也完全忘了自己原本是要陪太叔奕喝酒,注意到门外传来一阵一阵热闹的声音,他不禁又对门外产生了好奇,想要去看热闹。

  他抱着酒坛便要出去,然而没有留心脚下的台阶,容潮身体一股脑就要往下沉,眼明手快的太叔奕不得不拉住他,防止他跌倒。

  太叔奕微凉的手握住容潮微热的手腕,他不禁垂下眸看去,发现因为自己太过紧张而使劲导致容潮的手腕都红了后,他无声间又微微松开了些他的手腕。

  “谢谢。”没有注意到疼痛的容潮对太叔奕轻轻笑了笑。

  虽然太叔奕没有阻止了容潮出门看热闹的心,但他还是趁机伸出了空置的那只手拿过了容潮怀里的酒坛,以防他再饮酒或是带着坛酒碰到哪儿。

  容潮站稳后,挣开了太叔奕束缚,注意到太叔奕拿走了他的桃花酿,鼓鼓嘴不愿意的他又从太叔奕手中夺回酒坛,随后继续朝门外走去。

  “外面的人在说什么,本君也要去听听……”

  太叔奕将茶盏留在雅间,随即跟上容潮来到门外。

  容潮垂着的手里的酒坛微微倾斜,随着他踉踉跄跄的脚步,坛里的桃花酿也撒了不少,零零散散或是泼在地上或是泼在他衣摆。

  太叔奕紧跟在他身边。

  出了门,他冷淡地瞥了一眼躲在对面廊柱后伸出半个脑袋的月神,拂珂发觉太叔奕发现了他,连忙缩回头,背过身,禁声虚呼。

  紧贴着廊柱的拂珂小心翼翼地舒了口气。

  想着太叔奕方才清冷的目光,拂珂不禁觉得背后发凉。尽管他们不过见了数面,他发现太叔奕虽然言语不多,但他的冷淡却让一位大他几千年修为的他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他忽然想起千年前容潮双目被毁,流落在外期间,被不少修道者欺辱,而近日他听到了一下有关于这些人的传闻——无一例外皆已魂飞魄散,且传闻死状凄惨,连九重天都不查不到他们是被何人所杀。

  他本猜想或许是容潮动的手,复活后的他想为自己复仇也很正常。如今,他却有了另一种猜想……

  他忽然间想到了命格府,他与命格府不少仙神都相熟,他此刻不禁有些同情起他们——毕竟他们以后都是要继续在他手下干活……

  他回去一定要告诉自己的下属为自己在月神府任职感到幸运吧!

  太叔奕知道对面的拂珂没有离开,目光微沉。

  与此同时,抱着侥幸心理的拂珂再次探出头,想要偷看太叔奕与容潮这边是否又发生了什么,然而他刚伸出脑袋,视线便隔空触到了太叔奕淡漠的目光。

  拂珂:……

  此刻是他少有后悔自己是仙神的时候——眼神太好,清清楚楚地看见太叔奕眼底的厌恶。

  拂珂知道再躲在柱子后面也不好使了,僵硬地转过身,随后麻溜地钻进自己的雅间,带上门。

  这边,容潮跑到围栏前,看见楼下的柜台前有客人在结账,鼓了鼓嘴,想起太叔奕付钱一事,回头看向太叔奕道:“本君还欠你……”说着他认真地思索起他欠了他多少银子,他想了一会儿发现他还是算不清,只得作罢,道:“本君可是一位讲信誉的神仙……”说着他不忘朝太叔奕轻声“嘘”了一声,放低声音,叮嘱道:“这里是人间,我们不能暴露身份……”

  “杨柳依依”整座楼一共三层,三楼和二楼的一半房间是客房,这个时候,刚过饭点,住客几乎都还没有回客房。一楼的大厅里人头攒动,谈论的声音此起彼伏,根本没人能听清二楼上的容潮说话声,而二楼除去客房,剩下的一半也都是雅间,客人都关着门窗在屋内吃,一时间也同样没人会注意到他。

  容潮说着便开始看向四周似在搜寻着什么,边找边道:“笔墨纸砚呢……本君给你写欠条……”说着他又看回柜台,注意到掌柜的正在持笔记账,便要下楼去借笔墨纸砚写借条。

  太叔奕察觉到二楼附近一间雅间里忽然安静了下来,目光微变,他知道是屋里修道者听到门外的动静,生了疑。

  太叔奕走到容潮身边,动作轻缓拉住他。

  容潮感受到他拉住了自己,回眸装作可怜兮兮道:“她那里有笔墨纸砚……我想要去借……”

  太叔奕看着他跟个孩子一样,神情真诚,声音清冷却温柔,哄道:“我带你回屋。”说罢见容潮不愿意,又补充道:“屋里也有笔墨纸砚。”

  容潮生怕他骗自己,向他确认道:“屋里也有笔墨纸砚?”

  太叔奕轻声“嗯”了下,目光微点。

  容潮刚欲跟他回去,随即又拧着眉头问道:“你不会骗我吧?”

  太叔奕道:“不会。”

  容潮有些不开心地道了声“好吧”,随后便要回雅间。

  太叔奕拉着他,摇了摇头,目光轻柔,道:“我们不回那里,我们回楼上客房。”

  容潮疑惑道:“回楼上客房?”

  “嗯。”

  太叔奕很是有耐心地一边哄着容潮一边带他回到三楼的厢房,中途容潮又屡次因突然想到些什么而想下楼。

  太叔奕带容潮进屋后,点亮了屋内的油灯后,随即在四周布下结界。

  楼下雅间里正在用灵力意欲偷听的月神不禁被这突如其来出现的结界反噬了下。

  这一次,容潮回屋后倒仍旧没有忘记他要给太叔奕写欠条,他跑到书桌前,看着砚台不禁开始凝眉思索起该如何操作。

  太叔奕走到他身侧,道:“我不需要你的欠条,你去床上休息吧。”

  容潮嘟哝道:“不行……”

  太叔奕拉过他,让他转向自己,他垂眸望着他,道:“乖,去睡觉。”

  容潮心软,听见他温和的哄声,便想松口,他犹豫了下道:“那本君写完借条……便就去睡觉……”说话间他忽然想起他可以用灵力,随即抬手对砚台施展灵术。

  下一瞬,砚台里已经有了磨好的墨汁。

  容潮走到桌前,拿过一张竹纸后又拿起毛笔,好一番沉思他方落笔。

  最后,他大笔一挥写上自己的名字,起身,将欠条递给太叔奕。

  太叔奕垂眸看见欠条上的内容,目光微敛,收起了它,道:“好了,我收下了,去睡觉吧。”

  容潮闻声却是不想兑现刚刚的承诺了,他试着拉起他的衣袖,摇晃着他的衣袖,有些撒娇的盈盈笑着看着他。

  太叔奕:……

  太叔奕带着点儿严厉语气,对容潮道:“去睡觉。”

  容潮闻声对他“哼”了下以示抗议,随后鼓着嘴朝床边走去。

  容潮爬上床后,气呼呼掀开被子,转身发现太叔奕还站在原地,他坐在床榻上看着他,道:“你为什么不睡觉?”说着他嘀咕道:“你不睡觉,那我也不睡觉……”

  太叔奕闻声无奈,走到床榻边,欲帮他盖被子,道:“你快躺下睡觉,我也回屋睡觉。”

  容潮抱着枕头,仰着头望着他,道:“不行!你回屋了我就看不见你了,那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睡觉呢?”

  太叔奕:……

  片刻后,太叔奕在容潮身边躺下,容潮这才心满意足地按照约定躺下来。他半趴在他旁边,看着阖上双眼的太叔奕,伸出手指想要触摸他乌黑且纤长的睫毛。

  “睡觉。”

  容潮闻声立马心虚地收回了即将触碰到他眼睫的手,发现他没有睁开眼,偷偷地舒了口气。

  容潮随后躺回去,装作听话睡觉的模样闭上了眼,不多时他又悄悄地睁开了一只眼偷偷瞧太叔奕,见他面容平静,便以为他睡着了。容潮又悄悄侧过身,目光落在他的细腰上,他发现他的腰间没有任何多余的佩饰,容潮觉得有些无聊随手解下自己腰间的一串流苏佩饰,将其一端绕在食指上里转圈玩。

  太叔奕知道他没有睡觉,少顷,睁开了眼,看向他。

  容潮见状,又坐了起来,看着他,撇了下嘴,低声吐槽道:“好无聊啊……”

  太叔奕道:“……那你想玩什么?”

  容潮闻声立马来了精神,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太叔奕道:“不能出这个屋子。”

  容潮闻声立马蔫了,气呼呼躺回原地,道:“那还有什么可玩的!”

  说罢,他闭上了眼。

  太叔奕侧目看着仍在醉酒中的容潮,忍不住抿唇轻笑了下。

  他等了许久,见容潮没有再睁开眼,确认他开始入睡后,太叔奕收起四下灵界,重新轻阖上双眼。

  虽然他说“不能出这个屋子”,但若容潮真的要执意出去玩,他也不会真的拒绝他的要求。

  太叔奕并无睡意,他闭上双眼,也只是为了克制自己不再去多看身侧的容潮。

  他刻意与容潮保持了一些距离,因为他担心容潮再这么下去,他会忍不住。

  可虽然太叔奕不去靠近容潮,可容潮却似乎是因为喝了酒,睡得并不安稳,时不时翻来覆去,一会儿蹬开被子,推向太叔奕,一会儿又拽被子。

  恰巧这间屋子里的床上了年纪,床上的人一举一动都能轻易引发床板支架的晃动,发出“叽叽”的声音,先前酒楼里食客众多,倒没那么刺耳,如今夜半时分,整栋楼的客人都入睡后,声音便格外明显与清晰。

  容潮还在“君子露”的影响中,并未感觉到有什么不妥,太叔奕却是将这些剩余听的一清二楚,虽然他并不介意容潮的睡觉不老实,但他同时也能听到楼下房间的客人抱怨声。

  听清楼板下方那间客人的抱怨,他的神色有些复杂。

  为了楼下客人能入睡,太叔奕侧目看向容潮,打算用灵力再次隔绝这间屋子里的声音。

  谁知恰巧这时已经翻到床沿的容潮又翻了个身,随即便听到一声“咕咚”的沉闷撞击声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