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披上快披上。”“小朝老师,辛苦啦。”

  场务一拥而上,捧着外套和毛巾,将从民国老式汽车里钻出来的朝宛围住。

  水滴顺颊低落,脸色冷白,头发湿得打缕。朝宛鼻尖微红,裹着毛毯和大衣瑟瑟发抖。

  接过小岁递来的姜红糖水,她匆匆到监视器旁,盯着刚才自己的表演看。

  “姜导,我还要再来一条吗?”她轻声问。

  姜成低叹一声,看了看朝宛冻得泛紫的唇,打开手边的便携小暖风机,“祖宗,你都拍了六条了,快快,回酒店歇着去。”

  他有想到朝宛敬业,但没想到会到这种程度。

  尽管是晚冬,江水温度依旧接近零度,而拍这一场车内被水围困的戏,危险系数高,更需要克服内心恐惧。

  镜头里,朝宛神情冷肃,黑毡帽下露出雪白下颔,敲碎窗玻璃动作迅速,水面之下一双桃花眼冷冽如冰。

  纤细身影如鱼鹰般从变形的老式民国车里浮出,毫不拖泥带水。

  最新一镜接近完美,姜成都想倒贴给朝宛钱,去买感冒药和暖宝宝了。

  他还收了思锦的钱,怎么敢的啊。

  朝宛被大衣和毯子裹着,缓过来不少,此时脸颊才后知后觉发起烧来。

  “辛苦姜导,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可以随时补拍这一镜的。”嗓音也有些哑。

  姜成正在选这一段的最佳镜头,应声,可还没等说什么,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听了对面的话,他咬牙切齿:“……离谱。”

  “还能怎么样,先把热搜压下去。”姜成神神叨叨念叨,“有内鬼,终止交易。”

  朝宛:?

  挂断电话,姜成回身面向她,表情瞬间和蔼,“小朝啊,快去休息吧,我一会让片场助理去给你送小暖炉。”

  朝宛垂头哦了一声,心中奇怪,但并没有多问什么。

  她还要伪装成话少的Alpha的。

  直到坐上保姆车,在回酒店的路上,小岁翻着翻着手机,忽然捂嘴轻嘶一声。

  “这是什么阴间新闻!”

  “怎么了?”朝宛好奇凑过去。

  小岁的表情震惊,愤愤不平,把手机给她看。

  屏幕里,是一条已经被压得位置很低的热搜。

  #夜莺#

  #朝宛坠江#

  朝宛歪头,“……嗯?”

  她的确坠江了五六七八次,这样的逼真热搜,不会是剧组买的吧。

  虽然明白是宣传需要,但朝宛不太喜欢。

  看见坠江的字眼,她总能想到前世的回忆。

  还好,现在她已经和季檀月在一起了。

  朝宛忍不住抿唇笑,翻出手机,想看看女人有没有回复她。

  竟然还没有回复。

  朝宛负气地咬了下唇。

  可又担心季檀月看到热搜会担心,只好敲击屏幕,发了几条消息。

  [姐姐,睡久了身体会难受的]

  [大笨蛋大笨蛋!]

  [我现在快要到酒店啦,别担心]

  [好想见你[鸟鸟脸红]]

  -

  深夜接近凌晨,飞机准点降落。

  临宜距临南有些远,同为海滨城市,飞行良久才抵达目的地。

  连续吃了几日药,季檀月头脑昏沉,动作迟钝,一切过激情绪都被全然压制。

  但是心跳却在不受控地发沉。

  直到摸了一下脸,竟然碰到了冷湿泪水。

  “女士,女士?”耳边响起担忧呼唤声。

  季檀月揩去眼泪,垂眼答:“抱歉。”

  女人素来不愿让旁人看见自己潦倒模样,现在却跋山涉水,连行李都来不及带。

  哪怕只见到朝宛短暂一瞬,她也甘愿。

  这是季檀月抑郁期时第一次自己出远门。

  两手空荡,她独自穿过廊桥,整个身子都被萧瑟冷风浸透。

  小宛会在哪里?

  凌晨的临宜很静,车流稀疏,天光待明,路灯将灭未灭。

  已有群演在影视城中忙碌,他们陪着剧组熬了一整夜,面色枯萎,裹着大衣灌速溶咖啡续命。

  “《夜莺》第十场第二镜,action!”

  清脆一声。

  憔悴导演喝茶提神,一边望着监视器,一边打电话:“我姜成啊,哎我说,内鬼抓到没有……”

  季檀月匆匆走上前。

  “姜导。”

  姜成被吓了一跳,挥手喊停,视线移到身边只露一双微红双眼的女人身上。

  “您是?”他小心翼翼。

  “我能……”女人话音顿住。

  “我想见朝宛。”

  姜成有些警惕。

  不会是内鬼吧。

  来自首的?想亲自给当事人赔罪?

  可当看见女人背对人群摘下口罩后,他表情霎时僵住。

  身着驼色大衣的高挑女人微垂眼,睫羽缀着冷湿,鼻梁隐隐透出红意。

  “嗯……季、季影后……?”姜成艰难出声。

  正在通话,电话对面的人没听清,“是啊,内鬼没抓到,舆论这块算是寄了。”

  “我想去见朝宛。”季檀月再度重复。

  声线很低,显然是刚哭过的状态。

  “可以吗?”

  …

  朝宛被额头上探来的冰冷手掌惊醒。

  她睁开眼,窗帘外天色还未大亮,小岁已经把早餐放在了桌上,此时正一脸担忧地收回手。

  “朝朝,你发烧啦。”

  女孩着急,拿工作人员送来的感冒冲剂喂她喝下,又给场务发消息请假。

  “今天是文戏,没关系的。”朝宛勉强坐起身。

  她不想耽误时间。

  越延后,就越晚杀青,她就不能早早回去陪季檀月了。

  谁料小岁在这方面很倔,拿被子重重包裹住她,很凶,“快睡觉!”

  像是知道朝宛这几天透支身体拍戏似的,她竟然伙同工作人员,就是不让朝宛离开房间半步。

  朝宛眼巴巴看着房门方向,觉得呼吸很热,浑身也的确没有力气。

  如果这个时候,她能接到季檀月的电话就好了。

  头脑很沉,迷迷糊糊地,朝宛又睡了过去。

  梦里吵闹聒噪,像烧开一壶热水,也有很多鸭子在叫,嘎嘎说着“季老师来啦”。

  朝宛指尖微蜷,不自知地睫毛轻颤。

  她怎么没有看到呢?

  想睁开眼睛证实,却失败了。

  耳边逐渐平静下来,有一道冰冷触感紧贴着她,很舒服。

  全身都仿佛陷进云里,像抱着金毛喵喵似的,惬意又放松。

  恍惚间,似乎是狗狗调皮,竟然开始舔舐她脖颈,又湿又痒。

  朝宛小声喃:“喵喵……不可以……”

  可是因为发烧没有力气,眼瞧着就要让顽皮狗狗亲在唇边了。

  她艰难睁眼,在一片黑暗中蜷住自己,“坏狗狗!”

  逐渐清醒过来,朝宛才发觉,这里是片场酒店,根本不是家里。

  又哪里会有金毛。

  颈窝又贴来刚才的触感,有人从身后紧搂住她。

  “小宛。”

  季檀月的声音藏着些许鼻音,脆弱沙哑,一声又一声地唤,“小宛。”

  “姐姐?”朝宛心跳倏然加快。

  她转过身,在黑暗中望见一双熟悉眷恋的凤眸。

  女人身上的柔和花香,稍显散乱的卷发,无一不在证实她心中所想。

  也是梦境成真。

  朝宛扑进季檀月怀里,声音闷闷的:“姐姐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我、我想你……”

  每晚都在想。拍戏间隙时,也总会想。

  如果生病能让愿望实现的话,那她就像这样一直发烧下去好了。

  在心里藏了许多话,但朝宛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悉数被女人吞进肚子里。

  “小宛。”

  朝宛从来没觉得季檀月有这么黏人的时候,竟然不舍得松一松圈住她腰的力度,还一直叫她的名字。

  心跳悸动,又甜又酥。

  被子里逐渐升温,朝宛被吻得喘不过气来,用钝牙轻轻咬了一下女人舌尖。

  “嗯……姐姐,会传染的……”

  她还在发烧呢。

  季檀月无声摇头,反倒扣紧她手,再度吻了过来。

  脖颈淌过冷湿。

  朝宛迟钝去擦,才发觉女人在哭。

  “怎么了?”她用手摸着季檀月侧脸,慌乱无措,“姐姐怎么了?”

  “不要丢下我。”季檀月紧搂住朝宛,哽咽喃喃。

  她无法想象再次失去女孩会是什么滋味。

  或许她仍在那间远郊别墅,依旧因药物作用而沉睡,现在只不过噩梦交替,是可怜她而出现的幻觉。

  “怎么会呢?”朝宛着急咬唇。

  她贴近季檀月,去亲女人脸颊,很多下。

  季檀月依旧肩膀在颤,用手抵住朝宛后背,将她牢牢按在怀里。

  仿佛这样,就能扼住梦境,将现在无限延续下去。

  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她始终记得。

  季檀月困住朝宛,声线哑得不成样子:

  “小宛,我爱你。”

  词不达意。

  她多希望,说出这一句话后,女孩会永远跟她走。

  大脑昏沉,思绪胶着,不知道是因为吃药,还是因为发烧。

  季檀月一遍遍地复述着,想要贪心地将话悉数印在女孩心间,也想朝宛明白她从始至终的心意。

  秘密掩盖那么久,竟连自己也染上胆怯。

  她只觉得,再不说些话,这个短甜的梦就要散了。

  身体忽然覆来一份重量。

  被子隆起小鼓包,两个人紧贴在一起。

  朝宛压在季檀月身上,俯身,轻轻用唇贴上她的。

  季檀月微睁大眼。

  柔软触感不像虚假,她听见女孩急促如鼓点的心跳声。

  还有一句撒娇哽咽:

  “姐姐大笨蛋!坏狗狗……”

  朝宛羞得双眸湿润,一颗颗,解开自己的睡衣扣子。

  牵引着女人的手,从还在轻颤的腰身到更上。

  最后不知移到哪里,浑身都泛出一层薄汗,双目失神,不自知地低嗯一声。

  手掌下,心跳如小鹿撞击。

  温度因发烧而节节攀升,像本就体温高的小雀舒展羽翼,心甘情愿赖在饲主指尖被把玩。

  “我、我早就是姐姐的了……”朝宛小声答。

  “哪里都是。”

  人也是,心也是。

  她愿意钻进季檀月的鸟笼里,一辈子也不飞走。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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