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那时我在云朵上>第24章 海桑的诗

  白毛巾叠的整整齐齐四四方方被叶熙托在手掌上,她的手刚刚碰过水,皮肤白而细腻十分润泽,她一翻手用修长的手指攥住毛巾,手背上的筋脉微微凸起,蓝紫色的血管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叶熙拿着毛巾走到床边,迟向暖眼神放空,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她的脸十分红,这红色顺着脖子一直蔓延到衣领之下,十分令人遐想,埋在头发里的耳朵探出一个红红的耳尖,红的能滴出血来,叶熙认为迟向暖一定是遗传到了她爸爸那一言不合就脸红的毛病。

  温热的毛巾触碰到迟向暖的脸上,迟向暖的心里抖了一下,脊背发冷整片后背都僵硬的要命,偏偏尾椎那处窜起一阵电流,顺着脊柱由下而上,电的迟向暖脖子发麻,脑袋发浑。

  叶熙握着毛巾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她的脸,擦到眼睛那个地方时,迟向暖闭上的眼睛,挺翘的眼睫毛被毛巾压弯,毛巾挪走后又一根一根立起来,柔软又柔韧的感觉。

  有什么画面忽然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幽蓝海底下在水中的冰山旁抱住她的人影,冲破冰层的巨大银鱼,白昼与黑夜相互交替的双眼。

  叶熙拿着毛巾的手忽然僵住了,她看着迟向暖的眼睛,那双眼睛温柔的看着她,温柔的让人想要掉眼泪。

  可是瞳仁不应该是这个颜色。

  那应该是什么颜色呢?

  应该稍微浅淡一些,阳光洒在眼睛里的时候,眼睛是剔透明亮的,这时候她的眼睛会微微眯起来,眼里带着笑,永远都是温暖和煦。

  很多陌生的画面一帧一帧的在脑中闪过,快的只来得及看清几个模糊的轮廓。

  有什么东西忽然坍塌,巨大的响声震得叶熙有些心碎,她的心头忽然出现强烈的刺痛,脑中都是崩裂离析的声音,她痛得弯下了腰,湿哒哒的毛巾从手里掉在被子上,发出沉闷的轻响。

  迟向暖忽然握住了叶熙颤抖的手,那只手骨骼分明肌理细腻,指甲还涂着藕荷色的半透明指甲油。

  一个刚做完手术的癌症病人怎么会涂指甲油呢,叶熙疑惑的看着指甲油里银粉。

  这个小小的疑问在她的脑子里打了个小小的水漂,很快就被不知名的东西冲散了。

  叶熙看着自己的手,拿起了掉落在被子上的毛巾。

  坐在病床上的迟向暖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忽然伸出双手把她垂下来的一缕头发别在她的耳后。

  叶熙一愣,呆呆的看着她。

  迟向暖捧住她的脸,细腻的双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叹息,似千年之后的隔世喟叹:“你又把我当成了谁?”。

  心底的猛兽睁开了猩红的眼眸,嘴边锋利的獠牙沾满带血的碎肉,它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悲鸣,旋即凶狠的撞击困住它的囚笼。

  野兽的凄厉的嘶吼,头上流下蜿蜒的红色溪流,囚笼被撞开一个巨大缺口,森森黑暗自笼外飘来,野鬼孤魂的嚎哭响彻在耳边,在它即将冲出囚笼的一刹那,虚无之处伸出来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桎梏了它的自由。

  催眠的魔咒在无边肆虐的磷火中飘飘荡荡,裹挟着无法抗拒的力量,猩红的眼眸困倦的闭上,野兽垂下了无力的头颅,它卧在血泊之中,渐渐沉睡。

  空空旷旷的荒野上,有雪从深蓝苍穹静静落下。

  “那时我正躺在云朵上做梦

  是你在生活中喊我,喊我尘世的名字

  于是我踢掉鞋袜,顾不上踩云

  像两个渴慕已久的音符

  你我在阳光的五线谱间执手相遇

  我不知道如何爱你,我看着你

  我前后左右都跟着你

  以自己的才华和智慧我投身于你

  不够,就以信念,再不够

  就以身以命一生相许

  竟如此不易,你和我

  彼此在不如意的生活中

  遇上一个如意的人,所以我爱你

  连同你的缺点你的道路

  以及你是非难辨的过去

  从此我们手拉手

  向着同一个方向走,直到天黑

  待生命结束,我们才结束

  一回头,我们看见的不是一缕轻烟

  而是我们相识的一生

  深深浅浅,心心相印”

  头顶旷远苍穹,脚踏无边荒野,她念着海桑的诗,目光炙热。

  叶熙走上前,拂去她眉间的落雪,雪花扑簌簌落在她的手指上,融化成小小的水滴。

  白色的兔毛耳包被叶熙取下来戴在她的头上,包裹住她冻得通红的耳朵。

  迟向暖踮起脚尖亲吻着叶熙的下巴,叶熙低下头,亲上了迟向暖的嘴唇。

  “我们这样算是在一起了吧”,迟向暖摸着脑袋上的兔毛耳包。

  “早就在一起了”,叶熙笑着牵过了她的手。

  两人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成双成对的脚印,身后的荒野上有两个挨在一起的雪人静静看着她们远去。

  小小的乡下庭院落满了雪。

  矮矮的小土房内正生着炉火,炉子上的铁皮炉盖放着切好的土豆片。

  迟向暖摘了兔毛耳包,又摘了脖子上的围巾揉着叶熙的耳朵:“北方的冬天很冷,你的耳朵不抗冻的”。

  叶熙微微一笑,握住了迟向暖的手。

  两人在炉边握着彼此的手,静静站了一会。

  直到炉内炭火将息,迟向暖才松开手,她转过身拿着铁钩子勾起炉盖往里面添了煤,她把炉盖放下,在上面冒着白气的土豆片上洒了一把盐。

  窗子上结了霜花,叶熙把手掌贴在玻璃上,霜花渐渐融化,漏出窗外风雪交加的世界。

  迟有信顶着一头雪,手里拿着一尾从雪堆里刨出来的大鲤鱼。

  鬓角斑白的女人踩着凳子,在屋檐下挂上了两个喜气红灯笼。

  木头栅栏上挂了一串红鞭炮,迟有信猫着腰蹑手蹑脚点燃了火药线,捂着耳朵往远跑。

  鞭炮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大红灯笼的红穗子在风中摇摆。

  鬓角斑白的女人进了屋,抖落了一身雪花,迟向暖笑嘻嘻的用筷子夹了一片土豆片送到女人嘴边。

  女人摸了一下迟向暖的头,眼角笑出了几条皱纹。

  迟有信跑进屋对叶熙说:“向暖说...你有一个...耳朵听..听不见,鞭炮特...特意买...买了双响的,热不...热闹?”。

  叶熙拿着一个福字笑道:“怪不得这么响,心都跟着震起来了”。

  迟向暖跑到她身后,用牙咬下来一截胶带,把叶熙手中的那个福字贴在了她的衣柜上。

  大张红纸被折了起来,叶熙拿着剪刀剪出来一个红鲤窗花,迟有信搓着手在一旁看着,拿起剪刀对着红纸左看右看不知道怎么下手。

  迟向暖抢过剪刀剪了打算剪两个手牵手的纸人,一通乱剪后剪出个四不像,不细看还以为是两个长在一起的葫芦。

  叶熙笑弯了腰,拿起红纸轻轻巧巧剪了两个手牵手的纸人递给她。

  女人端上来一盘刚刚出锅的菜,放在洒满红色碎纸屑的桌上,叶熙拿走红纸递给迟向暖,跑出屋去帮忙。

  油洒在铁锅里很快就冒起了轻烟,葱姜蒜在油里翻滚一阵后,大勺翻炒放了一勺酱油,那条鲤鱼被下了锅,锅里冒出油烟,都是热闹闹的烟火气。

  叶熙坐在一旁扒蒜,被蒜味呛得眼泪直流,迟向暖跑过来从她手里拿走蒜,对着她的眼睛吹了好几下。

  不久后十二道菜上了桌,迟有信和迟向暖的妈妈都换上了叶熙买的红色毛衣,迟向暖拿来一个红色发绳给叶熙披散的头发扎成了一个马尾辫。

  新年守岁的时候,迟有信用煤油在院内点了一团火,又放了一串鞭炮,两人手拉手站在火堆前,看着被火映红的院内白雪。

  十二点到了,新的一年到来。

  千家万户张灯结彩,漫天的烟火在黑暗的夜中炸开,五光十色的天空一片火树银花。

  火光下,两人的影子紧密的贴合在一起,随着火焰轻轻跳动着。

  迟向暖转过头,眼里映着熊熊火光:“叶熙,以后,每一年我们都这么过下去吧”。

  叶熙牵住了她的手,微微一笑,说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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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那首诗是诗人海桑写的,《我是你流浪过的一个地方》,这首诗作为告白诗其实不怎么浪漫的,但是那句爱你是非难辨的过去大概是叶熙最想听到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